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天若有情天亦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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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鎧感到熱烘烘的真氣流遍全身,如身在大海,遭遇風浪般難以掌控。

    他心想:“這些閻羅在凡間功力未全,但融於我心魂中,不久即可完美,屆時我身集五大閻羅功力,雖仍及不上山海門人,卻可與神獸一戰。”

    在那之後呢?

    蒼天裂痕,群魔降世,逐陽火起,撥雲見日。

    逐陽閻王心中熱切,一俯身,從白夜變作的塵埃中取出一塊紫玉,那正是另半塊紫玉印,海巨靈毀壞雄柳王子城堡後,此物落入其腹中,又被食月找了出來,交於白夜。逐陽殺食月之時,已將半塊紫玉印奪到手,如此此印也已完整。

    終於...終於隻差最後一步了。

    伯奇鳥所在,逐陽也早已知曉,漫長的謀劃與奔波,即將開花結果,觸手可及了。

    陽問天喪魂落魄,跪在地上,心裏無數遍念著與白夜那短暫而感動人心的話語,這白夜的骨灰顯得無比珍貴,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待見到白鎧從中拾取紫玉印,陽問天怒氣上湧,起身喝道:“放下那物件!它是白夜的遺物。”

    白鎧當下仍受魂魄融合之苦,一旦動手,極易受傷,甚而有功虧一簣之憂,故而他越到緊要關頭,越是小心謹慎,道:“大哥,你為何反而憐惜敵人?”

    霎時,陽問天全神貫注,再無雜念,專心想這白夜、白鎧、五星、伏火種種言行,疑心大起,道:“你故意引我明教與逐陽教互相殘殺,逐陽教....逐陽教從未一心對付過我明教。白夜愛護我尚且不及,也絕不會對我不利!那....殺死魏揚、教唆五派、屠滅教眾之人,全數是你下的手!”

    白鎧一愣,搖頭笑道:“大哥可是惡鬥時傷了腦袋?非但幫敵人脫罪,還怪上了我這無辜之人?”

    道兒多經變故,熟悉魂魄融合之理,聽陽問天這麽一說,也想的明白,道:“你殺白夜他們,借他們魂魄練功,對麽!你頭上那太陽印記,正是證據!”

    白鎧哈哈大笑,退後半步,收攝內力,額頭印記轉眼消散,陽問天怒道:“你欲蓋彌彰,又有何用?”

    白鎧臉色沉了下來,道:“陽問天,你是什麽東西?我叫你好幾年義兄,真是氣煞我也。此辱焉能善罷?我借你之手,收獲神通,本想饒你不死,但既然你這等機靈,那就等著歸西吧。“

    陽問天奮力一拳打去,拳力化作漫天紅炎,漠漠而臨。白鎧此刻不敢招架,一轉身,躲入一塊大石背後,一聲巨響,那大石被燒得通紅,石中熱油炸裂開來,更引發震天巨響,漫漫煙霧。

    陽問天氣喘籲籲,道兒揮掌劈開煙塵,衝了過去,卻不見白鎧影子。陽問天反倒沉穩下來,道:“先莫追趕,他功夫也是極高,咱們兩人皆有傷,需打坐調理。”

    道兒點了點頭,折返回來,陽問天望著白夜遺骸,真是心如刀割,肝腸寸斷。

    道兒問:“問天大哥,你真對這位白夜有了情麽?他...他是男子啊?”

    陽問天泣道:“他..說他前世不是男子,而是女子,投胎時出了差錯,因而...成了這般模樣。他與我淵源極深,一直對我情深。我從不知他的好心,也從未對他有半句..好話。我對不起他,我虧欠他實在太多。”

    道兒深信前世、轉世的說法,深受感動,道:“那白鎧將咱們耍的團團轉,既然如此,咱們更需向他報仇。”於是收攝思緒,坐於安穩處,抓緊運功養傷。她經長春不老泉曆練,仙軀了得,故而複原迅速。

    陽問天心想:“白鎧已至逐陽神功最高境界,我非得練到白夜那地步,不然勝他不得。”說來靈驗,他守著白夜骨灰,心魂震蕩,無片刻寧靜,須臾間腦中靈感一閃,仿佛那前世的情人向上蒼獻出了性命,以求陽問天平安。陽問天如有神助,在短短時辰內連破玄關,以往困擾的許多阻礙竟一躍而過。

    過了許久,道兒清醒,見陽問天體表金光如衣,流轉照耀,又徐徐收入體內,周而複始,反複無休,終於歸於平靜,再也瞧不出來。道兒心生敬意:“到這地步,或許他終於趕上白夜了。”

    陽問天一聲清嘯,旋即起身,道:“咱們去找那奸賊!”

    道兒問:“你有勝他把握麽?”

    陽問天沉吟說道:“鹿死誰手,尚不可知,但我有白夜祝願,絕不會輸。”

    道兒見狀,自也深有信心,陽問天隱約感到白夜魂魄牽引著他,於是走向山中。

    越是深入,越覺怪異:周圍悶熱,好似臨近火山,那無所不在、鑽體蝕骨的陰寒受熱氣驅逐,竟不斷向外遊去,像是害怕了那滾滾熱氣。

    陽問天、道兒內力皆厚,不懼熱毒,卻可借此找尋白鎧行蹤,於是走的更快更急。

    忽然間,山穀之間,亮起紅光,似有太陽當空,隨後見白鎧昂首挺胸,立於山崖之上,俯視此間。他此刻容貌已迥然不同,原先剛毅的臉龐變得有幾分陰柔,雙目犀利,似有無盡的權威,真可謂俾睨天下,目空一切。而他體型健壯,足近十尺高矮,肌肉透過衣物,隱約可見,好似寶石雕琢出來的神像一樣。

    陽問天喝道:“白鎧?”

