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宴無好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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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承帝到來,眾人自是起身行禮。

    出於對皇後的擔心,請安過後,淩雲朗便忍不住詢問出聲,“父皇,母後怎麽沒跟您一道兒過來呢?”

    畢竟這種家宴,皇後從未缺席過,眾皇子雖然沒有收到什麽特別的消息,可他們現下畢竟住在宮外,淩雲朗不放心,有此一問,倒也不框外。

    承帝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笑容自然道,“你母後最近身體有些不適,就沒跟朕一道兒過來,等宴會散了,你去鳳儀宮看看她吧。”

    聽承帝的口氣,就知道皇後必然是沒有大礙了,淩雲朗登時鬆了口氣,抱拳躬身道,“是,兒臣遵命。”

    承帝則是朝著在場眾人揮了揮手,“好了,別站著了,今日是家宴,不分君臣,都坐吧。”

    “是。”

    眾人皆是躬身行禮,再行落座,隻除了淩四爺和穆顏姝。

    這兩人早早就坐下了,承帝目光所及,嘴角幾不可查的抽了抽。

    就像他說的,這畢竟是家宴,剛剛才說不分君臣,這個時候,承帝自然不會在意這點小事,更何況,今日,他可是有件大事要宣布的。

    思及此,承帝唇角上揚,四下環顧,笑的慈祥,“以前的家宴,來來回回就你們幾兄弟,現在好了,你們都成家了,連這家宴都顯得熱鬧了。”

    靜貴妃當下掩唇輕笑,柔聲附和道,“可不是嘛,瞧瞧這席麵兒上姹紫嫣紅的,光看著都覺的歡喜呢。”

    承帝狀似由衷的點了點頭,“愛妃說的是,老四,老五,老六,你們既已成家,便要好生對待自己的王妃,行事也要愈發謹慎,多想想身邊的人,尤其是老四,切不可像以前一般,沒規沒矩了。”

    淩四聽到這話,堪堪將注意力從自家大寶貝身上抽離了幾分,揚眉抬眼道,“父皇這話說的,兒臣什麽時候沒規矩了,爺一向守規矩的很,隻不過守得是自己的規矩罷了,父皇大可放心,從今以後,爺一定改正……”

    這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怔,甚至懷疑自己幻聽了。

    這尊滾刀肉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不應該啊!

    承帝尤其驚疑不定,正琢磨著,就聽淩四爺慢慢悠悠的繼續道,“爺不再守自己的規矩了,而是守顏顏的規矩,事事以顏顏為先,謹遵父皇旨意,對顏顏好,這總成了吧。”

    承帝太陽穴突突跳了跳:還好,還好他剛剛沒自作多情,太危險了!

    不過——

    承帝眼底劃過了一閃而逝的遺憾,“能娶到懷安,的確是你的福氣,你珍惜一些也是應該的。”

    他這話還真不是隨口一說,而是真真切切的有感而發。

    先前淩四等人在冀唐凱旋,身負大功,又突然求娶,完全打了承帝一個措手不及,最重要的是,那個時候靜貴妃沒有懷孕,承帝也沒有生出別的心思,反正他也想要穆顏姝嫁入皇家,便當眾賜了婚。

    可事後,尤其是隨著淩文希聲名日盛,靜貴妃有孕等一係列事情之後,承帝真心是有些後悔了。

    畢竟,穆顏姝這樣的人才,不說千年一遇也差不多,若是可以,承帝自然是想將人留在身邊,可穆顏姝偏偏嫁給了淩四,想到自己接下來的動作,承帝也隻能歎一聲無奈了。

    淩四自是不知道承帝此刻的複雜,他唯一有那麽一丟丟意外的就是,他這位老子居然也能說出一句對他心思的話,也是不容易了。

    “父皇這話,兒臣倒是愛聽。”淩四咧了咧嘴角,就跟在自家王府一樣,拍了拍桌麵兒,“那什麽,時間不早了,也該吃飯了吧。”

    承帝笑容無奈的抬了抬手,“傳膳。”

    隨著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上桌,淩四爺那邊正準備布菜,就聽上首傳來了一聲輕柔的嚶嚀聲。

    承帝登時放了筷子,關切側目道,“愛妃,你怎麽了?”

