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俗事焉能亂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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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蕪張開雙臂,撲入丈夫懷裏,泣道:“夫君,外公他...他已...”
東采英如腦門遭重重一擊,神色驚慌,顫聲道:“外公他怎麽了?”
盤蜒歎道:“屠邪鐵手臨死之際,以鐵手功夫,擊斃那作惡多端的鬼虎派同門,旋即仙去。”
東采英哀聲道:“外公,我...我好恨...”刹那間淚如泉湧,抱住荒蕪,跪地不起,他乃當世赫赫有名的雄主,如此當眾失態,實是此生罕有。
荒蕪在他耳畔道:“夫君,外公他何等英雄?在天之靈,絕不願見你這般喪氣。”
東采英硬氣心腸,點頭道:“娘子教訓的是!”於是站起身來,直起身子,但仍顯得極為疲累。
身後走來一年輕人,書生打扮,雙目睿智,神態沉著,盤蜒見他眼中閃著紫煙,不由心生懷念之意,暗忖:“泰遠棲?他也來到此處了?”
這泰遠棲是蛇帝共工孫兒,與盤蜒亦有血緣關聯,多年前曾布下巧陣,引發魔獵,與盤蜒、跳蚤等合力,擊殺細脖邪龍閻王,待蛇帝吞下細脖煉魂後,飄然遠去,可謂神機妙算,巧計層出不窮。盤蜒聽說之後他被北地各國追殺,東躲西藏,直至十多年前與東采英相遇,於是重出江湖。萬鬼既滅,東采英、荼邪神功絕頂,有他兩人相助,自然無人願再費力追殺此人。
泰遠棲歎道:“將軍,這是屬下失算,使得將軍與家眷分離,首尾難以兼顧。屬下對荼邪前輩好生愧疚。”
東采英搖頭道:“軍師何出此言?誰能料到敵人竟無孔不入?”
泰遠棲喃喃說道:“荼邪前輩曾說,若臨終之際,練功有成,當有一內丹....”
盤蜒心中一驚,暗忖:“莫非此人故意令荼邪陷入死戰,好練出這奇異內丹來?”
荒蕪連忙道:“是,是,外公將那內丹交給了吳奇城主,城主又交給了我,一路護送我至此。”將那內丹放在東采英掌中,東采英身子一震,望著這獅心煉化的內丹,想起荼邪,霎時心潮澎湃。
泰遠棲喜道:“城主真乃有德之人,在下聽聞城主事跡,素來仰慕,如今更是敬佩萬分。”又對東采英說道:“將軍,莫要辜負吳城主與荼前輩一番苦心,快快將此物服下。”
東采英搖頭道:“我當將此內丹供奉在祖廟中,受後世景仰,豈能服用?”
泰遠棲肅然道:“將軍,荼邪前輩對你期望極高,豈願你如此糟蹋他畢生心血?”
東采英神態堅決,將內丹放入懷中,又道:“吳城主,從今以後,獅心國上下皆願受城主....”
話未說完,泰遠棲又道:“將軍,城主仍有要事,咱們便不耽擱他了。”向盤蜒拱手道:“城主,稍後在下定向你登門道謝,告辭了。”
盤蜒微微一笑,心想:“遇上東采英這心血來潮之人,泰遠棲定做慣了黑臉。”朝眾人抱拳道:“如此百籟穀中再會了。”
東采英急道:“城主留步...”但盤蜒身形一閃,已然不見。東采英垂頭喪氣,喃喃道:“我該如何報答這位大恩人的恩情?”
泰遠棲斥道:“大人,我說過多少回了,你乃一國之君,豈能輕易發誓許諾?涉末城主何等精明,此事若被他盯住,今後咱們必處處落於下風。屬下說話,還可不算,大人決不可肆意而為。”
東采英苦笑道:“軍師多慮了,吳城主....”
泰遠棲又道:“我看那吳城主眼神閃爍,似有得色,荼邪前輩那內丹,多半已被他掉包,大人此刻懷中定然是假的。”
東采英、荒蕪吃了一驚,道:“軍師,你可莫要猜疑吳城主...”
泰遠棲神色惶急,道:“千真萬確,並非胡言,將軍如若不信,速將這內丹服下,真假一試便知。”
東采英素知這位軍師料事必中,從未有失,雖對盤蜒甚是佩服,至此也不免慌張,加上得知荼邪死訊,手足無措,不及細思,立時取出內丹,依照泰遠棲所言吞入腹中。
忽然間,一股宏大醇厚的內力從他胸口升起,往各處經脈散去,這股心生真氣,與他煉化挪移的神通相得益彰,融洽如一,東采英低哼一聲,驚覺內力已然倍增,道:“軍師,這內丹.....並不假啊,你可料錯了。”
泰遠棲哈哈大笑,說道:“將軍,你這死腦筋,我若不說是假的,打死你也不肯服用。”
東采英夫婦恍然大悟,這才明白泰遠棲苦心。這丹藥入口即化,頃刻生效,難以吐出,事已至此,也唯有如此了。東采英雖上了泰遠棲的當,但心知泰遠棲乃是一番好意,自也無法責備。
....
