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綿綿小拳捶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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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蕪怒道:“你又是何人?若不是神佛,憑何斷我一族善惡生死?”但想想自己受他救命之恩,豈能出言不遜?話一脫口,不禁又感歉疚。
血寒道:“姐姐莫動怒,因果輪回,總有公道,你族人命運,本不為人左右。”
盤蜒不再爭執,將那冰棺取下,細看阿道,那原先天藍色皮膚,已被凍得雪白,更是呼吸全無,魂魄不存。
荒蕪想:“是了,他們是為這位冰中女仙而來。”道:“我躲藏的那一山中,有一群無知山猿,將這仙女冰存,說她是天降吉兆。但騰角牙的人追來,將山猿全數殺死,擒我同時,也順手將這女仙帶走。我...我連累那群無辜山猿,真是該死。”
盤蜒心想:“這騰角牙一眾,真是惡行累累,死不足惜。若叫我撞上,先偷偷除去,隻叫這荒蕪不知即可。”
血寒凝視冰棺,繞了一圈,道:“且瞧我將此冰棺融化,救她出來。”
荒蕪奇道:“姑娘認得這位冰中女仙麽?她...還活這麽?”
血寒微笑道:“我與好哥哥,正是為救他媳婦兒而來。嗯,她身軀並未損毀,倒也有救。”
盤蜒眉頭一揚,淡然道:“這位冰中人是我倆朋友,荒蕪姑娘莫聽她胡說。”又見血寒即將出手,道:“道長,小心輕重,莫如上次那般,鬧得冰消物亡,白忙一場。”
血寒惱道:“俗話說,好人不揭短,你倒偏偏記得清楚!”話雖如此,終究不敢怠慢,探查許久,這才於關鍵處運功,一點點化開那冰棺,露出阿道俏麗麵容。荒蕪“啊”地一聲,這才認出阿道,說:“她...她當年...是那位采奇姑娘的....妹妹,我曾見過她。”
盤蜒心想:“雖說是阿道主動找我尋仇,但她與采奇反目,終究因我而起。隻是我已將這舊債,一股腦還清給那邊的道兒,自是再無虧欠了。”
血寒一手按阿道額頭,一手按阿道丹田,潛運神通,晶瑩肌膚上透出汗水來。忽然間,阿道一聲低呼,大聲喘氣,睜開眼,眼神驚恐萬狀,滿臉病容。
盤蜒頭皮一麻,明白發生何事:血寒將那邊的道兒,心魂轉移至這邊軀體之中。兩者本心念相通,方可互轉。而血寒此舉大耗功力,才能生效。
不過那邊世上的道兒,隻怕難活。
荒蕪果然見死人活轉,震驚異常,問道:“這位姑娘,竟有這等起死回生之能?”
血寒笑道:“貧道乃江湖人稱妙手雪蓮的雪冰寒郎中,荒蕪姑娘難道未有耳聞?”
荒蕪歉然道:“我孤陋寡聞,不曾聽過姑娘名頭,好生慚愧。”
阿道看看血寒,虛弱道:“小仙女?”又看清盤蜒,驚呼道:“你...你是...”
盤蜒搶上一步,握住她手掌,送入暖洋洋的真氣,令她瞬時好轉,他又道:“不錯,我正是煞氣書生吳奇,見姑娘落難,念在往昔交情,特來相救。”
阿道愣愣看著盤蜒,感受他掌中溫度,百感交集,胸口震蕩,哇地一聲,哭道:“你...與我有什麽交情?我恨你,我恨你,我...我死也不會放過你。”她被血寒施展神通,重回故鄉,在那邊卻經曆死去之苦,這由生到死,由死到生,令她悲喜交加,心情無片刻寧靜。哭了一會兒,一口氣轉不過來,躺倒在血寒懷裏。
荒蕪心道:“看來這位冰中姑娘與這位吳奇先生恩恩怨怨,委實難以說清。那為何這位雪冰寒道長管吳奇叫做‘好哥哥’?”殊不知這是血寒故意作弄盤蜒,才叫得格外親密。
盤蜒橫抱阿道,眾人尋路上了河岸。黑荒草海中有陰魂不散的寒風,直侵人魂魄,與人頭山、浮屍海頗有同妙,不過稍有不及。故而從古至今,極少有南方之人,冒險前往草原以北。隻聽說蛇伯城的人,由於臨近此處,身有抗力,才有穿越大草原的壯舉。
盤蜒要前往北方,自然一路往北。走的越遠,荒蕪神色越是驚恐,她道:“咱們萬不可徑直穿越草海,而當繞行至西域,不然再往北走百裏,便有黑蛇出沒了。”
盤蜒一凜,忙道:“那黑蛇已蔓延至草海了麽?”
荒蕪道:“我隻是...聽救我的山猿所說,多半假不了。”
血寒隻對遠古黑蛇之災有所耳聞,雖古時十二神驅逐黑蛇廣為傳頌,但時隔太久,這傳說也漸漸被世人淡忘,僅在荒僻部族中有所流傳。她皺眉道:“那黑蛇厲害得緊麽?比之魔獵如何?”
荒蕪道:“一般的可怖,一般的萬死一生。若是大規模蛇患,往往滿城滿國被滅。”
盤蜒道:“草原以北,比南邊廣大數倍,可謂付幅員遼闊,廣袤無邊。各般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奇人異事,更是探索難窮....”
