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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攬月拿著圖紙離開了,可有一件事情令顧宛顏疑惑了起來。

    方才崔東田之所以能夠那麽快地睡著,是因為她在榻那側放了安眠香熏。這款香是她自己調的,記得之前有段時間她時常難以入眠,於是她自己便製了這安眠香薰,夜夜靠它才能入睡。

    顧宛顏從前聞的多了,現在稍稍聞一下,這香便根本對她起不了作用,所以她不會睡過去。

    可崔東田理應是第一次聞這香薰,為何卻沒睡多久就醒了?要知道她以前有這香相伴入眠的時候,都是雷打不動地一閉眼便到天亮。

    想著,崔東田進來了。

    顧宛顏平臥著,用餘光看著他走近,繼續裝作無力柔弱的模樣。

    崔東田輕輕坐下,替她掖了掖被子:“夫人醒了?我剛才睡了很久?”

    顧宛顏有氣無力地說:“我也是剛醒,汾王應該是睡了很久。”

    崔東田自認為和顧宛顏的關係已經升溫,心裏甜蜜蜜的,他摸了摸顧宛顏的臉頰:“再休息一下,快點好起來。”

    顧宛顏避閃不得,隻能僵著。順勢,她裝作漫不經心地問:“汾王看來真是乏的厲害,睡得那麽沉。方才怎麽會醒?”

    崔東田想了想:“好像聽見了人說話的聲響,便醒了。倒也不是很乏,對了,說起來,我倒是感覺這帳子裏有一股很熟悉的香味,可能讓我覺得比較安心,所以才睡得沉。”

    顧宛顏心裏莫名驚恐了一把。她問:“熟悉的香味?這是我讓攬月在帳裏點的香,以前我自己對香薰頗有研究,這香是從樓蘭帶來的。”

    香薰雖然已經熄了,但是餘味還有。崔東田大力吸了吸鼻子感受了一下空氣中飄蕩的餘香,忽然想到了什麽,說:“之前有段時間,本王夜裏難眠,有一個朋友便送了我一些香料,讓我點著入睡,現在想來,那段時間確實是睡得好了些。那個味道和這個味道,倒是有點相似。”

    顧宛顏更加莫名其妙起來,同時腦袋開始飛速運轉。這款安眠香因為效力太大,所以她除了給過胥東讓他在雲濟堂裏給需要的患者用以外,並沒有給過旁人。

    越想越奇怪,崔東田不可能用過自己親調的香薰,可世間連味道都有如此相似的?她不解。

    崔東田又坐了一會兒,便稱有事離開了。

    又過了五日,顧宛顏聲稱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以此為理由要求回到自己的帳內住。

    可是崔東田卻是不依,以自己的帳內東西更齊全更適合養病為理由讓顧宛顏就睡在自己的帳子裏,自己則還去他處睡。

    顧宛顏拗不過,隻好答應。這日,趁著崔東田在忙別的事,她溜去了楚瀾衣那裏。

    崔東田一行人突然一下子都沒了人影,顧宛顏感覺,他們怕是要有大動靜了。

    慢悠悠走著,經過了這一路站地筆挺筆挺的侍衛,顧宛顏故作無所事事的模樣。其實她心裏在暗暗揣測,哪一個會是崔衡抑或是崔東田派來監視她的眼線。

    走到自己先前住的帳子,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大聲對著攬月說,就好像刻意想讓旁人聽見似得:“我要找找我帶來的書,你在外頭等我便是!”

    說完她便鑽進了帳子。

    帳內楚瀾衣已經等候多時了,顧宛顏剛要開口說話,便看見楚瀾衣將食指豎起貼近嘴唇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顧宛顏不明就裏,左右看看,默默地朝著楚瀾衣走過去。

    楚瀾衣依然不說話,他指了指身後的方向,顧宛顏即刻明白了過來,大概是帳外有人在監聽,於是皺著眉頭謹慎地點點頭。

    她從一旁抽過一張宣紙,又提起桌案上的筆,寫了起來。

    ———那張畫到底是什麽意思,想出來了嗎?

    楚瀾衣麵無表情,也寫了起來。

    ———沒有。

    顧宛顏急了,又低頭寫了些什麽,字寫的飛快又潦草。

    ———這麽多天你都在幹什麽?!

