穆青橙屏住呼吸，不得不說，盡管卓銘易是卓家的大少爺，可是他帶著程雪兒出現在卓家，真的是反常。

    其實他們在一起已經很久了，程雪兒肚子裏的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

    卓銘易不選其他日子，偏偏選了今天，倒是有什麽深意？

    或者說，今天是個什麽日子？

    可是現在，房間裏安靜極了，隻有卓城遠將筷子拍在桌子上的聲音，沒有人開口說話。

    就算是這樣，穆青橙覺得，自己的心跳已經開始加速，不知道接下來會麵對什麽。隻是心裏在擔心著，今天晚上一定不會太平了，隻希望不要鬧得太大。

    明顯感覺到身邊的男人沉靜下來，穆青橙不敢有大動作，隻是稍稍側身看看坐在自己身邊的卓銘修。

    手被這個男人攥住，他的手心依舊溫暖幹燥，掌心的老繭，因為他的動作而輕輕摩擦在她的手背上。

    就是這略顯粗糙的接觸，讓穆青橙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其實心裏還是怕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可是能讓心裏安定的是，有他在，即便出了亂子，他也能處理妥當吧。

    最先開口的還是卓銘易，就算是卓城遠的態度不好，可是他臉上的溫和依舊沒有改變。

    有時候穆青橙都搞不明白，卓董的性格，就像是卓夫人說的，鐵板一塊，可是這樣剛硬的男人，怎會有一個卓銘易這樣溫潤的兒子。

    大概卓銘易是遺傳了他的母親。

    “爸，婉姨，今天我回來，就是要跟您二位說一聲，我準備和雪兒去領證了，婚禮暫時等一等，等孩子生了，再辦。”

    他像是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對於自己的婚姻大事，他的父母等來的不過是他的一聲通知。

    “啪”的一聲，是卓城遠重重將手拍在桌子上。

    沒有說話，呼吸急速開始喘，伴隨著胸腔起伏，臉慢慢變成潮紅色。

    卓夫人麵色也變了，她用手開始幫卓城遠順氣，“慢點慢點，有話還不能好好說？”

    嚴叔沒有離開，他手裏攥著卓城遠的藥，看這個樣子，匆忙將藥拿出來遞給卓夫人。

    卓城遠看都沒看，就將卓夫人手裏的藥給推開，卓夫人堅持著，他看了一眼，才將藥合著水給咽下去。

    可是藥效一時半會兒沒有起作用，他伸手指著卓銘易，“好，好樣的。你還把我這個老子放在眼裏嗎？搞大人家肚子，到頭來就是回來招呼我一聲？老子什麽時候說過，同意你的婚事？”

    說完他又是將手重重拍在桌上，連著砸了兩次，桌麵上的湯水有些灑出來。

    好好的一頓晚飯，終是被破壞了。

    卓銘易微不可見的歎了一口氣，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在這個檔口上，過來擾了大家的興致。

    可是剛剛進來的一瞬，看見餐桌上坐著的四個人，氣氛那麽溫暖，曾經他好像也經曆過這樣的家庭生活，可是具體是怎麽樣的？已經想不起來了。

    可是就算是他坐在桌旁，桌上的母親，也不是親生。

    人生不免會有缺憾，可是他的這個缺憾，像是給他的生命留下來了一個永遠也無法填補的空洞。

    原來不覺得，可是現在，這個空洞好像越來越大，無論他怎樣填都填不滿，無論他怎麽麻醉自己，都無法忽視。

    有時候他也嘲笑自己，明明已經長大成人，可是在某些方麵的渴求，竟然比兒時還要強烈。

    明明就是無法得到的，那種來自於父母的支持，可是他還是在心裏盼了，可是他自己比誰都清楚，這個盼，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就在剛才，那看似美滿的一幕，卻刺的他的心微微作痛。

