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天翻地覆親與仇

字數:5475   加入書籤

A+A-




    那皇太弟操辦倒也利落,兩個時辰之後,派來幾人,皆是當差侍衛打扮,遞上獄卒衣衫,為首之人說道:“王爺有旨,要幾位隨咱們去監撫大獄裏頭。”

    陽問天稍一遲疑,道:“雅兒,你自不必去了。”

    吉雅笑道:“你當我本領低微,礙手礙腳麽?我若不在,如何放心的下你?”

    盤蜒注視陽問天,神情古怪,欲言又止,陽問天奇道:“叔叔,你有甚麽不放心的麽?”

    盤蜒心想:“他臉上有那‘征兆’,今夜或是水落石出,命裏折轉之時。此去凶險萬分,福禍難料,我不可多管,隻靜觀其變就好。”搖頭道:“問天,我曾對你說過,無論如何,你不得舍棄心中俠義,你還記得麽?”

    陽問天道:“我自然記得,那天咱們被那丁大人擊敗,乘船逃離鎮子....”

    盤蜒道:“那就好,你需牢牢記住,心意堅定,才對得起你娘、你幾位長輩的教導。”

    陽問天大感奇怪,笑道:“叔叔,你這般一說,我心裏倒沒底了。”

    盤蜒不再多說,陽問天下定決心,對那幾個侍衛說道:“走吧!”

    眾侍衛帶著四個‘獄卒’,押著一不知身份的囚犯,趕往大牢,到了門前,侍衛首領向牢中護衛出示令牌,指著那囚犯道:“此人貪贓枉法,得罪大人物,需收押起來。”

    本來這京畿中,皇親國戚,不計其數,常常趁夜陷害仇敵,送入黑牢,眾護衛司空見慣,又認出那侍衛首領官階不低,不敢得罪,眾人一路暢通無阻。那首領熟知大牢地形,走過數層獄門,將那囚犯送進一牢房鎖住,再將令牌交給陽問天,道:“各位要找的人就在頂層,我等這就去了。”

    陽問天點頭道:“多謝諸位。”

    那侍衛哈哈一笑,說道:“少俠這等武功,若要來去,自也不難,何必客氣?”他正是先前被陽問天一招擊敗的親王侍衛,武林中人,最崇拜武功絕頂的高手,非但不因此記仇,反而對他好生敬佩。

    皇太弟侍衛走遠後,陽問天出示令牌,順順當當來到頂樓,樓上戒備森嚴,與下方截然不同。憑借令牌,隻可一側通行,另一側則不得涉足。那另一側正是關押兀勒之地。

    吉雅埋伏起來,等候一身份不低的獄卒走近,突然躍出,點住他啞穴,那獄卒大駭,卻呼喊不得,吉雅細劍抵住他背上大椎穴,那獄卒渾身麻癢,生不如死,頭上青筋暴起,卻發作不得。

    過了片刻,吉雅收功,那獄卒這才緩過勁兒來,吉雅說道:“你在前頭領路,若不露破綻,還可活命,如若掙紮露餡,頭一個死的就是你。”

    牢中獄卒本就對上頭諸多怨言,如何敢以死抗拒?此人當即連連點頭。盤蜒心想:“這丫頭若是男子,足當得一方梟雄。”於是那獄卒領頭,眾人跟從在後,陽問天裝作與他熱絡,摟住此人肩膀,實則防他驚咋。

    一路往前,遇上盤問,那受製獄卒皆對答如流,因此暢行無礙,走過三道牢門,兩側牢房漸漸寬敞起來。陽問天匆匆找尋,忽然心頭一熱,見到一高大的漢子含胸拔背,席地而坐,正是那位受累入獄的兀勒。他飽經折磨,傷痕累累,但功力深厚,倒也十分精神。

    白鎧關上外頭那扇鐵門,驀然出手,四周數個獄卒連喊都喊不出來,當即被他殺死。

    陽問天對那護送的獄卒道:“老兄,抱歉!”在他身上重重一擊,那獄卒口中鮮血狂噴,暈死過去。他重傷此人,也是令旁人莫懷疑此人勾結劫匪,救他一條性命。

    兀勒看的莫名其妙,卻不呼喊,吉雅湊近兀勒,低聲道:“師兄,是我,吉雅!”

    兀勒一見到她,喜形於色,道:“師妹!你為何...為何冒這等險?”

    陽問天突然朝兀勒跪倒,砰砰磕頭,喊道:“兀勒大哥,我陽問天不是東西,害你受罪至今,今日說什麽也要救你。”

    兀勒認出陽問天來,更是驚訝,稍稍一想,已明白怎麽回事,哈哈一笑,說道:“老弟,你救了我,我歡喜還來不及呢,哪裏會怪你?”

    吉雅啐道:“囉嗦什麽?這就走吧。”

    陽問天見此人如此豁達,更是感動,他運逐陽神功,抓住鐵牢欄杆,內力滾燙,頃刻間竟將那欄杆溶成鐵水。兀勒瞪大眼睛,驚得說不出話來。

    吉雅一劍斬斷兀勒鐐銬,遞給他一柄長劍,道:“此後唯有一路殺出去,一個活口不留。”

    這時,兀勒身邊囚犯陸續轉醒,見牢籠破開大洞,低聲歡呼,自行爬了出來。有一人望望陽問天,突然顫聲道:“你...你是問天?”

    陽問天不料此人認出他來,且叫聲親昵,朝他一瞧,身子一晃,登時熱淚盈眶,道:“你是老武爺爺?”

