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離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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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而複得的兒子久不見醒,實在反常,李婉清驚慌失措下,著急忙慌的讓君烈雲去請薛神醫來為愛子診治。

    那薛神醫來了以後,針灸、灌藥、點穴,煙熏,各種法子都試過,還是不能將常兮喚醒。最後愛莫能助的道:“小公子是患了離魂症,老朽醫術淺薄,恐無能為力。至於何時會醒,還是聽天由命吧!”

    這世上,連薛神醫都束手無策的病症,恐怕是再沒人能醫治了。

    眾人得知,麵上不顯,心中卻安慰的很。

    就算那小公子是被奸人所擄,聽信讒言,鑄成大錯,可造下的殺孽卻是毋庸置疑的。若要他們就此效忠於他,還不如就這樣一直沉睡不醒!

    ·

    “少主,夜深了……”

    書房裏,一直靜立於旁的墨研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

    自晚膳後少主就一直坐於桌前不曾起身,天暖時還好,如今都是臘月了,天寒地凍的,依然這樣,簡直就是不把身體放在心上!

    君慕辰翻賬本的手停下,抬頭看了一眼更漏,已經亥時三刻了。

    年關將近,各地商號送上來的賬本都湊在一堆,若不早些看完,來年的工作就無法安排。

    不過……

    看著墨研皺眉擔憂的模樣,君慕辰終是歎了一聲,道:“把賬本都收起來吧!”

    墨研聞言一喜,連忙上前,手腳勤快的將書桌收拾幹淨。

    君慕辰抬手捶了捶坐的有些發麻的腿,撐著桌沿,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緩緩向內室走去。

    這些日子,有薛神醫的聖手調養,他的腳已經可以走路了。隻是還不能走太久,出門依然需要坐輪椅。不過他並不憂心,隻要每天都有一點改善,終有一日,他能完全擺脫不良於行的桎梏,不必再事事假與人手。

    墨研收拾好東西,喚了丫鬟端來熱水,伺候君慕辰洗漱更衣。

    發髻解開,烏黑的發絲披散,映襯著君慕辰的臉頰越發消瘦。

    墨研心中不忍,對那個小公子愈加不滿。

    若不是他,少主怎會瘦成這樣!而現在,便是昏迷了,還能麻煩少主!真是討厭!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

    梳洗完畢,君慕辰打發走屋裏的下人,慢慢走近床邊,伸手挑開重紫色的帷帳,床的裏側,躺著依然毫無動靜的人兒。

    微不可聞的歎了一聲,君慕辰上了床,在常兮身邊倒下。

    原本常兮是住在隔壁棲梧軒的,剛開始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是母親一直照料著他。後來聽薛神醫說對離魂症無能為力後,母親走投無路下又進了佛堂,向滿天神佛日夜禱告,希冀愛子能夠醒來。

    父親對常兮的態度有些冷淡。大概是因為還不能接受那個為非作歹的小魔頭是他兒子的事實,隻是礙於母親,才承認了常兮的身份,而後來,他也幾乎不曾踏入棲梧軒去看望一眼。

    妹妹……那個脾氣火爆的妹妹啊,得知一切後,勃然大怒,根本不承認常兮是她弟弟,一氣之下,離家出走,跑到南月齋長住,說什麽,除非常兮離開,否則她不會回來!

    君慕辰知道,妹妹這是在和母親慪氣。

    自弟弟“夭亡”後,母親倍受打擊,遠離俗事,遁入空門,對妹妹從來沒盡過一天責任。小時候,妹妹就一直在佛堂外哭泣著問他,難道她就不是娘的女兒?為什麽娘隻惦念著小弟?她也想娘啊!為什麽娘都不肯出來抱抱她?

    真要說起來,妹妹會這樣也是他的錯。因為他也心懷不滿,不滿母親隻顧自己傷心,不明事理,逃避現實,於是被他帶大的妹妹,潛移默化下,對母親的觀感也好不到哪去。

    所有外人看著光鮮亮麗的,都不知道,那內裏其實早已千瘡百孔……

    君慕辰對這個越來越壓抑的家,乏累至極,卻還謹記著自己長子的身份,苦苦支撐。

    於是,在所有人都把常兮遺忘了的時候,他不能再不聞不問,親自去了一趟棲梧軒,卻驚怒的發現,那些心懷怨憤的下人們居然拿一個不省人事的病人撒氣!

    房屋不曾打掃通風;入冬了不給他加床厚被;身上髒汙了,也不見人來清理。由著他在床上發餿發臭,再看不出原來模樣!

    一怒之下,君慕辰重重責罰了那些不司其職,不守規矩的憊懶下人,又讓人把常兮搬到他屋子裏,著人小心伺候,便有了現在的一幕。

    聽著身邊人輕緩的呼吸,君慕辰終於還是忍不住側身,抬手輕輕撫摸他的容顏。

    三個月了,為什麽一直都不醒?

    常亦荀死了,打擊就這麽大嗎?

    這般活死人的模樣,不說母親,就連他看久了,都有些經受不住。

    那樣鮮活的,會笑會哭會怒罵嬉鬧的人兒,如今就這麽靜靜的躺著,對外界沒有絲毫反應,要是沒有那微弱的呼吸,你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

    “寒兒……”

    “你什麽時候才能醒?”

    “大寒馬上就要到了,那是你的生辰,這次,你想要什麽生辰禮?”

