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無論怎麽樣，她是無辜的！
    多殺一個人和少殺一個人也是有區別的！
    雙手因心緒不寧而微微顫抖著，平安符好似感受到了這一刻她的退縮，符咒的力量愈發逼迫。
    “徐靜雯，我知道你抹掉了嚴蔚瑉的記憶的那一刻，是真的想和他告別。”
    安寧寧很敏感地察覺到她心裏的波動，“當然，你若是成為了我，或許是有機會與他再次相戀。”
    “可那到底不再是上官韻兒與蔚風之間的故事了。”
    “再多的遺憾也曾為過往，更多的留戀也不過是掙紮。”
    上官韻兒神色迷惘。
    “徐靜雯，你何時會有勇氣去承擔這個名字下的責任？若你覺得你的遭遇是上天不公，那麽那些慘招你迫害的人又該是死得何其冤枉！”
    “況且，你真的想讓你的父母對你失望之極嗎！”
    父母兩個字震懾掉她所有的心神。
    她怔怔地看著她，透過她的瞳孔看著照應著自己蒼白可怖的麵容，喃喃，“他們本就失望了。”
    “我就是一個廢物。”
    “在生前是，在生後也是。”
    徐靜雯這三個字是徐家的老祖宗高高興興查了好幾天的典故才取的，從她的名字，到她的出身，從父母親人，到外界旁家，她都被寄予了無限的期望和關注。
    可是她自幼心思沉重，不愛說話，不得長輩喜歡。
    而出了意外以後，她更是做了許多荒唐的事。
    到現在，她還沾染了不少人命……
    她無臉去麵對他們。
    與嚴蔚瑉相見解除她不少戾氣的同時，也讓她更加不敢去麵對她曾經的家庭，即使這家庭她曾經覺得百般不好。
    所以她才不顧一切如此想要逃脫這個名為徐靜雯的軀殼。
    她不想再為徐家添上恥辱了。
    安寧寧看著這一切，盡量淡聲道，“你可以選擇。”
    “要麽殺了我，再添一條罪孽。”
    “要麽現在就放手，我帶你去見你的父母，然後再去贖你的罪。”
    上官韻兒麵上有些動搖。
    她隻輕輕地說了一句，“這一切由徐靜雯挑起的，就該由她結束。”
    “這才是，因果。”
    ……
    徐靜雯本身就不完全是因為嚴蔚瑉的分開而尋了短見的。
    所以，她的心結除了嚴蔚瑉，還有其他。
    在那些心情日記中，安寧寧看出她在意外之後的無助，世間沒有一個人告訴她，這沒什麽的。
    哪怕她的父母。
    也是因此，可以看得出她對父母有很深的懷疑——懷疑他們是否曾期待她的出生。
    懷疑，她是否還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
    父母常年不在家使得她依戀關係存在了問題，更是如此影響了她感情上的選擇。
    可以說，如果她的悲哀最終歸咎於她的性格的話，那麽原生家庭便也是其中無法抹滅掉的一筆。
    她該去直麵了。
    直麵她曾經的膽怯，迷惘，還有罪孽。
    如此，她才真正能夠有著說下一步的機會。
    ……
    翠綠的樹葉掩蓋著廟宇的飛簷，驚雀鈴在風的吹拂下輕微的晃動著。
    香煙繚繚，佛音嫋嫋。
    大堂內，高僧閉目，帶著佛門弟子，一遍又一遍地念著悲天憫人的往生咒，為曾經無辜逝去的怨魂。
    小屋內，氣氛凝結，母親的低頭啜泣，父親的平靜傷悲，隻為麵前的少女。
    枉死者的怨氣、恨意，她的戾氣，凶惡，都隨著那經文一點點地平息與化解。
    她疼得厲害。
    像是澆過烈酒後的鞭撻，身子似是無一處完好。
    可是她不敢喊疼，因為這是她應受的。
    終於，她實在忍不住了，輕哼了一聲。
    而這個聲音仿佛打破了所有的沉默，徐母頓時將頭埋在膝蓋上，脆弱得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徐父緊抿著唇，看著麵前幾乎狼狽地快要癱倒在地上、疼得死去活來的女兒，又看著身旁哀慟的妻子，他眼角通紅，那口氣始終歎不下，如鯁在喉。
    他的手輕輕拍著妻子的背，心裏顫悠悠的疼，他索性撇過頭，看著窗戶外，不再看向自己的女兒。
    又一波疼痛過去。