    楚瀾衣沒有再接下去,而是將顧宛顏命攬月轉交給他的那畫紙拿了出來,沒好氣地一把甩給顧宛顏。

    顧宛顏像接寶貝似的小心翼翼地接住半空中飄下的畫紙,接著狠狠瞪了楚瀾衣一眼。

    然後她便無暇同楚瀾衣繼續慪氣,而是專心致誌地研究起這圖畫來。

    這畫——怎麽說呢,和她第一眼看見的感覺一樣,抽象又奇怪,左右對不上,上下看起來也無關聯。

    但越是神秘,越說明是有人刻意將什麽東西隱藏在這草草線條當中,顧宛顏確信這張紙上肯定藏著一個驚天大秘密。

    那麽,就不能夠按正常的邏輯來理解這張圖紙了。

    想著,她把這畫紙舉高,正過來看完又反過來看,來來回回好幾次。

    楚瀾衣看著她奇怪的動作,顯然是有些不耐了,他推搡了她一下,表示詢問有沒有看出什麽端倪來。

    顧宛顏不理會他,又把圖紙倒過來看了半天。

    過了好久了,她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奇怪的線條中究竟隱藏著什麽?那個紅點又代表什麽?這到底,這究竟,是不是一幅地圖?

    她有些泄氣地坐下,心情焦急又無奈,一時竟怨恨起自己腦袋不好用。

    沒辦法,隻能幹盯著這圖畫發呆。

    左右,上下。。。。。。

    左右?上下?

    忽然,她好似靈光一現,想到了一些什麽。

    記憶中有一年,她和胥東一同去一個猜燈謎的燈會遊玩,兩人遇到了這樣一個謎題。

    具體的敘述她已經記不清,大概的意思是,在一張被劃成了“田”形的四格紙上,填一個什麽詞語,上下顛倒也能讀通,左右交換也能讀通,上下左右都顛倒交換,還是能讀通的?

    當時在場所有人在剛剛接到題目時,一個個都是沒有頭緒。

    但不過眨眼功夫,胥東便有了主意。

    她記得,那會兒他什麽也沒說,隻是第一個拿起了筆,在四格紙上的第一排寫了“新仇”,第二排寫了“舊恨”,新仇舊恨。

    新仇與舊恨顛倒,舊恨新仇,讀的通。

    新舊和仇恨左右交換,仇新恨舊,名詞變成了動詞,還是讀的通。

    先上下顛倒,再左右交換,恨舊仇新,和仇新恨舊一個意思,仍然讀的通。

    顧宛顏事後問胥東是怎麽那麽快想到答案的,胥東說:“這個題目的答案並不難,也不固定,符合題眼的詞可以說有千千萬。命題人把題眼弄的這麽複雜,又是上下又是左右的,隻是故意混淆視聽罷了。其實隻要能一眼識出這個題目的本質,便可以輕鬆想出答案。”

    顧宛顏坐在那裏陷入回憶良久,楚瀾衣晃了晃她,她一驚,便回了神。

    她也不知道怎麽的就突然想到了這件事情,不過借著這個燈謎的靈感,她決定死馬當活馬醫——

    隻見顧宛顏突然把畫紙對折再對折,然後打開紙,沿著對折的印跡把圖紙撕成四半。

    楚瀾衣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她在幹什麽,卻隻能幹看著。

    接著顧宛顏把上下兩部分換了位置,而後又把左右兩部分也換了位置——這時候,躍然眼前的,是一幅正好拚湊上了的地圖!

    楚瀾衣驚呆了,看看她,又看看圖紙。

    顧宛顏自己也沒想到,不過是瞎試,居然試了個正著。

    兩個人此時心神交會地向彼此遞送了一個確認的眼神。

    顧宛顏把四張小紙片默默疊放起來,遞給楚瀾衣,指了指地圖,意思是要要他去打探地圖上的位置。

    楚瀾衣接過來,卻搖搖頭,然後篤定地指了指他們腳下。

    顧宛顏不明白,歪著頭,眉頭微蹙地看他。

    楚瀾衣翻了個白眼,俯下身子拿筆去寫——

    塞外。

    顧宛顏驚愕!所以說,地圖畫的就是塞外,就是此刻他們身處的地方,那麽那個紅點代表著......

