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森沒有想到，他被監視居住以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是卓城遠。

    “看來你恢複的不錯啊，可以過來看我的笑話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可真的沒有想到，是卓家小三子把我送進來。”

    當天跟蕭南卿一起到的，除了醫護隊伍，還有賀琛的人，賀琛的人把沒有受傷的人全部帶走了，唯獨把厲森留下來。

    沒有解釋，隻是在他們離開以後，荷槍實彈的警察出現。

    這個時候，厲森才知道，卓銘修哪裏是將計就計，他是施展了連環計，一環套著一環，就連他安排的出場順序都是設計好的。

    可是讓厲森費解的是，他哪裏有時間安排這一切？還是他早就設計好一切，專等著他上鉤。

    盡管警察來了，可是他們還是要掂量一下，最後厲家出麵，辦理了監視居住。

    監視居住的房子是警察確定好的，厲森沒想著見人。

    事情走到今天的一步，指望厲家的那些敗家子過來救他，根本不現實。

    唯一有這個能力的便是卓銘易，可是現在，他怕是最不願意來救他的人吧。

    當年的事情，做了便不後悔。

    當初的想法就是如此，用別人的手，廢了卓城遠看中的兒子，給卓銘易保住位置，同時也給厲家留好退路。

    他這樣想的，當年看來，他幾乎要實現了。

    可是現在，當初的一個疏忽，到現在全盤皆輸。

    如果當年再狠一點，就沒有今天卓銘修翻盤的機會。

    可是，沒有如果，而他，也老了，老到沒有機會從頭再來。

    可是他唯獨沒有想到，第一個來看他的竟然是卓城遠。

    “看來你還是輕敵了，一個姓程的丫頭，還氣不死我。”

    今天是他出院的第一天，推開所有人，隻帶著嚴管家過來。

    大家不知道他要去哪裏，卓夫人不放心，可是卓城遠執意要來。

    他拉著卓夫人的手，“婉兒，忙完今天，我就乖乖跟你回家。你說往東，我絕不往西。”

    哄老婆的話一出口，就讓一起送他出院的穆青橙聽了個正著。

    無論什麽身份，無論什麽年紀，隻要有心，情話的確動人。

    當著孩子的麵，卓夫人讓他少說兩句，可是卓城遠不依，直接拉過妻子的手。

    卓銘菲一家還留在s市，鬼精靈的小夕夕伸出兩隻小肉手，直接捂住弟弟的眼睛。

    他們姐弟倆分別被爸爸媽媽抱著，她捂住弟弟眼睛的角度正正好。

    “外公，你是不是要玩親親啊，外婆臉好紅，像媽媽一樣。”

    小家夥話音剛落，穆青橙實在沒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可是覺得這樣不好，隻有她一個笑，好尷尬。

    難得卓城遠老臉一紅，佯裝咳嗽幾聲，站在卓銘菲麵前，“你們兩個也注意點影響，看看給孩子樹立的什麽榜樣。”

    雲驍點點女兒的小鼻子，卓銘菲卻不甚在意，“是，讓夕夕向外公學習。”

    出院回來，本就是好事，再加上穆青橙有孕的消息，還有卓銘易的小女兒降生。盡管這個事情一言難盡，可是終歸是喜事，大家情緒都不錯。

    卓夫人沒有攔著卓城遠，隻是囑咐嚴叔，一定留心。

    “折騰到今天，一把年紀了，在這裏見麵，哎，這是年紀大了，想的反而少了。”卓城遠在厲森對麵坐下，兩個人，坐在一起的時間不少，那些明的暗的，還有需要做樣子，做給大家看，也做個他們自己看的時候，兩個人總是這樣坐著。

    除去那些真實的想法，一晃幾十年，兩個人這套“表麵”功夫倒也爐火純青。

    “你以為我想折騰嗎？如果不是你不義在先，我何苦要到今天的地步。城遠，雖說到現在，我厲森敗了，可是我輸得不服啊。”

    現在倒是心平氣和了，這麽多年明爭暗鬥，他一直揣著心裏的情緒，明麵上，那個強勢的位置，一直是卓城遠的，到了現在，他就想問問，從當初的厲家，再到卓銘易的媽媽，現在是他，他就想問問，他卓城遠的心裏，可曾有內疚？

