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天命所歸終回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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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寒道:“你知道我來找你,乃是為了一件大事麽?”
小默雪肅然道:“我依稀...記得有人告訴過我,那人是誰,我卻想不起來。”
血寒愁眉不展,也是她見小默雪仍天真無邪,心智懵懂,不似蒼鷹、灰炎、三豐等人,入門之前,已是世間罕有的大宗匠,要她動手割這姑娘頭顱,確讓她好生猶豫。
道兒問:“小仙女姐姐,你說的是什麽大事?”
血寒心想:“經過逐陽之事,我這人變得婆婆媽媽,心腸太好。”卻也無法,唯有將山海門入門之法如實道來。
道兒聽說要割小默雪腦袋,心頭驚怒,道:“你可是消遣咱們的?人沒了腦袋,怎麽能活?”
血寒道:“道兒姑娘,蒼鷹不也掉了腦袋,那是你親眼所見,可最終不仍活蹦亂跳麽?”
道兒一時詞窮,凝視小默雪,又道:“妹妹,你可千萬莫要上當。”
小默雪毫不猶豫,說道:“有人對我...說過我今生宿命,我明白自己該如何啦,道長,你動手吧。”
道兒心驚肉跳,豈能舍得?急忙勸道:“妹妹,你難道忍心撇下姐姐我孤零零的一人麽?”
小默雪悲涼一笑,在道兒耳畔說道:“你要找的...那名字被我忘記之人,他要去光明頂,他想要通過一密室的池水,回到他來的地方。”
道兒登時醒悟:“盤蜒要回原來那邊,是了,我怎地一直沒想到?”
小默雪擁抱道兒,兩人片刻間已泣不成聲,小默雪道:“姐姐,你快一些,應當能再見到他。”
道兒知小默雪心意已決,哽咽道:“小丫頭,你....你好好活下去,姐姐我...定設法回來看望你。”
兩人尚不知此事艱難,但道兒已不敢耽擱,牛車繼續上路,前往百裏外的昆侖明教。
血寒手掌虛拿,骨劍在手,道:“貧道乃山海門人,特來引你入道,賜你長生不死,化你蒙塵之心。”
小默雪搖頭道:“我功力淺薄,不是前輩之敵,還請前輩動手。”
血寒心中發虛:“以往招入門之人,各個兒心高氣傲,非打不可,這小娘任老娘宰割,這該如何是好?”
她一咬牙,千裏傳音,對眾人道:“貧道需引人入門,來一人替我砍頭。”
過了一會兒,灰炎下山,歎道:“旁人四處雲遊,唯有我恰好趕到。”一見小默雪,啞然失笑,道:“門主眼光,果然獨到,這丫頭才活了幾年?縱然身負絕學,功夫仍不到家。她毫無抗爭之心,仍有許多要學。”
此時,一聲輕響,蒼鷹飛落,見到小默雪,咦了一聲,險些將她認作道兒,納悶片刻,喜道:“原來是道兒姑娘的同胞姐妹,這可當真巧合,不過姑娘功力,強於道兒姑娘百倍,當真稀奇古怪。”
血寒直起身子,道:“如今我有三件大事吩咐,你二人在場,務必照辦,明白麽?”
她極少擺門主架子,但兩人心中一凜,齊聲道:“在下明白。”
血寒道:“第一件事,這小默雪姑娘身負太乙真仙之法,雖未開竅,一旦從池水轉生,不久便會領悟。在此之前,你二人需教她高深武學,不可疏忽。”
蒼鷹叫苦道:“門主,我蒼鷹被太乙下套,如今家裏有阿秀、莫憂,兒子還討了老婆,養了孫子,你讓我收徒傳功,那不是要了老子...屬下的命麽?”
血寒望向灰炎,灰炎哈哈一笑,道:“好,小默雪,你暫且先拜我灰炎為師,入門之後,咱倆平輩相稱。”
小默雪乖巧磕頭,答道:“師父,一朝為師,終生為父,你教導之恩,小默雪絕不忘卻。”
灰炎點點頭,扶她站起,暗試她功力,驚覺隻比自己略遜半籌。
血寒心想:“這姑娘好懂事,偏偏太乙這王八羔子不肯磕頭叫師父。”定了定神,又道:“她既然拜師,灰炎,今後引她入門的重任,自也落在你肩上。”
蒼鷹幸災樂禍,擠眉弄眼,嗬嗬笑道:“郎中,這叫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這樁苦差,你是非一條龍包辦不可。”
灰炎冷冷說道:“這又有何難?這又非當真殺她。”
血寒再道:“灰炎好生幹脆,這第三件事嘛,應當輪到蒼鷹你了。”
蒼鷹慘叫一聲,道:“門主,鄙人上有老,下有小,門中雜事,能免則免...”
血寒斷然道:“此事非你莫屬,休的拒絕!”
蒼鷹暗中歎氣,勉強笑道:“門主您說。”
血寒道:“從今往後,這山海門門主之位,由你繼任,這冰雪神潭一應用途,不久將盡歸於你心中。”她這話又運上傳音之術,頃刻間所有門人皆已得知。
蒼鷹霎時默然,灰炎則問道:“以他的武功恩德,這門主之位,倒也當得,然則門主為何讓位?”
血寒道:“這幾年來世間災難,過錯在我,我妄稱守護凡世,可卻碌碌無為,至此實無顏無能,再竊據這高位。再者我所練武功,隱患漸出,湧出七情六欲,重重人性,須得重新修煉才是。”
這山海門門徒,一個個兒從來我行我素,特立獨行,若有驚人之舉,也不願外人過問。眾人知她有退位之心,皆不願強人所難,勸她回心轉意。
蒼鷹忽然問道:“你要離開多久?”