    飯桌上的女孩，是他們認可的兒媳，可以在他們身邊嬌笑著，享受來自於長輩的認可和關懷。

    可是他呢？

    他的女人呢？

    他的女人已經沒有什麽要求了，甚至沒有名分就給他懷了孩子。

    可是他能給她什麽？

    如果可以，他是那個最願意給她家的人，這個家不僅有他和孩子，也有視她如親生女兒的公婆，他知道，她的心，對這樣的家庭生活是那麽的盼望。

    可是，卓銘易自認為可以給程雪兒一切，他給得起，也願意給，唯獨這個來自於大家族的幸福和關懷，他無能為力。

    現在，他甚至不敢回頭看程雪兒的樣子，她一定是卑微的低下頭，不管心裏作何想法，她都會在卓家人麵前，唯唯諾諾的聽從他們的差遣，接受他們在言語上的蔑視和攻擊。

    她甚至忘記了反擊和抵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其實就他和雪兒的日子，他覺得有他們彼此和孩子，就夠了，至於其他，隻能用歲月，來磨平和淡忘一切。

    可是為了雪兒，他還是想試一試，為她心裏的念想謀一個出路，萬一成了，總能換來她的笑。

    現在看來，還是他天真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依舊抱著這個天真的想法，連他自己都有些看不懂自己。

    不錯，他是來通知父母，關於他結婚的想法。

    其實他不想隻有通知，而是他能在父母這裏，得到接納和祝福。

    在卓城遠開口之前，他的心都有那麽一絲希望，畢竟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再加上早晨在墓園看見卓城遠，一直以為，母親在父親的心裏，隻不過是一個給他留下一個兒子的過客，可是今天早晨的所見所聞，改變了他的想法。

    他以為，母親在父親心裏總是有些不同的，之前是他忽略了。

    所以今天，不知道為了什麽突然間心動，想在這個日子，帶著雪兒過來，如能得到接納和祝福，皆大歡喜。

    如果沒有，那麽他也算是將自己與雪兒的事情告知與卓家，自此無論遇上什麽，都走下去吧。

    現在的矛盾好像是不可調和了，暴躁如卓城遠，淡定如卓銘易，可是事情的兩端，不管他們保持什麽樣的態度，一看就是一拍兩散的結果。

    “我不同意，從開始到現在，我都是這個態度，如果你心意已決，走出這個大門，你便自己決定吧。在這個大門裏，現在還是你老子說了算。”

    大概是藥效上來了，卓城遠盡管語氣嚴厲，情緒從剛才的暴躁，到現在的低沉。

    可是房間裏的氣氛卻愈加沉重了。

    卓城遠雖然沒有把話說明，可是他的意思擺在那裏，如果卓銘易一意孤行，那麽出了卓家老宅的門，他還能不能進來，真說不定了。

    “城遠，說什麽氣話？銘易可是自己的孩子，父子倆那裏來的隔夜仇？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卓夫人一直幫他順氣，同時也看了卓銘易一眼，“銘易，你爸爸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你是好孩子，心裏要明白，父子倆不能記仇。”

    現在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卓夫人是勸了一個又勸另一個，她自己都不知道能說些什麽，可是這兩位哪一個把她的話聽進耳朵裏？

    老的不能動氣，小的臉上笑著，又是個倔脾氣。

    今天真是，早晨起來就眼皮跳的厲害，果不其然。

    房間裏說話的人就三個，穆青橙隻是低著頭，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卓銘修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唯一的動作就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捏穆青橙的手。

    程雪兒自始至終，都坐在卓銘易安排她坐的地方。

    房間裏的言語好像與她無關，她的視線不知道飄向何處。

    明知道房間裏出現的一切爭端，不過是因為她，可是現在的她，就像是處在風暴中心，沒有任何波動。

    她沒有注意卓城遠與卓銘易之間的爭執，她也沒有注意，卓夫人在這兩父子之間是怎樣調和的，反正今天要麵對的事情，不是她力所能及，現在不說話不做事，就是她唯一能做的。

    至於卓銘易能不能成功，現在好像也不是她注意的焦點。

    她看見，即便現在已經劍拔弩張了，可是卓銘易還在把玩穆青橙的手指。

    難道他沒有聽見，他的父親和哥哥，就是為了程雪兒能不能進卓家的門而爭論，可所有的爭論，竟然都比不過他把玩穆青橙的手指？

    程雪兒麵色無異，可是心裏卻糟糕透頂。

    她以為自己能是一個為了幸福而戰的鬥士，可是處在戰場，她卻無心戀戰。而她戰鬥的目標，不過是能與那個男人在同一個屋簷下，可是這個男人，對於這場戰爭，連做個旁觀者的心情都沒有。

