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二)
字數:7737 加入書籤
他兩年的不作為終於壓垮了這個姑娘。
徐逸是知道她進來的。
若他不想,她靠近不到他的床。
第二日徐逸便進了宮,和皇上討論到深夜。
回府時,梁音已經走了。
隻字片語都未曾留下。
就好像昨晚的一切都隻是一場旖旎繾綣的夢境。
徐逸心裏悶悶的被塞了棉花似的。
他不明白這樣的感覺代表著什麽,但他知道他不想讓她離開。
但好在,第二日,梁音回來了。
隻是她似乎很累,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後來很久以後,徐逸才恍惚想起,梁音離開的那一天,正是當月中旬,十五。
那個時候,她已練了九宮。
王婆是那時來的國舅府。
梁音給他介紹過,他不知出於什麽心理,也跟著叫了阿娘。
那時候國舅府的下人已經開始叫梁音夫人。
王婆和梁音的關係很不好。
梁音一心想要報仇,而王婆隻想她安穩的過日子。
兩人意見相左,所以梁音自己跑了出來,找到了他。
王婆一眼便看出了他的不懷好意,對他冷淡至極,一心想要帶走梁音,讓她不要報仇,更不要和他糾纏不清。
可梁音多固執啊,自然不會跟著她離開,在多次爭吵後和王婆徹底決裂。
許家的事一直籌備著,百年世家,行事低調,也無人入朝,從未在任何地方給人留下把柄。
帝王想除患是真,但也不能無緣由無罪名強製抹去許家。
一切都需要理由,而他們的行動最缺的就是理由。
許家謹小慎微,連本該魯莽衝動的年輕一輩也找不到空子挑撥。
所以一直沒有合適的時機。
梁音就是在那個時候露出了焦急。
初時他不理解,也好言和她解釋過一直沒有動手的原因,而後來梁音也不再問了,他也沒多想,隻當她明白了。
他每天有很多事要忙,世人眼裏不再行軍打仗成為閑散貴人的他,要幫帝王暗中解決一個又一個的隱患,要應付皇後妹妹越來越頻繁的催促。
他已經三十有二,尋常人這般年齡早已兒女成雙,而他依然孑然一人。
徐家血脈眼看就要斷在他手裏,皇後自然焦急。
而他隻能敷衍的應付。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梁音在他這是怎樣的存在,包括他忠於的帝王。
他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還要漸漸培養自己的勢力,一個不為帝王控製,不為所有人所知的勢力。
許家結束後,就該是點滄了,就該是梁音了。
他不想要她的性命了。
三十餘年無欲無求,直到那晚他突然有了**,他想讓那個姑娘陪在他身邊。
哪怕他們的開始,充滿了算計。
他忙得忘乎所以,忽略了越來越沉默的梁音。
直到那一日王婆找到他。
王婆是以仆人的身份留在國舅府,看誰都不順眼,對他這個主人也沒多少尊敬。
所以當王婆跪在地上求他時他一時沒回過神來。
“……你說阿音練了九宮?”
後來的事在歲月的加持下漸漸模糊,他卻清楚的記下了,王婆帶著他找到梁音。
曾經長開的、讓他迷戀的人已經縮水成了一個半大的孩子。
“許家的煙羅和紅纓可以壓製住九宮的反噬,沒有壓製,最多三年,阿音就會死的。”
他記得王婆這樣說。
而梁音隻是蜷曲著身體迷茫的看了他一眼,好似沒有認出他。
她的神智也受損了。
那一天正是十五,離新年還有半月。
許家的事在他近乎瘋狂的逼迫下加快了速度,但終究還是準備不夠。
新年時,天空簌簌落雪,宮裏的馬車壓著積雪前來接他,而他頭一次沒有去。
在連綿起伏的爆竹聲裏和梁音吃了年夜飯。
梁音的身子變小了,但神智在不是初一十五還是和往常一樣。
可明天是初一。
“不要再練了。”他撫著她柔順的長發,“至少等我拿回煙羅和紅纓。”
梁音沉默的聽從了。
帝王說許家是他自作主張。
的確是他自作主張,許家在一把大火中燒成灰燼,直到他回到京都帝王才知道他動手了。
從那時起帝王和他的間隙便已生了。
稷下學宮許司戊和許小八挑撥的毫無意義。
他將許家翻了遍,沒有找到煙羅,也沒有找到紅纓。
他將在許家廢墟哭得暈厥過去的許小八帶入了京都,因為除了跟著越老人離開的許司戊,這個半大的孩子是唯一可能知情的人了。
所以在許小八裝瘋賣傻撒潑打滾要再去許家廢墟的時候,他半推半就也就應了。
那個孩子的確找到了煙羅,但紅纓不知所蹤。
梁音已經停下練九宮,但僅僅是煙羅對她起不到任何作用。
許小八將煙羅改裝成男裝他便聽之任之了。
紅纓他猜測在許司戊手中。