    “我們公主在裏頭呢,汾王您找公主嗎?”忽而,外頭傳來攬月刻意提高的了聲音,顧宛顏反應的及時,立刻扭身從書架上胡亂抓了兩本書便向外走去,一出去和崔東田撞了個正著。

    “聽說你在裏麵待了很久,本王怕你出什麽事。”

    顧宛顏笑笑:“無事,不過是找兩本舊書。”

    崔東田麵有疑色,一挑眉:“你一個人?”

    他既這麽問了,顧宛顏便知曉他必定知道楚瀾衣也在裏麵,而且畢竟耳目眾多,她也不好撒謊,隻好帶著半分委屈的口氣說:“穆吉衛官也在,畢竟我都被刺傷過一次,身邊必須時刻跟著侍衛才行。”

    說罷,戴著鬥笠的楚瀾衣也從裏麵出來了,手裏也抱著兩本書。

    崔東田差點忘了這茬,她幾天前可是為他擋了一次刺殺的啊!方才隻顧著疑神疑鬼了,他這會兒有點自責起來,便拉著顧宛顏說:“是是,本王顧慮不周了,夫人也別老站著了,快回去躺著休息。”

    顧宛顏被迫回到崔東田的帳子裏躺著休息,攬月一直在裏麵陪著,楚瀾衣和兩個崔東田的人則在外麵守著。

    她無所事事,隻能躺著思考那地圖,沒多久便沉沉睡去,這一睡竟是到天黑。

    她醒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她揉揉眼睛坐起來,隻見攬月胳膊肘抵著榻邊,一手撐著腦袋坐在她榻前,頭小雞啄米似得一點一點,要睡不睡的樣子,看起來顯然已經是困乏的不行了。

    顧宛顏輕輕推了推攬月:“你快回去睡吧,難道還要守著我一整晚不成?”

    攬月見顧宛顏睡醒了,忙強打起精神來:“我,我不困!”

    話音剛落,帳外橫衝衝衝進來一個人,一起進來的,還有一股濃烈的酒味。

    顧宛顏心裏咯噔一下子暗叫不好,攬月驚恐地看著顧宛顏,霎時間困意全無。

    顧宛顏鎮定地搖搖頭,示意攬月先不要慌,轉眼間,崔東田已經搖搖晃晃走到她跟前了。

    他看起來是有些醉了,卻也沒有完全醉。他上來便伸手去探顧宛顏的臉,攬月下意識去攔,卻被崔東田一把推到地上:“滾!本王和王妃要休息了,你個下人還不滾出去!”

    攬月滿眼強忍著淚花,強著不肯出去,忙從地上爬起來跑過去擋在顧宛顏身前:“我們公主身子還不舒服,傷未痊愈,能不能......”

    話沒說完,崔東田上來就是一腳,便把攬月踹了老遠。

    顧宛顏急了,一下子跳下床去跑到攬月跟前扶起她:“你怎麽樣?有沒有事?”

    崔東田冷笑了起來:“這不是挺好的?能蹦能跳,扯什麽尚未痊愈!”

    說著,他一把拉過顧宛顏,把她整個人用力甩到榻上。

    顧宛顏明白恐怕自身難保了,便對著攬月喊著:“出去,攬月!”

    攬月痛哭著搖頭,這時候,楚瀾衣也衝了進來,顯然他是跟門口另外兩個侍衛搏打了半天。

    崔東田回頭一看是楚瀾衣,暴怒,指著他喊:“你們樓蘭的人都這麽不懂規矩?都給我滾出去,要不然,本王一律殺了!”

    顧宛顏看見楚瀾衣右手已經去拔劍,立刻大嗬:“攬月,穆衛官,你們都出去!”

    楚瀾衣顯然沒有半分要退出去的意思,隔著黑紗顧宛顏仿佛能感受到他的雙眼在噴火。

    可是,眼下這個時候,他若是殺了崔東田,一切都完了!這簡直給了汾國一個不要太正當的理由反伐樓蘭!

    “你們都出去!”顧宛顏又大喊了一聲。

    楚瀾衣是何等聰明之人,他怎麽會不懂顧宛顏的意思。

    顧宛顏直勾勾看著他,眼神裏竟有了哀求的顏色。

    楚瀾衣定在那裏一動不動了好半天,終於是抽回了摸劍的手,然後走上前去默默拉起攬月,一步一步,一步一步,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