    卓城遠沒有說話，他今天過來，就是要跟厲森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

    怨也罷，恨也罷，厲家和卓家的牽扯，他要在他這裏解決了。不能把這些恩怨牽扯到下一輩人身上，這是他這些天想做的事情。

    既然兩家的因緣是從他這裏開始，就讓他親手，將一切解決。

    “平心而論，對於厲家，我有虧欠，但是我虧欠的隻有銘易的媽媽。”

    他像是陷入了回憶，想起當年的事情，還有那個早早離去的女人，他承認，即便隔了這麽長時間，他的心，還是苦澀，為了那個女人，還有他們的孩子。

    當年終歸是他忽略了，忽略了女人的那顆愛人的心，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女人會因為愛他，而丟掉了性命。

    當年年少，沒有愛情，也簡單的認為，婚姻總是能過下去的，更何況，他們還有了孩子。

    可是他不知道沒有情愛的生活，對於他來說，不算什麽，因為那個時候的他，幾乎是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遠景上麵。而對她，沒愛情就是失去一切。

    忙到暈頭轉向，回想起家中的妻兒，可是更多工作壓上來，往往都是將他們放在後麵。

    他沒有想過，如果當時的他能做的好一些，是不是銘易的媽媽不會產後抑鬱。可是他幾乎沒有想過這樣的如果，因為他遇到了李纓婉，千金不換。

    所以，終歸在情感上，愧對了她，他認。自知情感的事情，最難彌補，今生她也沒有留給自己再多的機會。這一輩子，對她的虧欠，怕是要一直折磨著他，直到生命的盡頭。

    除了她，便是她留下的兒子。

    作為一個男人，不管他怎麽努力，都沒有辦法給他完成的愛，他不能代替媽媽，而且作為爸爸，他做的也不好。

    幸好有婉兒，對於銘易來說，是幸也是不幸。婉兒對他越好，越是會讓他想，如果自己的媽媽也在，是不是要比現在還好。

    兩個女人，是他這一輩子都無法擺平的心。

    因為他的心隻能住進一人，對於另一個，便是一輩子的負疚。

    “當年的股份，的確救了遠景一命，可是厲氏的問題，可不是隻有那些股票拋售造成的。這麽多年了，你一直把這個錯誤強壓在銘易媽媽的身上，就是因為，她是我卓城遠的妻子吧。她的錯，就是我的錯，而我比她錯的更加離譜。”

    “知道我這麽多年，為什麽沒有計較過？不是為了贖罪，而是不忍心讓你一次又一次，拿銘易的媽媽出來說事，給她扣一個那麽大的罪名。生前我沒有護好她，現在，我能為她做的隻有這麽多了。”

    厲森的麵色變得越來越冷，現在卓城遠可以全部推了。他真是說的輕巧，這麽多年，厲家的整個家業，就這樣毀了，在他心裏，就是厲家罪有應得？

    當年的事情不說，現在整個厲家的資產，都壓在卓銘修的手裏，難道不是卓家把厲家逼上絕路？

    “城遠，你知不知道，最近銘修做了什麽？如果你知道，我想你不會說的這麽輕巧。”

    卓城遠輕輕咳嗽了幾聲，看來身體狀況不好，不能讓他一次說很多話。

    “是英國的事情？這是晚輩之間的，我們這些老家夥，還要參與到裏麵？還是說有人打不過就叫家長？”

    聽到這話，厲森差點繃不住了，這麽多年秉持的好態度，麵對卓城遠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實在無法忍受。

    “你今天過來幹什麽？單純的看笑話？如果這樣，請回吧。”

    “我就過來坐坐，很快就走。今天過來，就是要把話說清楚。我們的事情，到我們截止。厲家和卓家之間，晚輩做了什麽，我不會再幹預。這麽多年，我拿著遠景來幫襯厲家，如今，遠景我也不打算做主了，所以，之前的所有，也到今天為止。”

    他說完緩緩站起身，“當年銘易媽媽賣出去的股份，我全部買回來了，現在的市值是當年的十倍，這些股份，全部都在銘易名下，還有這些年我陸續收的一些散股。”

