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而又古怪的交談聲在耳畔嗡嗡地響起，伴隨著來來往往的腳步聲，期間又夾雜著滋滋作響的電流聲。
    這一切都使人煩躁。
    他忍耐了不知有多久。
    腦袋裏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整個身體也忍不住地蜷縮。
    那種嗡嗡的聲音漸漸消失，轉而是口音奇怪的隻言片語飄出。
    “聯邦”“原住民”“蟲洞”
    他半是清醒半是渾噩，聽得個模模糊糊，等到這些聲音消失後，好不容易艱難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奇怪的艙室之中，裏麵是流動著的瑩瑩藍色，目光舒適又不刺眼。
    他摸著身下不知是什麽材料製成的床板，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
    牆上的紅色小燈閃了閃，隨即發出警報聲，他下意識翻滾在床板一側，防禦地看向四周，接二連三的腳步聲再次從遠處傳來。
    直到走進了這間艙室。
    麵前的幾個人有些奇怪。
    並不是他們的身材較於普通人過於高大，也不是他們有些西方化的麵容，而是氣息。
    對於一個常年在邊境出行任務的人而言，他們身上散發的氣息太過危險。
    他看見他們其中有人指著他，似乎在向一旁的人說些什麽，與此同時一個機械手臂也莫名其妙從艙室上空抓住了他，一同發生的還有一麵的室牆上憑空出現了一個屏幕，上麵有著各種他看不懂的數據和曲線圖。
    “潛力”“符合”“最初的人”那群人還在小聲地交談著，麵容也變得漸漸嚴肅起來，像是遇到極其難以解釋的事情，其中一個人甚至厲聲地斥責了一句，打開門轉頭就出去了。
    他本想開口問個清楚，可是餘光卻無意瞥見門的外麵，正擺放著幾具屍體。
    那是他隊友們的屍體。
    ……
    她睡得很不安穩。
    呼吸急促、眉頭緊皺、仿佛陷入了無法逃脫的惡夢一般。
    一隻手在她的身側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輕輕地拍著她的背部，一下又一下。
    女孩緩緩從夢中轉醒，眼角還猶帶著生理性的淚水。
    “你都看見了。”
    男人不鹹不淡的聲音響起，陳述著這個事實，收回了手，麵上看不出喜怒。
    她猛地抬起了頭，定定地看著他，啞聲道。
    “那些人是誰？”
    ……
    這其實是一個用兩個詞匯便可以概括的故事。
    “誤穿過蟲洞的星際旅客”和“任務完成準備回國的特殊部隊”。
    這些號稱來自聯邦的旅客在發現這顆美麗的水藍色星球時，他們剛剛因為一些意外的事情跨越了蟲洞，他們本來以為這隻是一顆還未被聯邦和帝國發現的星球，也沒有多想便決定暫時降落在這裏，準備來交換物資。
    可是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他們驟然發現這裏似乎並不像存在一絲一毫的星際文明，看不見機甲、懸浮車、也連接不到可供收集信息的光腦，入目反倒是大片的綠植、海洋、還有各種高樓聳立的建築以及穿梭在城市中的小鐵盒。
    就像是他們曾經在曆史中所看見的一樣。
    這裏是落後星球嗎？這裏住的又是原住民嗎？
    他們還這樣猜測著，也謹慎地將飛行器停在了一個罕有人煙的地方。
    隻是當他們看見在茂密的叢林中有十位疑似原住民的人時，當試圖用光腦與他們進行聯係對話而造成對方猝然慘死，當其中有一位甚至在他們的科技手段下身體數據發生顯而易見的變化時。
    他們才知道——他們並不是跨過空間。
    而是時間。
    這裏是大星際時代的千年以前。
    這裏是地球。
    ……
    那一夜，徹底改變了他的一生。
    無論是隊友的慘死，還是眼前像夢一樣荒誕離奇的真實，三十年了，他沒有一天能夠真正忘記。
    他保持著這幅永遠不會變老的容顏，擁有著像是怪物一樣的能力，行走在這個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要活多久。
    是活到宇宙的盡頭，還是活到那個時代的來臨。
    他一直渴求著同類。
    雖然他吃穿住行和常人無異，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再一樣了。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從身體裏迸發出的那種強大的力量，他也能夠察覺出自己在不經意間對別人的震懾和壓迫，還有記憶、能力、一些常人難以企及的手段都發生了變化……
    就好像他還是他，但是從內裏已經發生了質的改變。
    “‘改造’之後，我能夠聽得懂他們的話語，他們說，我之所以能夠活下來還有這樣的變化，是因為我具有與他們極其相似的潛質，所以能夠讓我轉變擁有類似星際人的身體素質。”
    他額上的碎發垂下，陰影擋住了他低垂的眼眸，看不清他的情緒。
    “嗬。”
    他看著自己的骨骼分明的雙手，又低低自嘲笑了一聲。
    “就因為那些人的失誤，把我們當成落後星球的原住民，而通過他們那套儀器想要強行給我們灌輸什麽星際通用語、想要給我們體質檢測，最後卻造成了戰友們的慘死。”他有些控製不住地咬了咬後槽牙，頓了頓，複而平靜，“而我，也變成這樣的怪物。”
    最後一句話說得太過冷酷，女孩下意識反駁，“是人，不是怪物。”
    “人？”
    他挑高了聲音，那種辛辣的嘲諷撲麵而來，他冷笑著反問，“你有見過有六種性別的人？”
    “你是說……”
    她一下就懂得了，嘴唇也不由微微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
    “看來你也知道這些年人們對未來人類性別猜測的某類說法。”他看了她一眼，了然地笑了笑，又帶著些無所謂，“是啊，那些說法最後都成了真。”
    大概是女孩的麵色太過蒼白，可能是因為夢境中那感同身受的來自心靈和身體上的疼痛與折磨，也可能是因為這樣的事實太過駭然。
    他一時有些不想再用這樣口氣說話，他不想從這個女孩的眼中看到可怕或者憐憫。
    他勾起了嘴角，湊近了她，“你可以猜猜我是什麽。”
    男性征服壓迫又充滿誘惑力的氣息猛地充盈在兩人之間，她看著他，準確無誤地說出了那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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