    “你不知道,在你出生的時候,雖然沒有天降瑞光,卻是滿室異香,就連後院,被大雪覆蓋的池塘都開出蓮花來。人人都說,你是天上的仙人轉世,一生都有大智慧,大富貴!整個問劍山莊,因為你,張燈結彩,舉手加額,喜氣洋洋。母親對你,更是愛逾生命!”

    “那時候的你,就像稀世珍寶一樣,所有人都圍著你轉,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甚至,把本屬於秋兒的寵愛都給奪走了。”

    君慕辰輕笑一聲,“就連哥都有些嫉妒你,拿了毛筆,在你胖嘟嘟的臉上畫了幾隻大烏龜。被爹發現,罰去跪祠堂,抄家訓。”

    “那時候我也才五歲,半大孩子能懂什麽?隻知道因為你,我和秋兒都失了寵,於是邊抄邊罵,下定決心等你長大了,我就隻帶秋兒玩,不帶你!讓你在邊上各種羨慕嫉妒恨……”

    君慕辰說著說著,嘴角的弧度忽然拉平,他歎了一聲,伸手握住常兮的手,輕道:“可是後來,還沒等你長大,你就沒了。不僅母親傷心,我和秋兒也哭了好多天。實在不懂,為什麽隻是出莊遊玩一次,回來後房子被燒了,見人便笑的傻弟弟也不見了?”

    “再後來,知道了是仇家所為後,哥便立誌要好好學武,絕不讓家人再遭受痛失所愛的人間慘劇!”

    寂靜的夜裏,雪花簌簌落地的聲音和君慕辰的喁喁細語交織成了一幕無人欣賞的獨角戲。

    最後,君慕辰說累了,偏頭親了親常兮的鬢角,無限悵惘的道:“寒兒,你快醒來吧,哥真的累了……”

    夜裏,君慕辰睡的迷迷糊糊間,感覺到了一些異樣,睜開眼時,驚駭的發現常兮在發光。

    就像夏夜螢蟲般,肌膚從裏到外,散發著淡淡藍光。那藍光越擴越大,最後如一個卵殼般將常兮包裹其中。

    這是……

    君慕辰驚疑不定,想要觸碰,又怕妄動之下引起什麽不好的後果,遂起身,挑開帷帳,高聲呼喚:“來人!快來人!”

    門開了,墨研披著大氅急急入內,慌道:“少主,怎麽了?”

    “去請薛神醫來一趟,將小公子的症狀報於他知曉。”君慕辰讓開了身子,讓墨研瞧清楚。

    墨研目瞪口呆的看著這詭異的一幕。

    從沒聽說過人還會發光的!這藍瑩瑩的光,倒像是鬼……

    沒等墨研天馬行空的亂想一氣,君慕辰就不悅道:“還愣著做什麽?趕緊去啊!”

    “哦,是!”墨研回過神,連忙奔出聽風閣去找薛神醫。

    期間,自然沒忘了把小丫頭們叫起來,守在少主房外,以備不時之需。

    ·

    “真是古怪啊古怪……”薛神醫手撚著頜下白須,看著床上發光的常兮,搖頭異道:“老朽這一生遇過無數種病症,卻從來沒遇過像小公子這樣詭異情況的!”

    “應該無害吧?”一邊,君慕辰憂心忡忡的問。

    薛神醫仔細觀察了常兮的麵容,見對方呼吸平緩,神色安詳,便道:“是否無害,老夫也不敢斷定,不過看小公子的狀態,應該危險不大。這三個月來他一直昏迷不醒,現下出現這般異常情況,說不定是要醒來的征兆……”

    是麽?

    他終於要醒了嗎?

    君慕辰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泛上心頭。轉眼看著床上的常兮,就在此時,那藍光忽然大盛,晃的人一陣眼花,下一瞬又全部收斂,沒於錦被下,常兮的丹田處。

    緊接著,一股帶著腥味的惡臭散發出來,常兮的體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上一層濃厚的黑泥。

    君慕辰被那股臭味熏的眼睛辣了一下,後退幾步,失態的問:“這是怎麽回事?薛神醫,您不是說危險不大嗎?”

    薛神醫也被那惡臭給激的閃身退避,捂著鼻子,眼睛卻是大放異彩,喜道:“這,這難道是傳說中的伐毛洗髓?”

    君慕辰聞言,很是懷疑。

    伐毛洗髓,是武人夢寐以求的脫胎換骨之法。可排除體內的雜質廢物,對筋脈進行一次全麵的清理,使全身的契合度達到一個最完滿的臨界點。

    此種法門,隻記載於書籍中,被世人譽為仙法,無人得見。

    而常兮昏迷不醒三月有餘,既沒有吃什麽仙丹妙藥,也沒有什麽仙人給他灌輸靈氣,怎麽就伐毛洗髓了呢?

    薛神醫見君慕辰不信,便篤定笑道:“你且看著吧,小公子自有緣法,說不定他離魂時,入了仙境,得了益處,如今魂歸,便顯了出來。待小公子醒後,你就知道這伐毛洗髓的神異之處了。”

    君慕辰嘴角一抽,對薛神醫拿《奇聞異錄》裏的橋段搪塞他,很是無語,最後隻能問更為緊要的問題,“那現下該當如何?總不能放著不管吧!”

    “也不知這過程需要多久,且先放著吧!”薛神醫心大的道。

    君慕辰滿頭黑線。

    這衝人欲嘔的臭味是越發的濃了,他都已經退到門口了,依然抵擋不住。心裏無奈的想,這屋子怕是要廢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