    少女撐著自己勉強站起來，麵容灰敗。
    “我知道——”
    她開口，聲音低啞。
    “你們一定覺得我是愚蠢的產物，是徐家的敗筆，所以才做出這樣的事——”
    “反正，我也死了。”
    “以後，你們就當從未有我這個女兒罷了。”
    “你這是在說什麽！靜雯！你到底是在說什麽！”
    徐母猛然抬起頭，痛苦地看著她，“你是我們的女兒！無論你怎樣被人斥責，鑄就了怎樣的大錯，從你生下來那天起，你就是我的女兒！”
    少女靜靜地看著地麵，平靜道：“我隻是你們的恥辱。”
    “從出意外以後便是，到了現在更是。”
    “不，你不是！”徐母哭著搖頭，“是媽媽的錯。媽媽和爸爸不該因為工作忽略了你。”
    “媽媽總想著——意外已經發生，你自幼敏感，媽媽反倒是怕過多的慰藉更觸及了你的心事，所以才想著讓你一個人自己處理。”
    “可是媽媽錯了，到了這一步，我才發現，我當時錯得有多離譜。”
    “靜兒，你知道嗎？”
    徐母擦拭著眼淚，“從你死後，我一直在想，是我們做的有多不好，我的女兒會在十五歲的年紀因為渴求被人關懷，而喜歡了那樣的一個男孩。”
    “究竟會是因為有多憤怒多委屈，才會放縱著自己變得那樣惡毒。”
    她抽噎著，用手輕輕比劃著，“我一直還記得當初你小時候，還這麽點高，不愛說話，可總是不動聲色地去幫家裏的大人做事。給奶奶遞一支筆，將爺爺的煙藏住，每天爸爸媽媽回家後，你總是會上來抱抱我們，然後小聲又極快地說一句，歡迎回家……”
    “那樣可愛的嬌嬌，我們家的嬌嬌……卻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再次痛哭了起來。
    “……媽。”少女也紅了眼睛。
    她流不出淚。
    她看著幾個月不見的變得明顯蒼老的父親，看著雙鬢已有白絲的母親，隻覺得此刻的心絞疼得厲害。
    她猛地跪下。
    “是女兒不孝，讓你們承擔了這些。”
    “也是女兒的不成熟，才造成了世間如此大錯。”
    “女兒一直以為是上天不公，對女兒殘忍如斯才會讓受到這些折磨。可是現在看來，都是女兒自己的狹隘和偏激。”
    窗戶外的光亮照射進來，屋內細微的灰塵打著旋兒。
    她怔怔地看著，又悲嗆地低咳了一聲。
    “女兒後悔了。”
    “和爸爸媽媽之間的誤會明明當初可以更好的解決，而我卻生生地將對家的怨恨與不滿從生帶到死。”
    “我自怨自艾著，總是忽視了平常間對我親厚的親人，一意孤行地決定用死去報複那些人。”
    “可是真正為我難過的，我以後卻再也無法去陪伴了……”
    “我，真的後悔了。”
    她一字一句說著。
    這幾個月的時日，就像是一場如果也做不完的噩夢，而現在噩夢醒來，她又該怎麽辦。
    這世間即使有再多的留戀，從她放棄生命的那一天起，早已斷絕了所有。
    她再也沒有機會了。
    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
    安寧寧輕抿嘴角，點了點頭，又將身後的靈慧法師迎了進來。
    “徐靜雯。”
    他輕聲喚著她的名字，麵容平靜，氣質溫和。
    “你以後可願日日忍耐因你的殺孽而受到規矩製約下的疼痛，在寺廟中虔心祈福化解戾氣，並終有一日為那些因你而枉死之人去有所承擔，有所補償？”
    她下意識看向父母。
    母親雙眼含淚，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而父親，像是了解她所想，紅著眼，卻慢慢的勾起了來到這裏的第一個笑容。
    “去吧，按你想的去做。”
    “徐家的孩子一向勇敢！”
    她默不作聲地再向父母磕了一次頭，跪著轉身，仰頭看著隱隱有絲神聖而不可侵的法師。
    她虔誠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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