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還是送福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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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因為昨晚被人來瘋的親閨女鬧得沒睡好,還是被一係列的瑣事導致賀至想起了從前。淩晨兩三點鍾,剛剛被他哄睡著的坑爹的親閨女好不容易睡得正香,賀至卻一點兒也沒有想睡的念頭了,本來打算打開窗戶抽根煙,轉念一想到床上那個坑爹貨可能又作天作地,於是三更不也不睡覺的賀至打開家門出去跑步。
北平的冬天冷冽得讓人恨不得窩在被窩裏不起來,失眠的賀至穿著單薄的白襯衣繞著操場跑了一身熱汗。
他不在部隊的時候就喜歡穿著權宴以前給他買的襯衫西褲,一副文化人打扮的他出門即使被戰友看見也不敢輕易上前認人。
他換了一身皮之後,整個人好像也變了。穿上迷彩服的時候,他是不近人情尖酸刻薄的黑麵神殺手,換上襯衫,他又變成了從前東部大學那個被醫學院院長家暴的溫文爾雅的冷麵行政校長賀至。
以前他不喜歡這身古板拘束的裝扮,渴望脫下西裝換上戎裝奔赴沙場。不喜歡粗人的權宴在他耳邊嘮嘮叨叨耳提麵命,威脅他再穿那些鬆鬆垮垮沒有型的迷彩服就讓他滾去書房睡。他才沒那麽傻,放著溫香軟玉的大美人不睡去睡書房冷板凳,即便穿上之後渾身不舒服,恨不得撕成布條,他還是每天都規規矩矩的扣上文明扣之後再去上班。幾年下來,再不習慣都養成了習慣。
迄今為止,權宴給他帶來的美滿生活讓他受虐似的愛上了這種習慣。即使現在他重新回到部隊,再次征戰沙場,換上了從前不敢想的軍裝,可是他也回不到當初激情澎湃的狀態了。
五點半準時吹響起床號角,賀至穿著被汗水浸透的襯衫拖著腳步回家。
忙活大半天被罰去炊事班幫廚的新兵蛋子匆匆忙忙回宿舍集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不遠處那個清臒有點像文化人的背影怎麽有點像他們團新調來的教官呢?
賀至回到家中,重新洗了一遍涼水澡,給他那顆被灼痛的心降溫。高強度的訓練的確有治失眠的作用,賀至把呈大字形霸占著他床的坑爹的肉蛋兒往邊上一挪,側躺著護著她淺眠。
睡了一個小回籠覺,不到八點鍾,餓肚子但是沒人理的小丫頭又開始作妖。賀至一嗓子被她嚎醒,鯉魚打挺似的坐起來,懵懵地扭頭看他那個嚎得驚天動地的坑爹貨閨女。
剛開始他還以為坑爹貨是尿布濕了不舒服,從旁邊椅子上小公舉專用的換洗籃裏拿了新尿布給她換上,但是人來瘋的小丫頭依舊不依不饒,賀至飛快地進洗手間解決了刷牙洗漱這一環節,然後抱著小丫頭下樓找他媽。
賀權傾:?(?╯?╰??)要吃飯飯~大壞蛋!
賀至搞不懂,抱著聲音震天的炸藥包下樓找人。
客廳好像有客人來,因為賀至聽見他媽那許久不見在西北被人捧慣了的嬌笑聲。但是,比不過他懷裏這個小公舉的怒號。
他媽果然一聽這聲音就知道這孩子作啥妖,麻溜的跑到廚房拿了一個奶瓶子出來,“乖孫女,是不是餓啦?來,奶奶給你喂飯飯。”
賀至見炸藥包真的不人來瘋了,就撒手讓搶著抱她的賀媽媽帶走,想著自己去廚房做一點啥好吃的填飽肚子,要不是看著親閨女也吃飯,他指不定還想不起來吃飯這一茬兒。
很久以前他沒遇見權宴的時候也是不吃早飯的,自打搬去跟他媳婦兒一起住之後,早上一到點兒肚子餓的權宴就踹他起床去廚房給她做牛做馬。他起先是不吃的,但是權宴不答應,倆人較了好半天的勁,小半年才養成吃早飯的習慣。
趁著他去廚房給自己倒騰東西下麵條,賀媽媽把抱著奶瓶子不撒手的賀權傾抱到太太幫裏炫耀,話裏話外還透露著一絲的敲打,“我這小孫女啊,嬌氣,全家都得哄著,養的白白嫩嫩舍不得讓她受一點委屈。”
北平的太太幫裏光鮮靚麗的大官夫人大有人在,比西北那幫人不知道好了多少,但也多多少少都有些年紀。冷不丁的突然出現一個年輕的女人,還是個樣貌豔麗的,就不得不細想一下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了。
甭管這茶話會到底是什麽場子,以賀父如今的位置,這幫人到了哪兒都是要捧著這位賀太太的,她親口承認的孫女哪有不使勁誇讚的道理。
“賀家大姐說的是!哎呦我們這位小姑娘長得可稀罕人呢,珠玉圓潤的,長大了保準是個美人胚子。”
“圓乎乎的,手上還有肉窩,一看就是有福氣的!”
“真的哩,老古人都說手背上有肉窩的人有福的不得了,而今雖然改革開放了,可大家生活都還不怎麽寬裕,就我們家那小子六個月大的時候還瘦瘦的沒有一點肉,小姑娘生來是有福的,這樣福氣的小孩子多年都見不到一個了。賀家大姐一看就是一位多福人,要不然也不能把我們小丫頭養的這麽可愛呀!”