血寒輕歎道:“我....委實不知。”
蒼鷹又道:“你用何種法門過去?如你前些年送我過去一樣麽?”
血寒道:“渡人容易,渡己太難。我這血肉縱控念對自己無效,但我已有頭緒。我不願過去之後渾渾噩噩的,這法子要安全得多。”
蒼鷹本對血寒有極深情意,但多年前大徹大悟,如今隻將她視作良友,盡管如此,知她去意已決,仍不禁感傷。
他道:“本可湊足六人,如今你又走了...前路坎坷,務必保重。”
灰炎則道:“道長,無論你追尋什麽,切記不可如逐陽那般執迷,否則隻怕入魔。”
小默雪猜測血寒或想緊隨那位難以想起的人物,冥冥之中,她心中酸楚:“那人到底是誰?他正是救我之人麽?血道長與姐姐都想與他同行?”
血寒看清小默雪神色,傳音笑道:“莫吃醋,莫吃醋,貧道心中光風霽月,並無雜念,不過前人鋪路,貧道沾光,這是向他討回利錢。”
不久,三豐與歸燕也遙遙傳來離別之詞。眾人當斷則斷,血寒朝那冰雪山峰再望一眼,不再留戀,飄然遠隱。
.......
昆侖山另一頭的光明頂峰上,有一人影走過木橋,踏入明宮瓊樓。幻靈真氣擴散數裏,山上眾人一個個兒皆昏睡過去。
盤蜒來到明神閣,看望明神、紅香、熒兒,見她們各自安好,心中邪念未生,放心下來。複又深入地下,來到那間暗室。
聚魂山臨近,這天門不再製約盤蜒。
夢中之人,用不得這天門。但他早已有法子驅散這蝶夢莊生之法,回複那飽受製約的軀殼,隻是他欺瞞這世道太久,知道必有代價。
他不可能完好無損的回去。
二十多年前,盤蜒被蒼鷹以破魔弑神劍擊中,神魂受創,在萬仙世上醒來,附在那‘泰一’身上。那泰一不過是數千年來前仆後繼的續夢蛇之一,功力低微,比之萬仙尋常弟子也高明不到哪去。
此次歸去,是否會更為淒涼?
盤蜒不禁苦笑,不以為苦,反生希望,心想:“至少這一回,我歸去時良心無愧。我並非被人驅逐,而是自尋歸途離開。”
不管有何等嚴苛懲罰,盤蜒會太乙術法,他仍有逃避的機會。他不會再遺忘一切,也不會再一無所有。
他曾經狂亂的追求一切,又無情的斬斷一切,盤蜒唯獨因此祈求上蒼,讓他莫再重蹈覆轍。
指引我走出這反複無常的迷宮吧。
讓我找到伏羲。
讓我終結黑蛇。
讓我拯救一切。
他默念著夢話般的心願,撤去蝶夢莊生內勁,初時無恙,可猛然之間,他感到皮膚之下,每一寸骨血,都似乎受到烙鐵烙印,那熱氣如針紮刀刺,無孔不入,連幻靈真氣都無法阻擋。
盤蜒垮了,強撐著爬起,他悶聲不響,喉嚨卻傳出嘶啞的低哼。他手腳並用,爬向那並不遙遠的天門水池,但他神智不清,方向錯亂。
他集中精神,以陣法丈量這密室,終於辨明去路,他低聲慘笑,吐出黑血,繼續爬行。
忽聽身後道兒喊:“盤蜒!”
盤蜒一陣頭疼:“道兒?她....她怎知我在這裏?她如何能闖入這密室?啊....明教之人,全未轉醒...我...我...”
道兒想攙扶盤蜒,但剛一靠近,似受酷刑一般,大叫著往後倒去。盤蜒瞧得明白:“我需單獨受刑,無人能幫我,無人能替我分擔。”
你擾亂世道,再拯救世道,世間哪有那般便宜?
這世道真要殺死我麽?
道兒願隨你一同回去,你難道瞧不出來?
但她穿不過去,這天門....需穿行者練過伏羲之術,道兒一旦入內,不死也會重傷。
盤蜒手足重似萬斤,骨頭可怖的吱吱發聲,盤蜒閉上眼,正欲拚死一搏,卻感到又有一人伸出手,拉住他手腕,所碰之處,再無半點疼痛。
來人是血寒。
她用血肉縱控念,替盤蜒分擔痛苦。
盤蜒道:“血...寒..”
血寒眨眼笑道:“叫師父,不叫我師父,我打你屁股啦。”
盤蜒不知所雲的說了些什麽,血寒正要計較,可也痛的鑽心,她將盤蜒一推,令盤蜒沉入池水。血寒長舒一口氣,再看道兒,見她滿目懇求,淒然欲絕。
血寒手指一點,正中道兒心髒,道兒身子一麻,問道:“小道長,這...這是...”
血寒道:“到了那頭,我再將你招過來,不過這邊你是活不成了。你答不答應?我數三下,一....”
道兒驚訝萬分,卻急忙點了點頭,血寒豎起大拇指,歡呼一聲,倒翻入池,瞬間泯然於世。
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太乙也好,血寒也好,哪怕前途再過凶險,他們也要回去。
天意很是殘酷,命運很是仁慈。
故鄉既是地獄,故鄉也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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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