那個時候梁音已經變成了小姑娘的樣子,她開始教許小**宮,想要等許司戊出現時以許小八為籌碼讓他拿出紅纓,他們再奪過來。
這個決定讓她再一次和王婆爆發爭吵,但王婆最終也沒攔住她。
那個半大的孩子在梁音的蠱惑下開始練了。
王婆待他、待梁音越發冷淡,或許是出於愧疚的原因對許小八卻很好。
也因此發現許小八偶爾晚上的不同。
他變成了一個孩子,一個隻會哭著要兄長的孩子。
那時候他練九宮已經一年,初一十五會受到反噬,但他的身子沒有縮小,神智也未衰退,梁音曾認為是煙羅的作用,但許小八的這種反應卻讓他們迷茫了。
他們像觀察實驗品一樣,觀察著許小八的一切。
王婆曾刺他,即使遞了度,他還是冷漠無情的人。
骨子裏的冷漠再多的佛法也改變不了。
是啊,佛家的普度眾生慈悲為懷他永遠也學不會。
他為數不多的所有的慈悲全給了那個叫梁音的女人。
可梁音不要。
她變得喜怒無常,甚至離開了國舅府,隻偶爾會回來,回來找的人也是許小八。
因為她已發現,點滄的人開始一個接一個的莫名死亡。
而動手的人,是他。
那是帝王的命令,想留下梁音,他隻能照做混淆帝王的視聽,最多再保下阿娘的性命。
他們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麵都是以吵鬧、甚至是動手告終。
她是恨他的。
許家對點滄的殺戮讓他們記了三百年也不能放下,他殺了點滄所有參與許家滅門的人,她肯定是恨他的。
恨他的算計,恨他的翻臉無情。
但她沒有向他動手,隻是自己離開。
他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她對他也有感情的吧?
她所有刻意的接近與討好,不僅僅因為他能幫她、幫點滄報仇。
每每想到此,他便得到了莫大的慰藉。
眾叛親離也好,至少,他還有她。
他有時候也很不能理解自己的感情,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將梁音放在了心裏?
即使她變了模樣換了性情,依舊沒有將她趕出去。
也許是某一次在茶坊不經意的抬眼在她刻意表現出期待的笑臉中丟下的碎銀。
也許是受傷時每天的那一晚熱粥。
也許是那一晚的旖旎。
感情是人世間最複雜的關係,若能輕易的說清道明,想來這世界也沒有那麽多癡男怨女了。
他驚覺自己為她做任何事都是甘願的。
忠義?責任?
好像都不那麽重要了。
大概他骨子裏就不是個東西。
佛家救贖不了他,世俗xian zhi不住他,就連他自己也控製不住自己。
許家還有許司戊,而梁家也隻剩下了梁音和王婆。
許司戊到京都後,他一次又一次安排an sha,想要奪走紅纓,但在越老人的保護圈下,他沒有成fa *gong。
梁音等不及了,點滄的人隻剩下她和王婆,而許家的仇人近在眼前她卻無能為力,她再一次練起了九宮,等他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九宮的反噬來得凶猛又措手不及,三年沒有變化的身子再一次縮小,也漸漸影響了她的神智。
他曾探過她的脈息,紊亂的好像下一刻就會死去。
他將用了三年從對所有人戒備到紈絝的許小八推到許司戊身邊。
許司戊一定不會放著許小八不管的。
他算計到了所有情況,隻是在還沒有拿到紅纓時,一切已經往不可回轉的地步發展。
帝王不再打算包容他了。
許司戊以為的是他將他放在稷下學宮,但其實是帝王的意思。
帝王想要收攏許司戊,或者說收攏許司戊背後的越老人。
到那時他才恍然明白,原來他一直以為的自己的勢力,其實一直在帝王的掌控之下。
他開始蠱惑太子。
既然脫離不了帝王的掌控,那便換個帝王吧。
左右虎符還在他手裏,至少那些兵營的將士還願意聽他的。
而楚鴻紀三人的死更是讓他不得不加快速度。
為了安撫下梁音,他甚至編造出一個拙劣的換血謊言。
他一直在騙她。
唯有那顆心從一開始就是真的。
被她一刀刺入的胸膛的時候,他甚至在想,死在她手上也不錯。
她已命不久矣。
不能同生,同死也算慰藉。
意識恍恍惚惚跌入一場冗長的夢裏。
仿佛又回到那一晚上,細碎的月光籠罩在她長開的眉眼上,美好的像是一場大夢。
他半夜從夢中醒過,小心翼翼的將她擁進懷裏。
柔順的長發披散而開。
散在他的胸膛,蜿蜒到膝上。
他俯下身,輕輕地吻了她的頭頂。
就這樣吧。
就在這一刻死去吧。(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