    那老武爺爺瘦骨嶙峋,卻一下子朝陽問天跪倒,陽問天連忙將他扶起,吉雅等待不及,嚷道:“好啦,好啦,一股腦全都救走,你別哭哭啼啼了。”

    白鎧問道:“這位老先生又是何人?”

    陽問天道:“他也是雪蓮派一位元老,是於凡叔叔的得力助手,也是我爹爹昔日忠仆,每次於凡叔叔前來探望我,都是老武爺爺陪伴呢。”

    老武大口喘氣,神色憤怒,哭道:“少爺,我...我見到你,死也瞑目了。我....我有個極大的秘密,須得告訴你。”

    陽問天見他鄭重,不敢怠慢,問道:“什麽秘密?”

    老武身軀衰弱,嗓門如破風箱般,他道:“那....那殺了...殺了九和主母之人,就是...就是...於凡那狗畜生。”

    陽問天一時精神恍惚,重複問道:“老武爺爺,你說是誰?”

    吉雅卻聽得明白,隻覺血液冰冷,結結巴巴的說道:“他說...他說殺你娘親的,是你於凡...於凡叔叔。”

    陽問天幹笑兩聲,搖頭道:“雅兒,你聽錯了,怎會是於凡叔叔?老武爺爺,你傷的太重,神智....神智不清了。”

    這人也是老糊塗了,或是中了敵人邪法,於凡叔叔待我極好,他為何要殺我娘?他一輩子與朝廷對著幹,又怎能為海山效命?

    殺我娘的,是那個丁大人。

    丁大人武功太強,僅遜赤蠅師兄一籌,且精通各門各派的武學,於凡叔叔縱然了得,又如何能趕得上此人?

    況且....丁大人殺了雪蓮派的張原道,於凡叔叔,也絕無理由殺這位麾下重臣。

    老武咬緊牙關,淚水滾滾滴落,他道:“少爺,少爺,你定要相信我,是於凡,真...真是於凡。我...本也想不到是他,但曾聽見於凡與九和主母吵了許多次。主母出事那天,於凡這...狗賊就在昆明,我偷偷跟著他,他魂不守舍,未...未發現我,我見他去蜂蜜、泥水、把自己打扮的滿目全非,又...又戴上麵具,與...與一群韃子匯合....”

    陽問天腦袋轟地一聲,似炸裂一樣,暈乎半天,隨後又仿佛溺水,無法呼吸,身子飄飄蕩蕩,不止要飄往何處,饒是他功力高深,此刻也顫抖不止。

    他道:“你....你認錯人了。於凡...於凡叔叔...”

    老武道:“我發現此事之後,一直想告訴你,可卻不知你去哪兒了。我本該設法替主母報仇,可....可害怕於凡,向他告老還鄉,卻暗中...暗中搜集這於凡與韃子勾結證據。不久之前,我偷偷摸摸,將...將所有事物,交給一位...一位叫做順風耳的,求順風耳告訴張原道。我與張原道素來不睦,他...信不過我,我不敢親自前往,可....可聽說...順風耳與張原道一齊被人殺了。

    我行蹤也就此敗露,連夜逃走,卻還是...逃脫不得。終於不久前....被韃子逮住,關在此地。那於凡...於凡隻怕也得了消息,正要前來審我。”

    陽問天死命運功,保住一絲神智不失,聽老武訴說案情,漸漸覺得並非胡編亂造。

    荒謬,荒謬,於凡叔叔為何要害我?更為何要害我娘?他對爹爹忠心耿耿,更一心讓我繼任教主。

    我對他毫不設防,他要殺我,易如反掌,為何又不殺我?

    那丁大人一次次對我手下留情,是為什麽?是為什麽?

    陽問天一直追尋著真相,卻不料這真相如此可怖,顛覆他畢生信念。他一生中最親近、最仰慕的,那位憨厚、正直、和藹、淡泊的於凡叔叔,竟是那殘忍至極、大奸大惡的罪魁禍首?

    吉雅說道:“那老順風耳當時說:‘此事與當今元帝身邊那位靈王國師有關,半個月前,那靈王國師派出幾位高手,要捉一位極重要的姑娘,其中一人....'他這話並未說完,咱們隻道他要出賣我的消息,可實則他正要說出靈王麾下一人姓名。”

    是啊,沒錯,就在此時,那丁大人驀然出手,殺死眾人,嫁禍給江龍幫。

    他不能容老順風泄露半點口風,否則他必將名聲掃地。也難怪張順風會獅子大開口,這消息關乎雪蓮派掌門之位,委實太過值錢。

    那天在雪蓮派大殿之上,有一傳訊的漢子,偷偷對張原道說話。陽問天精通逐陽神功,聽覺過人,因而聽得明白,除了他,堂上還有一人,也聽得清清楚楚,故而那丁大人能及時布置,殺害張原道。除了於凡之外,更有何人能夠?

    於凡叔叔一直隱藏了武功麽?

    盤蜒突然說道:“五藏神功,深藏不漏,越是韜光養晦,越是潛力無窮。於凡老弟,不知在下說的對是不對?”

    話音剛落,那鐵門發出一聲怪響,咣咣幾聲,鐵鏈喀喀作響,猛然間,砰地被人震飛。

    鐵門之後,那蒙麵的丁大人身形凝固,他雙目淒涼,不看旁人,隻直視著陽問天。

    是了,是了,這目光令陽問天好生熟悉,他為何一直不曾發覺?

    這回絕對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