盤蜒問明道路,來到百籟山穀,果然是綠樹成蔭,鳥語花香之地,周圍青山環繞,山下湖泊生煙,群山之間,有一城寨般廣大的山莊,確是風雅優美之處。
城中客棧已住滿了貴客,山莊裏也已容不下人。山穀之中氣候溫暖舒適,無數武人各處紮營,分布的甚是雜亂。
盤蜒四處張望,見到涉末城大營,正想走去,忽聽山莊那邊,有人慘聲大叫,道:“夫人,夫人,山莊裏真在無客房,我並未說謊,夫人為何打我耳光?我的牙,我的牙...”
又聽道兒厲聲喊道:“我乃堂堂涉末城主夫人,受邀前來,豈能睡在荒郊野外?你推三阻四,好生無禮,還不叫遺俗老仙給我出來迎接?”
血寒勸道:“道兒,莫要強人所難,誰讓咱們來的晚了呢?”
道兒置若罔聞,運氣高呼道:“我乃涉末城主夫人,遺俗老仙,為何還不現身相迎?”她內功深湛,更勝萬仙遁天境界,一時之間,呼喊聲在山穀間回蕩,人人聽得明白。
盤蜒啼笑皆非,心想:“想不到我涉末城這般出風頭。”於是加快步伐。
道兒等了片刻,未見那老仙出來,怒道:“好,你不出來,我拆了你這山莊!讓你知道無禮之人的下場...”
盤蜒一把從後抱住她,掩住她紅唇,道兒嚇了一跳,回眸看他,又驚又喜,道:“相公,你總算來了。”
旁觀武人心想:“這便是涉末城主吳奇?此人好大名頭,但由她夫人看來,此人想必也是作威作福,恃強淩弱之輩。”但這般人物在北境也不算稀少。
盤蜒道:“夫人,為何發這麽大脾氣?”
道兒瞪著山莊前一眾仆役,道:“相公,他們瞧不起人,不將咱們涉末放在眼裏,我心裏好生氣惱。”
有仆役說道:“啟稟大人,咱們山莊中確實再無空屋,諸位既有帳篷,還請安居一晚,明早這盟會比武便開始了。”
盤蜒笑道:“如此甚好。”
道兒臉一板,說道:“好什麽好?旁人輕視咱們,咱們決不可逆來順受!”她本非胡攪蠻纏、脾氣暴躁之人,而是高高在上的一國神女。但這五年來於涉末城中地位尊崇,言出法隨,門中屬下,尋常百姓,皆對她畢恭畢敬,潛移默化之間,心氣已與往昔截然不同,加上心懷隱憂,常常壓不住心頭火氣。
盤蜒、血寒相視苦笑,連聲相勸,道兒冷笑起來,指著血寒,譏諷道:“你與她夫唱婦隨,好生般配。嗯,她是你的紅顏知己,一城賢助,比我可強的多了。”越說越怒,眸中含淚,昂首大步,直奔涉末城大營。她手下兩個丫鬟匆匆跟上主人。
盤蜒滿臉窘迫,惱道:“她又在胡說什麽?”
血寒低聲道:“此地人多,咱們到山上無人處談。”
兩人來到山上,四下清淨,血寒才道:“這山穀中高手如雲,比我原來那世道可強上十倍。”
盤蜒笑道:“這兒自古靈氣濃厚,北地情形更是糟糕,這也是拜你所賜。”
血寒取出拂塵,敲他肩膀一下,嗔道:“說好不提這爛賬啦,貧道這些年竭力救人,也算彌補了些過失。”
盤蜒點點頭,又道:“道兒聽說了什麽?什麽‘紅顏知己,一城賢助’?”
血寒露出嘲弄之色,道:“是城中之人胡思亂想,流言傳話,見你我交情好,處事順利,彼此融洽,便胡亂將你我湊成一對,說我是你真正的情人知己,也是此城的副城主。道兒身邊丫鬟,不知從哪兒聽到此事,傳給道兒聽了,道兒便有些疑神疑鬼。”
兩人相視一笑,心中坦蕩,故而並不避諱,盤蜒道:“我忙得脫不開身,這些時日,未能好好照看她,難怪她會心生不滿。”
血寒攤開手,說道:“你呀,還是讓她養個孩兒為妙,她有了寄托,便不會如此煩躁了。”
盤蜒臉上變色,道:“你可別自作主張,陷害於我。”
血寒道:“這怎是陷害你?我是為了她好。她愛你愛的極深,隻覺單憑名分肉身,留不住你的心,總得與你牽扯更緊才行。”
盤蜒抬頭瞧了瞧天,道:“大事紛繁,天地動蕩,我輩豈能為這瑣事所擾?血寒,你糾結於小女兒心思,心胸格局也僅限於此了。”
血寒忙道:“老...老道可未成親嫁人,比你沉迷其中高明百倍,可謂天差地遠。”
兩人互相取笑,這山下瑣碎煩擾,已不縈繞於心。血寒道:“這妖仙大會,你會下場比武麽?”
盤蜒道:“若郭玄奧、廊釋天不出手,我也不必多此一舉。”
血寒點頭道:“我猜你會如此,萬鬼宗主,自當比那二人更勝一籌。”
盤蜒微微一笑,眺望山下,見夜幕垂落,燈火逐漸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