    沒錯,發出聲音的正是靜貴妃。

    眼見承帝似有緊張,靜貴妃十分善解人意的舒緩了表情,撫了撫肚子,柔聲輕笑道,“臣妾無事,隻是最近這幾天,肚子動的厲害,許是聞到了這飯菜的香味兒,他也餓了吧。”

    “肚子動的厲害?”承帝蹙了蹙眉,似是想到了什麽,當即看向了穆顏姝,“懷安啊,你醫術高明,你過來給貴妃瞧瞧。”

    淩四爺正要給穆顏姝布菜呢,聽到這話,自然是不滿的。

    但他也沒在這個時候出聲兒,他很清楚,涉及看診,甚至是一條即將出世的生命,穆顏姝沒理由拒絕。

    事實也的確如此,穆顏姝不疾不徐的起身,規規矩矩行了一禮,“是。”

    隨後,她拾級而上,早有宮人在靜貴妃身側擺了繡墩,她落座之後,便出手探脈,不過幾息的功夫,便收回了玉手,下了結論,“靜貴妃身體康健,脈搏有力,胎兒穩固,沒有大礙,想來隻是尋常胎動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

    稱帝聞言,放心的點了點頭,狀似無意道,“對了,懷安啊,你能看出靜貴妃腹中這胎是皇子還是公主嗎?”

    此話一出,整個禦景閣都是幾不可查的滯了滯。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醫道閉塞,尤其是婦科這方麵,哪怕是皇朝禦醫,也鮮少有人能夠在產前分辨胎兒的性別。

    太醫院的太醫,倒是有那麽一兩個有本事的,可這種本事也不是百分之百,承帝會有此一問,恐怕不是心血來潮,而是想要確認什麽。

    莫非……

    穆顏姝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直接給出了答案,“是一位皇子。”

    承帝聞言,眼底並沒有多少意外,更多的則是喜意,加重了語氣確認道,“當真?”

    穆顏姝點了點頭,“當真。”

    該來的終究會來,她沒必要在這件事兒上說謊,她的原則也不允許。

    “好,好啊,懷安的醫術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顯然,承帝對穆顏姝的醫術甚至是醫德還是相當相信的,滿麵笑容中愈發多了幾分關切,“雖然貴妃身體無礙,可日子還短,自是需要精心養護,懷安,你就給貴妃開一些安胎補身的藥吧。”

    “是。”

    隨著穆顏姝話音落下,早就有宮人端上了筆墨紙硯。

    穆顏姝提筆落字,一蹴而就。

    眼見她寫藥方寫的利索,承帝輕咳一聲道,“對了,懷安,你那裏還有沒有什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方子,最近國事繁重,朕精力偶有不足,你之前的那張藥方,效果奇佳,隻不過最近效果有所減弱,不知道你是否還有良方?”

    穆顏姝眸光幾不可查的一動,聲音微涼道,“延年益壽的方子,可一不可二,到了極限,效果自然大打折扣,既然皇上精力不足,臣女便開一副固本培元的方子,給皇上服用。”

    聽到這話,承帝眼底劃過了一抹失望,麵上倒是笑意不變,畢竟穆顏姝拿出來的方子,都頗為不凡,也算是聊勝於無吧。

    於是乎,穆顏姝寫完了安胎方子,便開始給承帝寫方子。

    瞧著穆顏姝寫的差不多了,承帝再次開口道,“懷安啊……”

    隻是,他剛剛張了個嘴,就被淩四打斷了。

    “父皇,您這還有完沒完了,這菜都要涼透了,您讓咱們大家夥過來吃飯,總不能吃冷飯吧。”淩四直接起身,毫不掩飾麵上的不滿。

    承帝也知道自己不好做得太露骨,心底再次暗歎一聲遺憾,麵上倒是笑的歉然,“老四說的對,是朕考慮不周了,好了,懷安啊,你辛苦了,去吃飯吧。”

    淩四直接抬腳,一邊迎著穆顏姝,一邊理所當然道,“既然父皇也知道顏顏辛苦了,總不能沒有表示吧,爺看這螃蟹不錯,不如給我們裝兩筐回去吧,還有這魚,瞧著個頭也挺足的,我們也不多要,二十條差不多了,還有您這兒的胭脂米,爺瞧著不錯,父皇給我們勻個二百來斤吧,不過是些吃食,父皇不會舍不得吧?”