    如果是這樣，就算她贏了戰爭又何妨？

    在說，這本來就是一場沒有什麽勝算的鬥爭，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為了她衝鋒陷陣的卓銘易，是不是會因為這樣而一敗塗地。

    “爸，今天是媽媽的生日，我和雪兒的事情，早晨已經告訴了媽媽，相信媽媽願意看見我幸福。如果可以，還請您接受我們，如果您實在不能接受，我不會勉強。”

    “你個混小子，你不會勉強？你自己的眼睛都沒有擦亮，被豬油蒙了心的人，現在在你老子麵前講道理？怎麽？如果我不同意，你是永遠不登卓家的門，還是不打算認我這個老子？”

    卓城遠的聲音越來越冷，剛才那個處於盛怒的父親，現在已經恢複了他慣常的表情。

    可就是這個表情還有他的這個態度，最是恐怖。

    商場上的人都流傳，如果卓城遠不發火，坐下來跟你講道理，那麽你接下來的日子是真的難過了。

    聽了卓城遠的話，程雪兒才收回心神。

    卓城遠預計的連個結果都是她不能接受的，如果不能進了卓家的大門，那她如何跟卓銘修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長久以來，要堂堂正正在卓家生活的想法怎麽實現？更何況，當初那些人要挾她的事情還怎麽完成？

    如果卓銘易不認卓城遠這個爸爸，這不就意味著，在遠景，卓銘易就失去了繼位的可能性？

    不管是哪一個結果，都不是她的目的。

    如果到最後，隻剩下卓銘易一文不值的愛情，這樣的日子，離她的想法，相差太遠。

    現在她承認自己是一個無比現實的人，已經沒有了愛情，那麽她要擁有其他她能把握的。

    有情飲水飽，在原來，如果是麵對卓銘修，她心甘情願風險一切。

    可是現在，情算什麽？愛算什麽？

    隻不過是她說服自己留在卓銘易身邊的，麻醉自己的話罷了。

    可是現在她不能開口，如果她開了口，事情隻有蹦了的份，盡管現在離蹦也不遠了。

    卓城遠的心越來越暗沉，在他聽到卓銘易口中，將他的母親也搬出來，心中的怒火幾乎控製不住。

    在他的印象中，很少聽到兒子口中提他的親生母親。

    可是現在，為了那個女人，他竟然不惜用自己的已經故去的母親說事，這樣讓不能忍。

    那個已經故去的女人，現在能做的就是讓她安息，可是她的親生兒子，在今天這個檔口做的事情，難道不會讓她心寒？

    想到這裏，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麽，隻是擲了出去。

    骨瓷調羹，擦著卓銘易的臉飛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卓夫人一聲驚呼，看向卓銘易，發現他沒事，才稍稍放下心來。

    “銘易，我們先回去吧，先生是你爸爸，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爸爸，別惹他生氣。不管怎樣都是我的錯，讓你們父子倆生氣也是我的錯。回去吧。”

    程雪兒早就拖著自己沉重的身體站在卓銘易身邊。

    她的話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可是看似溫順的話，落在大家的耳朵裏，卻有些刺耳。

    “雪兒，你站在旁邊，別傷著。今天委屈你了，不過你放心，我一直在你身邊。”

    卓銘易的心也有些諷刺，不論如何，今天在場的兩個女人，都是他兒子的女人，為什麽一個可以跟他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另一個卻要看人臉色，受人指責？

    卓城遠看著兒子當著他的麵，還給那個女人吃定心丸，“滾，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全部都滾！”

    聽了這話，卓銘易將程雪兒摟在懷裏，徑直向外走去。

    腳步還沒有離開別墅，就聽見身後一片驚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