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蒼穹被滾滾的烏雲所覆蓋，陰沉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女孩雙手扶在欄杆上，狂風肆意地吹亂著她的發，帶起她的裙擺，好像這一刻她脆弱得要被風吹去。
    他這樣想著，上前了一步，手臂微張，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你，這些年還好嗎？”
    片刻，女孩轉過頭，眼神清明，像是與一位許久未見的朋友聊著天，故作輕鬆地聊起了其他。
    “你這樣問，讓我想起了十年前一起看過的電視劇，這是你以前最不愛看的。”
    “是，以前我的確最不愛看。”
    “這也是我最不喜歡的一句話。”
    他想起年少時陪著女孩一起去看當時最流行的有關於青春的電影，最後的結局往往都是遺憾，女孩總是抹著眼淚出來，還甚是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就好像他們的將來也如電影一樣會有著一段跨不過去的歲月。
    那時他如何說的？
    ——“我不會允許你以後生命中的空白裏有我。”
    所以，他以後也絕對不會問出這句話。
    而現在，他可能也真的隻會百般無奈地道一句造化弄人了。
    女孩沉默，這麽多年的經曆讓她比起以往更加的內斂。
    男孩有些不習慣，在他的記憶裏，他們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女孩總是將那一份唯屬於他的狡黠與俏皮展現出來，而不該是這樣的沉默。
    兩人之間的溝壑太深了。
    “你怕嗎？”他忽然問道。
    “嗯？”
    “這麽些年，還有，那個夜晚，你怕嗎？”
    女孩低頭擺弄著被風帶動的裙擺，答非所問，“都過去了。”
    “那你怕嗎？！”
    他走上前一步，就連一個旁人都知道她的害怕，而他這些年卻什麽也不知。心底冒出來的無名火，讓他緊緊箍住她的雙手，質問著。
    “鬆手。”
    她平靜地說著，看著他依然執拗地看著她，她突然氣極。
    “伊荏，我說鬆手！”
    伊荏怔怔地鬆開，卻迎上對方怒視的眼神，“我怕或者不怕，又與你何幹？”
    “當年你送諸夢書回家的時候，你有考慮過我怕不怕嗎？！”
    這麽多年的委屈和悲傷，加上今日看見兩人時感到的背叛與憤怒，讓她身體微微顫抖著，蜷曲在身側的手也因為疼痛而控製不住地輕顫著。
    伊荏眼神一凝，忙牽過她的手，看著在自己手掌裏女孩那粗糙、受盡折磨的手，他突然心裏一抽，疼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
    他啞著聲，“是我剛剛捏痛你了嗎？對不起對不起。”
    他連聲道著歉，眼淚卻止不住地落下來。
    他又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雙手，放在唇邊輕吹。
    淚水的冰涼、氣息的溫柔讓她的心也和這手一般酸酸澀澀的，然而當想起之前會場裏那恩愛的一幕，她又忍不住想要將手從他的手中拽出來。
    他不放開。
    “手本來就有這個毛病，沒什麽的。”她抿了抿唇。
    “是這隻手嗎？”他低聲問道。
    她意識到他問得是什麽，沉默片刻，“兩隻手。”
    他嗓子裏發出一聲古怪的聲音，像是在哭，好半天，他才艱難地開口，“那，是那把刀嗎？”
    “嗯。”
    他眼睛通紅。
    “寧寧。”
    “我真的好後悔。”
    “在那個夜晚之後一直在後悔——為什麽那晚不是我陪著你回家，為什麽那晚不是我，殺了那個畜生！”
    他低吼著，眼淚猝不及防地又掉了下來。這幅脆弱的模樣，和剛剛進入會場時的意氣風發早已判若兩人。
    她這些年對他有過思戀、有過懷念，也何曾沒有過怨懟。
    隻是到了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好無力，也好蒼白。
    這些年過也過了，他和她之間早已形同路人，她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她，憑著過去的一段情誼，再抱怨再懊悔又能夠有什麽用？
    她抬起另一隻手，輕輕地拂去他的手。
    看著他中指上的鑽戒，她微笑，“恭喜你訂婚了。”
    他突然反應過來，變得有幾分倉皇無措，想要掩飾，然而隻聽見女孩褪去了剛剛所有的情愫，像是陌生人一樣帶著欣賞，“戒指很好看，祝福你們。”
    他突然感覺有什麽要失去了，慌不擇言地解釋到。
    “寧寧，我不是，夢書是之後在大學的時候，和我慢慢在一起的，那個時候你不在……”
    “是的，那個時候我在牢獄裏。”她麵色平靜。心裏卻在聽見他喚她為夢書的時候，隱隱作痛。
    她還是有些不甘心。
    她突然發現。
    “你還記得當初我們兩個的爭吵嗎？”
    “因為那個時候，我就發現她喜歡上了你，所以我自私地不想你送她回家。”
    “而現在……”她的目光重新放在他的戒指上，“兜兜轉轉，大概這個才是真正的結局吧。”
    “不——”
    他麵色蒼白，“寧寧，我真的不知道。我曾經一直無比悔恨過那個晚上我的決定，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個時候夢書就喜歡上了他。
    從她入獄以後，他日日都在噩夢與悔恨之中，諸夢書也因為那晚的請求而內心自責著。所以他們兩個才彼此互相地支持、互相地取暖、互相走了出來、也互相生了情愫。
    他一直以為是這樣。
    安寧寧微笑著，麵上閃過一絲殘忍與疼痛，隻是對方並沒看見。
    “這樣不好嗎？”她輕聲說著。
    “她喜歡你這樣久，你也那麽喜歡她，你們結婚以後一定會很幸福的。”
    “況且我聽說你們兩個現在正一起創業，多好啊，男才女貌，相互扶持。”她笑了笑，將吹拂在臉上的頭發撥到耳後，“同學們都說你們是金童玉女，隱隱豔羨呢。”
    “我……”
    伊荏說不出話。
    他的心抽疼得要命。
    他不想從她的口中聽到這些話，他也不想曾經他好好照顧著的、愛慕著的姑娘說著他和現今的未婚妻的豔羨，可是他又知道這些話都是無力改變的事實。
    “再次祝福你們吧。”
    她心乏了，看了他一眼，又看著陽台後麵的那個身影，勾唇一笑，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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