瞧這體麵話說的,一般人就算再怎麽不聰明,也聽得出來這人說的話既誇讚了權傾又從側麵褒讚了真正的女主角賀媽媽。
“要是我們家小月有幸能嫁過來啊,我這輩子就把心穩穩地放在肚子裏了!”嗚嗚喳喳的女人堆裏,年輕女人旁邊坐著一個燙著時下流行的小卷的中年女人,她拉著賀媽媽的手,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自己親閨女,然後又看向廚房。
年輕女人嬌羞地低下了頭顱,露出一節通紅的脖子。
“你們家小月是個好孩子。”賀媽媽其實並不看好眼前這個叫小月的女孩子,單說她這身材,是比她前三兒媳婦壯實,樣貌雖然沒有那位天仙兒似的人出塵,但是小何明豔喜氣,用來衝喜照顧他們家大孫女也是夠看的了。
賀至早就說過了,賀權傾跟她媽權宴一樣矯情嬌氣,熟悉人湊一堆抱她還行,陌生人的氣息雜亂了,她就開始皺鼻子各種別扭,而且要醞釀足足的情緒開始作天作地。
“大姐,你看我們家小月,不是我自誇,我閨女的模樣在我們這片兒也是數一數二的。”嗯,滿族姑奶奶的確畫風彪悍,畢竟是馬背上的民族後代,體格子夠壯實。“還在百貨市場有一個體麵的工作,平時收拾家務不在話下,當然了,如果她要是嫁過來您要覺得她在外麵工作照顧不好家庭,還有我們可愛的小朋友,我讓她把工作辭了!”
“我們家小月自來就是個有愛心的,小丫頭那麽可愛,她將來就算跟你家兒子有了孩子也一定不會虧待……”
賀至飛速的解決完一碗麵,走過來聽到的就是這樣的對話,看他媽猶猶豫豫最後又開始鬆動,小丫頭被眾人傳著抱來抱去不舒服的扭著小小的身軀,終於驚天動地的爆發之後,太太幫驚懼的眼神,賀至輕輕地笑了。
不知道賀至什麽時候走過來的賀媽媽有那麽一瞬間的驚悚和心虛,眼睜睜地看著他把嬌氣包炸彈要抱走,也不知道她是著了什麽魔,竟然直接脫口而出:“小丫頭太嬌氣,賀至你不要管她讓她哭夠了就好了。”
賀至臉色沉沉,眼神陰鷙的看了她一眼。
莫名的一股火氣躥上心頭,賀媽媽也不顧在場的還有許多看熱鬧的女人,“你還要強到什麽時候!她人都死了你還要守著一個孩子過一輩子是怎麽回事?!”
賀至背對著她和眾人,低頭親吻了一下哭得不能自已的小丫頭滑嫩嫩的麵頰,“……你知道權宴立的遺囑裏是怎麽說的嗎?”
賀媽媽愣住。
“她說,你們肯定不願意再接受她的女兒,所以她決定她走之後把孩子送到福利院。”賀至殘忍地扯了扯嘴角,心髒像是撕裂般的疼痛。他媳婦兒果然神算,他果然看得不像她那麽透徹,他還以為他媽會好好對待孫女,哪兒想到她說出那樣的話,做出這種事情。
在場的太太們麵麵相覷,自覺下麵的話不是他們應該聽下去的,於是紛紛不告而別。
“我今天才明白她說的意思,原來,”賀至淒涼地笑著,嘴角是止不住的苦澀,“我為了這個家做出的一切犧牲,換來的還是你們對我女兒的嫌棄。我媳婦兒說的果然沒錯,與其讓孩子在這個家裏等著後媽、後爸的出現,不如我現在就把她送到福利院。”起碼那裏,大家都是一視同仁,不會因為有新的孩子出現讓權傾遭受冷落。
不知道作何表示的賀媽媽呆呆的站著,賀至抱著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她都不知道,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家裏已經是一片人走茶涼的景象。
她後悔了。她忘記了當初是誰把她兒子從那個黃土漫天的破地方把兒子拽出去,她忘了在他們西北家裏窮得揭不開鍋還有一大幫親信要養活的時候是誰拿出家產供養,她忘了兒子變成今天這副模樣心底裏的那塊逆鱗碰不得。
小家夥每天眷戀的纏著她,離不開她的身邊,不過是因為她是她第一個接觸的女性長輩,她的親生母親為了他們家的前途已經去世了,她是小丫頭唯一能夠依靠的女性長輩。沒有她在身邊,她將來長大誰當她的指路人,萬一她早戀被老師找家長誰來讓她明白道理?將來要結婚了,她婆婆欺負她沒有娘家隨便拿捏怎麽辦?有人欺負她沒爸沒媽,沒有人願意讓她去上學又或者被賣到山溝溝裏怎麽辦?!
小姑娘還沒出生她就開始守在她身邊,長到六個月一直都是她親手喂養,她以前既然能夠為了發燒的小丫頭不眠不休照顧一天一夜,現在又怎麽能忍心把看著她一天一天變化的小姑娘被送進孤兒院?
小姑娘有爸爸,有奶奶,有爺爺——怎麽會是孤兒呢?
她痛聲大哭,想要把權傾那個軟軟的小家夥找回來,可是賀至人早就沒影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