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水中鏡影夢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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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陽心頭一震,厲聲道:“你怎會有這四件神兵?”

    盤蜒道:“它們與我有緣,正是我無心偶得。”

    逐陽想道:“是了,此人一路替我毀去抑天陣法,或許並非巧合,他正是為奪取古神造物而來。他縱然取之在手,焉能如我一般運用自如?”

    血寒掙紮而起,道:“他....逐陽這兵刃非同小可,太乙,你獨自一人,勝不了他。”

    盤蜒皺眉道:“這閻王與你激鬥許久,我豈能取勝不得?獨自不前,難道靠你們這群殘兵敗將麽?”

    三豐道:“關乎億萬性命,說不得,唯有以多打少了。”他心係凡人安危,救人之心最誠,先前應對漫天妖魔,花極大精力救死扶傷,故而受傷最重,否則以他所練伏羲通天道,焉能追不上逐陽?

    盤蜒嗤笑道:“枉你自稱山海門人,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血寒道:“當年對付蚩尤,我等也聯手抗敵,他有百萬群魔相助,之後仍會有援軍,到此關頭,已顧不得逞強好勝了。”

    盤蜒尚未答話,逐陽提燈一照,數道無形熱氣繞向血寒,真是悄無聲息,難以察覺。

    蒼鷹心念一動,喊道:“小心!”使出六合一握,嗤地一聲,滾燙鑽心,蒼鷹身子一晃,神色驚異:“這閻王功力更勝過我等任意一人。”一天之前,血寒被逐陽阻擋,蒼鷹曾頂替血寒,連赴兩地驅逐魔怪,氣力耗費最劇,饒是如此,也能估量逐陽此時威能。

    其中道理,在於天火地火,相輔相成。這天陽燈主天火,逐陽功主地火,然則天火遠而地火近,天火曝曬,廣灑熱毒,殺人於無形之中;地火陰柔,化作岩漿噴出,往往天崩地裂。而地火乃是千萬年來天火累積,匯於地下而成,借助天火之勢,地火愈發勢不可擋。因此逐陽手持天陽燈,與此兵刃有如一體,體魄合一,隱然間已近似當年驅逐黑蛇的古神。

    盤蜒見血寒慎重模樣,袖袍一揚,刹那間,紅霧茫茫漠漠,洋洋灑灑,將星月遮蔽,隔離山海門人。

    歸燕身子一轉,百道黑影四下飛去,將那紅霧驅散,眾人暗自心驚,發覺空中已不見了太乙與閻王蹤跡。

    血寒、蒼鷹、歸燕、三豐同時想起當年景象:“他這霧氣生幻,將這世道歸於他自己夢境之中,故而他想去何處,就能去何處。”卻不明白此人為何如此。

    血寒一拍手,道:“我有法子!”那逐陽連中她內勁,若他心神一亂,血寒可透過逐陽耳目,知他見聞,雖仍奈何逐陽不得,卻總好過一無所知。於是她聚精會神,真氣開始於體內轉動。

    .....

    逐陽眼前景象一變,腳踏實地,已不在空中,而身處一極古怪的世界。隻見天上地下,皆是怪異的五官四肢,毛發觸須,種種異物,組成山川河流,星空大地。

    逐陽心中一凜:“我何時中了太乙幻術?”體內運功,流遍全身,卻未發現可疑處。他心想:“是了,此人散布幻靈真氣,製造出這重重虛幻,觸碰時宛如真實,自是迷人感官之故,這不知所謂的瘋子,他耗費這莫大力氣,隻為威嚇於我?可我又豈會上當?”

    就在這時,盤蜒手持帝江刀走出,逐陽見他現形,提燈打去,內勁剛柔並濟,若有若無,卻蘊含逐陽神功熾熱無儔的真力,比之先前與血寒交戰時一味剛猛,已不可同日而語。

    盤蜒斬出數招,月光如絲,纏繞逐陽,令他時而倍感沉重,時而虛浮無依,所謂日出而潮,月出而汐,這潮汐交替,正是帝江刀的玄妙法門。

    逐陽將天陽燈往前一推,熱力發散,將月光驅逐,驀然已大占上風。他與這天陽燈乃是天造之和,非盤蜒這般隨意運用可比。

    隻聽“呼”地一聲,盤蜒右臂著火,他急忙張手,燭龍劍出現,團團圈轉,數個黑球吸取熱氣,化解一難。這燭龍劍掌管夜間,夜者陰暗,暗者無光無熱,對付天陽燈,正是恰到好處。

    陡然間,逐陽疾衝,身影在空中化作一條大火蛇,一口朝盤蜒咬來。盤蜒當年也曾化作此形,可威力遠不能與逐陽相比,眼下唯有閃躲。那火蛇爬過之處,火焰如牆,瞬間盤蜒已無所遁形。

    盤蜒將燭龍劍、帝江刀隱去,變作一斧一槍,伯奇斧一劈,冤魂有如天水,號泣而下,從火牆中破開通路。他衝出去後,朱雀槍刺出,也是數個大火球轟向逐陽。

    逐陽大笑,燈在掌心,一翻一擋,那火球驀然折返,頃刻間聲勢倍增,盤蜒躲閃不及,大叫一聲,火焰炸裂,灼燒數十裏方圓。朱雀之火,亦是神聖之火,但在天火與地火融合的大威力麵前,也唯有俯首稱臣。

    血寒恰好此時找到機會,透過逐陽,瞧見這一幕,不禁大憂:“若逐陽一早以天陽燈與我相鬥,我焉能支持一天?我那血寒死寂功,也多半奈何他不得。太乙他正中此火,眼下怎麽樣了?”她雖能瞧見,可卻無法相助,心中苦思無措,暗暗發愁。

    盤蜒再度躍起,滿身焦黑,皮膚潰爛,但稍過片刻,他形貌照舊,並無大礙。逐陽笑道:“你並非山海門人,為何治愈起來,比山海門人更快上不少?”

