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曆克斯沒再說話，隻是在這一瞬間，他的眼睛裏充滿著溫柔和輕快的笑意，他深深地看著她，似乎想要在戰死之前把她印刻在心裏。
    被這樣的目光看得老臉一紅，她用手輕輕掩住他睜開的雙眸，“戰後，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她粗聲粗氣地說道，“現在！就給我呆在這兒！”
    說著，看著他終於不是那樣堅決地加入戰場，做好緊急護理的她連忙請來了那位心地善良的精靈。
    看著那如聖經般平靜空靈的吟唱下，他的傷口一點點好轉，一直強繃著自己情緒的安寧寧終於忍不住低聲啜泣了起來。
    ——她無法忘記，在少年拚盡最後一絲氣力將那三個異魔人的口器斬下，異魔人要將他撕碎時，他卻絲毫沒有畏懼地立在原地露出一個快活的笑容。
    他那個時候根本就沒想著活著——隻不過是在想著他使命的完成，革命的勝利——他根本，根本就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一絲的生機！
    “不用傷心了，女孩。”精靈看向她說道，微笑，“他已經沒了危險，隻是身上的魔力極度幹涸，可能要幾個月才能恢複。”
    “是啊，不用傷心了。”
    亞曆克斯用肩肘輕輕撐起來，微側著頭含笑看著眼中還有著淚痕的她，輕聲道，“安妮，我不會死的。”
    “我還想親眼見證——這已花費百年、犧牲了無數生命的革命的勝利。”
    他看著少女微瞪著他，又輕輕一笑，“當然，我還想見證你未來每一天的模樣。”
    精靈在一旁寬容而又和善地看著這溫馨的場景，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不過是短短幾句，他也了解到這麵前的兩人的心思，對著亞曆克斯囑咐，卻是看向了少女，“等一會兒量力而行，不要拉扯到傷口。”
    他說完，又往前走去，憑借著高一等的魔法盡量治愈著被送往過來的傷殘。
    埃德蒙他們早已根據精靈的旨意吩咐下去，同盟軍都變換著策略，想要將異魔人吸引到結界的位置，隻可惜對方已經看出，反而加大了攻擊力度。
    “這樣不行。”德懷特嚴肅地看著異魔人的廝殺，“精靈的人數太少，還要醫治同盟軍，我們必須得分擔這壓力。”
    看著氣急敗壞的異魔人完全不在乎被影響的魔力水平開始用著巨大口器抽取隨意轄製的革命軍——那已經無生還的機會——異魔人徹底與他們對上了。
    “——即使是死亡。”他頓了頓。
    在個人似乎還能獲得生機的情況下，他下了這樣的命令。
    這大概也代表著同盟會孤注一擲的決心，在話音落下的時刻，所有人動作一頓，隨即變得更加不顧一切起來，哪怕是被異魔人的口器挾持住，他們也要忍受著身體被撕裂的巨痛，試圖帶著異魔人往結界那裏挪去。
    亞曆克斯已經恢複了許多，隻是這一刻眼中卻沒有了柔軟，他掏出不常用的劍，另一隻手撐著地，想要站起來——到前線去。
    安寧寧連忙按住他，而他卻直視著她，“安妮，這是我從小的使命。”
    她看著他，慢慢地鬆開手，嘴唇動了動，想要說剛剛精靈所囑咐的量力而行四字，卻如何也說不出。
    倒是亞曆克斯看明白了，他揉了揉她的腦袋，未說一句，便起身前行了。
    ……
    這場惡戰持續了整整三天。
    到了最後，在魔法結界苦苦掙紮的異魔人越發不顧自身魔力下降的威脅，直接大肆屠殺抽取戰鬥著的魔法師們的魔力，大概是被想象中的“螻蟻”們給挑釁到了，它們下手也越發狠毒起來，即使到了最後，魔力相近，革命軍們也一時無法攻下。
    亞曆克斯在遠處已經斬斷了好些個異魔人的口器——他的劍術也不錯——不過對於劍士而言，僅僅隻是優秀而已。
    安寧寧則是像一把利刃衝入包圍圈中，與生俱來的氣力以及多年鍛煉出來的劍術讓她快要殺紅了眼，不少的異魔人都在她的手下吃了虧，憤怒地嘶吼著喚著同族，一時間她這裏的異魔人越聚越多。
    ——她學著之前在亞曆克斯那裏看見的那一招，用著力氣和狠勁與異魔人打得難舍難分。
    而少有清醒的異魔人卻突然看了她一眼，又試圖往其他薄弱的地方飛去——比如亞曆克斯那裏——卻被安寧寧的長劍再次刺中，繼而仇恨地來勢洶洶地撲了過來。
    “伍德！就是現在！”德懷特在遠處高聲喚著。
    安寧寧沒說話，隻是手下的動作卻越發細致周全——怪都聚集了，此時不一窩端更待何時？
    然而不遠處的金發少年無意中望過來，不禁睜大了眼睛，大驚失色，肝膽俱裂，“不——！”
    異魔人此時即使意識到不對勁也晚了——它們要麽就繼續和她掙紮下去，靠近結界，要麽就會被她一劍刺死。
    而前者，落回它們自己的世界，興許在精靈的圍攻下還會有一線的生機。
    而後者，就真的什麽可能也沒有了。
    於是，眾人就眼睜睜地在少女嫻熟的劍術下，她帶著密密麻麻包圍著的異魔人一點又一點地往結界中挪去——直到她半個身子已經沒入其中。
    “安妮！”
    亞曆克斯終於擺脫了周圍攻擊他的人群，狂奔了過去，厲聲喊著。
    周圍的異魔人早已被那刻在骨子裏的聯係所吸引了回去，以至於周圍視野如此清晰的她甚至能看清少年眼中的慌張。
    她後知後覺地低頭，看著已經沒過結界的一半身子，又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
    他伸出手想要將她拉回來，然而像是碎片化了一般，她大半個身軀已經不見，而這種趨勢還在繼續——
    他緊緊蹙著眉，麵容絕望而又悲傷，無措地想要挽留，卻隻剩下星星點點在手縫中傾瀉而出。
    感受到一種熟悉的、像是從靈魂深處湧現出來的鬆動，她索性放棄了掙紮。
    她定定地看著他，原本眼神中種種的複雜情緒一點一點地消失於無，最後隻帶著一些天真的意味。
    她輕輕歪著頭，嘴角微微翹起，故意掛著些許得意與矜持，像是往常少年時期每一個找茬勝利後的模樣，喜滋滋地帶著小小的驕傲，“您的騎士——”
    “——永遠為您效忠。”
    最後，她半是玩笑地說下了這句曾經重複過無數次的話。
    而他，蔚藍色的眼睛早已盈滿了淚水，嘴唇顫抖著，看著麵前人影消失後的空氣，很久，才輕聲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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