    白鎧搖頭道:“逐陽。”

    陽問天冷冷說道:“逐陽是閻王的名字,你不過是個凡人。”

    白鎧微笑道:“那你可盡管試試!”

    陽問天頷首,手掌擺在身側,頃刻間火光纏繞,發出急劇響聲,紛亂嘈雜,好似鳳凰鳴天,隨即他大喝一聲,掌力鋪天蓋地的湧去,頃刻間火焰如潮,籠罩裏許方圓,覆蓋丘陵樹木,其威勢令道兒心驚肉跳,暗忖:“他眼下更勝過白夜與吳奇大哥,足以與那異世的盤蜒比肩啦。”

    阿道記憶之中,那盤蜒雖然可惡,卻是萬仙破雲的高手,世間數得著的大仙家。

    陽問天長舒一口氣,聚力在手,高聲呼喊,再度出掌,這掌力比第一掌更勝,隻見紅光燦爛,光耀群山,烈焰如奔騰的野獸,如無盡的紅霧,肆虐掠過,摧敗萬物。

    這兩掌過後,陽問天大感疲憊,但他怒氣未消,再度凝神,準備許久,又要發第三掌。

    就在此時,白鎧從火光中緩步走出,他身上衣物完好無損,更無半點受傷痕跡。陽問天、道兒臉色劇變,心頭又茫然,又驚懼,不明白那浩瀚強猛的大力道,為何竟不能傷他半分?

    白鎧淡然說道:“逐陽神功,並非一味舉火燒天,若要殺人,隻對人出掌便夠了!”

    他手一揚,陽問天左臂劇痛,砰地一聲,竟由此被斬裂,他痛徹心扉,一時呼吸艱難,再看傷處,像是被一柄火刀劈砍一般,傷口焦黑,並無鮮血湧出。

    道兒大駭,急忙上前,拍出渾天鬧海,接一招水漫金山,這兩招也甚有威力,打向白鎧身上要害。

    白鎧任由掌力襲體,砰砰兩聲,身子連晃都不晃,道兒身子盤旋,又一腳踢向白鎧咽喉,依舊無功,道兒心中驚疑不定,停下手腳,盤算著該如何出手,白鎧歎道:“我不殺女子,更不殺你這曾經的天靈者。”手指一彈,道兒被裹在一團火球之中,她大聲尖叫,奮力掙紮,但似被鑄入鐵牢,分毫難動。

    陽問天咬牙忍耐,突上前,手掌如刀,斬向白鎧,正是他先前傷了白夜的一招,隻是此招更為鋒銳,實有劈山之勢。但白鎧哈哈一笑,道:“強弩之末,何足道哉?”先一肘挺架,再一拳擊出,這兩招輕輕巧巧,卻快的不可思議,正因其快到極處,生成極熱,陽問天悶哼一聲,左肋中招,感到一股熱氣席卷全身,他悶哼一聲,口噴鮮血,被打飛出去。

    本來他與白鎧相鬥,縱然不敵,白鎧仍未獲閻王真身,陽問天絕不至這般一招既敗,但他先前兩掌耗盡心力,卻被白鎧輕易擋下,而他這逐陽神功正是逐陽所創,逐陽爛熟於心,一招一式皆盡在掌握,當然勝的輕易。

    陽問天跪倒在地,急於再鬥,可牽動傷勢,驀地又大口吐血。白鎧那一拳擊中陽問天真氣疲軟處,已傷了他渾身經脈。

    他知道大勢已去,憤恨之下,將嘴唇咬出血來,這才苦笑道:“我...未能替白夜報仇,真是太過無能,但...但你殺了我,我死後可與他團聚。”

    白鎧搖頭歎道:“我叫你一聲義兄,看在此事份上,我給你個痛快。但你需知道,白夜魂魄已融於我心,不複存在,你縱然轉世輪回,卻再也見不到他,轉世之時,記憶渙散,你壓根不記得他了。”

    陽問天心想:“是麽?我就這麽死了?非但見不著他,連想都...想不起他?那記憶雖然痛苦,可...那其中有白夜的身影,有他的音容笑貌,我不要,我不願這般忘了他?他的恩情,我要記一輩子!生生世世,永不遺忘!”

    刹那之間,他淚流滿麵,想向白鎧求情,求他放過自己,哪怕將自己整治得全身殘廢,也讓他保留白夜的些許形影跡象。

    白鎧絕不拖延,陽問天尚不及開口,他一掌已打了過來,他掌心閃著紅光,那是令人絕望的封印與詛咒,那象征著千萬年的隔絕與遺忘。

    那是閻王的決絕。

    但閻王無情,天道豈能無情?

    那一掌從未落在陽問天身上。

    隻聽白鎧一聲低吼,掌力被一人擋住,白鎧立時變招,頃刻間拳如流星火雨,紛紛揚揚。

    那拳力與來者近在咫尺,可七繞八轉,不知所雲,像是隔了千丈萬丈,半點碰不著他。

    白鎧身軀巨震,急往後退,驚呼:“脈象逆亂,伏羲陣法!你是山海門人?”

    來者搖頭說道:“並非伏羲通天道,卻是山海門人。”

    陽問天頃刻間生出指望,他可以存活下去了麽?他不用忘記白夜了麽?

    這念頭令他欣喜若狂。

    淚眼朦朧中,他看清來者身形,一顆漂泊不定的心,終於駛入了安全港灣。來者救了自己千次萬次,這一次,在極度絕望中,又再度及時現身。

    那背影穿一身藍袍,隔絕了敵人,隔絕了危險。

    那正是吳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