    他這話說的輕巧,承帝聞言,卻是差點沒吐出一口老血!

    原因無他,淩四爺口中的螃蟹,乃是最近剛剛從沿海一帶運過來的鬆葉蟹,十分稀罕,乃是漁民們出海打來的,且不說這東西本身就珍貴無比,單單是這一路快馬加鞭耗費的人力物力,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了。

    最重要的是,這種鬆葉蟹,一共運來了不過半百,淩四張口就要兩筐,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

    還有他口中所謂的魚,乃是最為稀有的黃唇魚,就連承帝自個兒,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結果這廝說什麽,二十條?

    現在後廚有沒有二十條還不好說呢!

    至於最後一樣胭脂米,倒是好說,可這種米乃是皇室禦供,說白了,其他地方沒有,就是一種皇室的象征。

    照理來說,這種米是不允許運出宮外的,可話說回來,也是因為原來沒人提這要求,就像淩四爺所說的,這些東西再稀有,那也不過就是吃食,承帝還能當眾說自己舍不得不成!

    承帝深吸了一口氣,正欲張口答應,就聽穆顏姝聲音不大不小,清清冷冷道,“這盅燕翅鮑參瞧著不錯。”

    淩四爺一聽這話,瞬間心領神會,配合默契道,“爺想起來了,咱庫房裏金絲血燕還有不少吧,這樣吧,這玩意兒,我們也不多要,就來個二三十斤吧。”

    這下子,不光是承帝,就連文德禮和靜貴妃嘴角都抽抽了。

    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說,金絲血燕這種玩意是用斤來算的,就這還叫不多要?

    那什麽是多?

    您是不是對多有什麽誤解?

    穆顏姝剛剛畢竟貢獻了兩張藥方,承帝最終還是答應了淩四的要求,就是金絲血燕,改為了十斤而已。

    自此,宴會也算是正式開始了。

    雖然表麵上,整個宴會的氣氛相當不錯,也有淩雲朗等人插科打諢,可自打得知靜貴妃腹中懷的乃是實打實的皇子後,空氣中便隱隱浸透了一股微妙,若隱若現,揮之不去。

    恐怕整個宴席上,也就隻有穆顏姝和淩四吃的爽利舒坦了。

    終於,眼見眾人吃的差不多了,承帝放了筷子,麵上的笑容淺淡了幾分,甚至歎了口氣,“今日朕能跟你們齊聚一堂,當真十分開懷,可惜啊,以後這樣的日子便不多了。”

    淩文昊和淩文希聞言,眸光一緊:鋪墊了這麽多,戲肉恐怕要來了。

    倒是淩雲朗,沒有聽懂承帝話裏的深吸,笑嘻嘻道,“父皇什麽時候想熱鬧一番,叫我等前來便是,父皇何出此言呢?”

    三皇子說話一向不靠譜,不過這次他最後一句,到是合了承帝的心意。

    “國事憂心,身為天家人,怎可耽於享樂呢。”承帝板起臉孔,教訓了一句,順勢道,“如今金帳汗國死灰複燃,潼陽關一帶,眼看著戰事將起,還有緊鄰南元的乾州鎮,那裏可是剛發現了一座翡翠脈礦,南元自是虎視眈眈,還有西北一帶,山匪縱橫,當地吏治無能,民不聊生,朕每每想到這三處,便如鯁在喉,夜不能寐啊!”

    若是換了以往,其他人聽到這兒,少不得要開口自薦,為承帝分憂解勞。

    可這次,眾人皆是隱約捕捉到了什麽,無一人開口。

    承帝見此,眼底劃過了一閃而逝的寒芒,自顧自的歎息道,“照理說,你們都是新婚燕爾,合該好生磨合一陣,可惜時不待人,既然生在皇家,自是要擔起相應的擔子,若是放在以前,朕不會讓你等獨當一麵,但現在你們都成家了,也是時候出去闖蕩一番了。”

    承帝深吸了一口氣,拍案而起,“朕決議封文昊為廣安王,文希為平南王,分別駐守漠北和乾州,老四封號不變,坐鎮潼陽關,準備抵擋金帳汗國的反撲,情勢危急,朕隻給你們半個月的時間,半月之內,你們抓緊前往各自駐地,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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