    臨走之前，他沒有回頭，低聲說了一句話，“還有那件你一直想知道的事情，我今天也告訴你，你不用懷疑事情還有沒有變故，我這樣定了，就不會改。還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再見。”

    他接著說了幾句話，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這間房間。嚴管家一直等在門口，聽到動靜，連忙迎上來，看見卓城遠麵色沒有異樣，才放下心來。

    “老爺，我們回去吧。”

    “是啊，回去了，這一次還有運氣回家，要珍惜。”

    房間裏的厲森，頹然的坐在椅子上。

    剛才卓城遠最後說的幾句話是什麽意思？厲森隻覺得突然之間無力承受，就像是他追逐了這麽都年，無所不用其極，算計了所有人，安排了所有事情，到頭來，隻不過是個跳梁小醜？

    他以為這樣做，沒有人能算計的過他，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賠上了所有。而當初的想法，隻是個笑話。

    突然之間，蒼老了很多，就算聽到兒子被卓銘修算計，將厲家陷入絕境，就算警察把他帶到這裏，限製了自由，他也沒有如此絕望過。

    卓城遠真厲害，釜底抽薪啊，一直不溫不火，隻不過在等今天。

    命，這全部都是命！

    爭了一輩子，到頭來，隻不過空空一場。

    現在，厲家的人，沒有一個出現，過來看看他這個大家長。等來了大半輩子的對頭，可是不得不說，如果沒有這個對頭，厲家遠遠不會是今天的樣子。

    如果不是自己做了這些事，是不是厲家就能逃過一劫？

    頭發蒼白的老人，苦笑著慢慢坐下。

    卓銘易沒有隨父親回去，程雪兒和小丫頭還留在醫院。

    手裏握著一枚玉佩，通體碧綠的老坑冰種，被雕成富貴花開的樣式。這是婉姨今天早晨送過來的，說是父親的主意。

    對於這枚玉佩他並沒有見過，可是他知道，這是當年母親嫁到做家，當時的卓家主母，卓城遠的母親，親自送給母親的。

    今天早晨，婉姨過來，拿出裝這枚玉佩的盒子，“銘易，你爸爸自己沒有過來，可是他心裏惦念著他的小孫女呢。這不，讓我把這枚玉佩送過來，說是給小孫女的。”

    父親的態度，卓銘易有些意外。

    他曾經想過，等雪兒和女兒的身體允許，他想帶著她們出國。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深思熟慮過了，他覺得，能解決他們之間問題的辦法，隻有時間。

    這一次父親生病，他要負主要責任，如果不是他執意要帶著雪兒進門，父親不會倒下。可是就這樣讓他放棄雪兒嗎？他自問做不到，更何況，現在他還有女兒。

    所以，那些解決不了的問題，他想到了逃避，他寧願用時間去衝淡一切。盡管這個決定，是那麽苦澀，兩條擇一的路，讓他的心鮮血淋淋。

    他沒有想到父親會對這個孩子有所表示，因為孩子沒有進卓家。可是父親讓婉姨送來了這枚玉佩，據說是他母親作為卓家長媳戴過的玉佩。

    雖說這枚玉佩更應該戴在雪兒身上，可是現在父親直接跳過雪兒的做法，讓他的心，欣慰的同時依舊一片苦澀。

    孩子今天可以探視，他走快幾步想過去，他的小女兒，還沒有得到過父母的懷抱，想起那張紅皺皺的小臉，心裏軟的不成樣子。

    穆青橙在醫院裏需要再住幾天，主要原因是因為，某位剛剛當爹的人，萬分小心，看見她一個皺眉就嚴陣以待。殊不知他越是這樣，穆青橙就越是緊張，好像孕吐也來的比別人早，一個胸口悶，就被卓銘修抓住，再住兩天院。

    可偏偏現在這個神經質準爸爸的所有做法，得到了卓家和穆家所有人的支持。

    需要繼續住院，可是醫生說，現在可以走動。趁著卓銘修回遠景處理工作，她一個人在樓層裏走動，聽護士說樓下有嬰兒室，穆青橙也決定下去看看寶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