荒蕪黯然道:“那是這蛇患、魔獵交替發生之前,咱們之所以聽從萬鬼吩咐,遷移至雪地中,隻因災禍無數,實在...過不下去了。”
盤蜒又道:“難道這北地妖族,竟全數葬身於蛇妖魔物之禍?”
荒蕪搖頭道:“我隻聽說在某些地方,不受蛇災波及,可那也是遲早之事。這數十年來沒聽說那邊消息,卻不知現狀怎樣。”
再走不遠,前方出現斷崖穀地,往前一看,隻見座座山脊,宛如巨劍,斜刺入雲,其恢宏蒼莽,任何言語皆難描其悲壯宏偉。
荒蕪道:“此處叫涿鹿緣,聽說軒轅、蚩尤曾在此大戰,將地麵翻起,蒼天擊落,無數將士慘死於斯。”
血寒沉吟說道:“難怪此處蒼涼虛無,荒蠻宏遠,身臨其間,自覺宛如塵埃一般。”
盤蜒見三裏外有一山洞,跳躍過去,三人輕功皆極為了得,雖在陡峭山壁,卻如履平地。
到了洞中,阿道嚶嚀一聲,悠悠轉醒,見自己躺在盤蜒身上,滿臉通紅,眼角含淚,使勁擰他一把。
盤蜒歎道:“姑娘醒來有氣,在下理解,皮肉之苦,也算不得什麽。”
阿道支起身子,氣衝衝的說道:“姓...姓吳的,我千百次上你的當,積怨已深,我....和你沒完!我...”
盤蜒道:“在下實不明白仍欠姑娘什麽,也不知姑娘想如何補償。”
阿道拿他衣袖,抹去眼淚,道:“我要...我要...你...”心念急轉,想提一個極艱難之事,要他一輩子難以達成,那自己便可長久相伴,心安理得的向他討債。
她遲疑半天,才道:“你騙了我五回,我要打你五千萬拳,一天一拳,才能解氣。”
血寒大聲鼓掌,心中笑道:“這法子不錯,欲蓋彌彰,瞎子都看得穿你心思啦。”
盤蜒不禁微笑,道:“姑娘若真恨我,一劍便將我殺了。何須軟綿綿的打上五千萬拳?這樣吧,你刺我五劍,隨你刺哪兒,刺完之後,姑娘自便如何?”
阿道香汗直流,忙道:“第一,我這人...不想殺你,也不想拿劍刺你,以免見你那髒血;第二,我這拳頭,可半點也不軟綿綿,而是力道雄渾,催命奪魂的功夫;第三,我....恨你太深,非零零碎碎將你折磨一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怎能讓你痛痛快快的了結?”
盤蜒閉目思索,不久笑道:“好,既然如此,還請姑娘賜拳。”
阿道興衝衝的說:“那..你是答應...讓我打五千萬拳了?”
盤蜒心想:“我暫且留她在身邊,待黑蛇、黑雨、師兄之事有了頭緒,再孤身獨行不遲。這姑娘隨我來回兩世,總算有緣,我稍賜恩惠於她,她便能收獲無數好處。”於是點頭道:“隻是你那拳頭,若氣力不足,打在我身上,我連動都不動,時日便得縮短。一次無功,便減少十萬拳,如五百拳無果,那咱倆的債便算兩清了。”
阿道並未瞧見他真正出手,隻道他仍是萬仙破雲的功力,而她自忖自己功力大增,全力一擊,縱不能傷他,他豈能安坐不動?更何況自己可時時出手偷襲?於是笑道:“好啊,說定之後,無可反悔....”話未說完,猛然一拳擊出,砰地一聲,正中盤蜒胸口。
她這一拳出手極快極重,已全力以赴,可甫一擊出,心頭巨震,自己在異界修得的深厚功力竟急劇縮減,僅剩四成,而打中盤蜒,被他一層薄薄罡氣彈開,效用全無。
阿道不敢相信,咬牙瞪眼,凝聚氣力,過了片刻,再度揮拳,盤蜒仍照舊不動,反將阿道震得手臂酸麻。她出拳時功力聚集在一點,聲勢不強,荒蕪也看不出兩人功力深淺。
阿道慌亂起來,心中急躁,又呼呼打出十拳,一拳比一拳軟弱,如何能動的了盤蜒?她遍體生寒,心想:“我...我隻能再與他相處四百多天了?”鼻子一酸,又低頭小聲哭泣。
血寒嗔道:“吳奇,你真是混賬,怎地不讓讓道兒姑娘?”
盤蜒輕笑一聲,不言不語。阿道對他愛恨交加,卻怨他不解風情,哭道:“我不要他讓我,我這人沒用,打完五百拳,我...我再也不想見他!”
盤蜒道:“姑娘不過拳術失靈,又何必哭的這般傷心?”
阿道遮掩道:“我...是為我功力衰退傷心,我好不容易...練成那高強武功,眼下這般疲軟,真是...倒黴透頂啦。”
血寒心想:“本仙家比你更是不幸,一身功力,平常隻使得出半成。緊要關頭雖可全力施展,可隻怕撐不過一個時辰。這是我自討苦吃,我又該上哪兒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