    盤蜒道:“或許我功力遠在山海門人之上呢?”

    逐陽歎道:“太乙,你接連壞我好事,卻讓我有些敬佩了。這漫漫幻覺,我一時難以破除,果然非常了得。你若不弄這些玄虛,全力與我相鬥,或許真難以對付。”

    血寒心想:“太乙從不做徒勞無益之事,這虛幻夢境,到底有何深意?”

    盤蜒想了想,點頭道:“你體中真氣光明正大,滅卻諸異,單憑我這幻術,或許奈何不得你,如要勝你,非得比你更強,更高明不可。”

    逐陽道:“你說的不錯,既然想通此節,為何還不撤去把戲?我所求之人,隻是血寒,與你並無關聯。”

    盤蜒道:“錯了,錯了,血寒曾引我入山海門,算得對我有恩。她為人仁慈和善,守護凡間,功德不小。諸般緣由,我不容你加害於她。”

    血寒大感欣慰,卻想:“他也算我徒弟,怎地不叫我師父,真是不孝透頂。不過他救老娘一命,我也馬馬虎虎,不計較啦。”

    逐陽臉色不善,哼了一聲,道:“你到底是不是山海門之人?”

    盤蜒笑道:“來世曾是叛徒,今世卻是對頭。”

    逐陽道:“既是口口聲聲說是叛徒對頭,為何舉止卻自相矛盾?”

    盤蜒搖頭道:“何止自相矛盾,更是顛三倒四,全無道理。好,好,好,此事我不管了,換由我幫手處置。”

    逐陽、血寒心中一奇:“他還有幫手?那又是何人?”

    紅霧之中,腳步聲響,隻見一身材修長的武者走了出來,她紅發飄揚,臉上布滿劍紋,笑容不羈,眼中偶爾掠過一絲寒意。

    刹那間,逐陽似又中了血寒神功,血液冰冷,身子發顫,他驚怒交加,大聲道:“鬥神紅疫!你為何幫這...這人?”

    血寒也激動的發抖,前世記憶湧入腦中,她心想:“這麵容是師父,是門主!她當年無故失蹤,不知去向,這逐陽叫她甚麽?她是鬥神閻王?咱們這山海門是閻王所創?”一時之間,又是驚懼,又不禁好笑。

    盤蜒當時與鬥神交戰,雖被她擊敗,卻將她牢牢記在心中,借此魔獵幻靈紊亂之時,她本人又不在此間,故而能將她幻影招入夢中,但卻決不能用此法對付鬥神本尊。

    他道:“這鬥神紅疫,乃是血寒師父,她見心愛的弟子受人加害,豈能坐視不理?”

    逐陽咬牙想:“難怪此人這般難纏,原來他有鬥神撐腰。鬥神失蹤數千年,想不到與此人相熟。”心知今日已萬難取勝,有心退卻,潛運神功,想就此退回聚魂山,再做今後打算,豈料費盡心機,竟無法打開去路。

    逐陽呼吸粗重,臉色難看,心中無數次想:“這是為何?這是為何?”卻不知此間並非幻影,而是盤蜒趁聚魂山重疊之際,使出莊周夢蝶,已將逐陽拖入自己夢境中。

    這夢境虛虛實實,若存若失,既不在聚魂山,也不在萬仙世,更不在此世間,此地法則,皆由盤蜒設想實現,出入規矩,也全由盤蜒決斷,逐陽那魔獵穿梭之法,至此已然無效。

    但這聚魂山初次降臨之事,千年萬年,獨一無二,正如當年太乙吞噬蚩尤之魄,從而驀然頓悟一般,可謂千載難逢,幾無法重現,若非如此,盤蜒與這逐陽相鬥,縱然能勝,也決不能造出夢境,將他困住。

    他見逐陽驚慌,令鬥神衝上前去,於是白光黑影、紅芒血網,與逐陽殺做一處。逐陽神色淒厲,咬緊牙關,奮力搏殺,將一招一式用到極致。

    饒是如此,他也並非鬥神對手,而此地與世隔絕,他無法匯聚冤魂,治愈傷勢,化作法力。殺了七、八個時辰,那鬥神身子一晃,虎鶴齊出,劍波如潮,黑影漫漶,木刺萬千,逐陽再擋不住,瞬間中招無數,身軀支離破碎,長生慘叫,躺倒在血泊之中。

    鬥神退後半步,隱入霧氣,盤蜒走上前來,俯視那在血泊中飽受折磨的閻王。

    逐陽抬頭,看看盤蜒,雙目一閉,示意他動手。

    盤蜒道:“逐陽,逐陽,除了鬥神、蒼鷹之外,我所遇對手之中,以你最強。”

    逐陽微笑,口中喃喃念道:“母親,我執迷了千萬年,卻又何苦?卻又何苦?”他慘敗之際,大徹大悟,臉竟似亮了起來,宛如沐浴在陽光中。

    盤蜒一刀斬下逐陽腦袋,更不多看一眼,將那腦袋拋入空中,瞬間紅霧吞沒了它。

    數十年後,逐陽會在聚魂山複生,他仍是這狡詐難纏的對手,但他或許再不以血寒為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