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食月寶杖烈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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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後方追兵趕至,泰遠棲命人將盤蜒帶出皇陵,此地機關已被他與廊邪合力,花大心思全數破解,回去時並無阻礙。
....
囚室之中,亮著一盞小燈,燭火之外,幽暗陰森。
盤蜒受鐵鏈層層束縛,雙臂吊起,跪在冰冷地上。
囚室外門開啟,聲音嘶啞,好似囚徒伸冤大喊一般。盤蜒見是泰遠棲、廊邪兩人走了進來。
泰遠棲揮手,護衛相繼離去。他手指又一點,那燭火明亮了些,但囚室依舊晦暗不明。
廊邪問道:“吳奇,你為何還不招供?你熟知這密道情形,能自由出入,去而複返,正是你以狠辣手段,殺我爹爹,如今證據確鑿,縱然你百般狡辯,又有何用?”
泰遠棲道:“殿下,你親眼所見是此人動手,他認不認,實已無關緊要。”
盤蜒弱聲道:“是...你們陷害於我,我....我萬萬不服。”
泰遠棲微一皺眉,難免不快:他這幻靈真氣從來無往而不利,誰知加諸此人,竟未能一舉奏效。此人功力之深,身軀之強,確已臻萬鬼鬼首境界。
盤蜒又道:“告訴我....雪冰寒....下落。”
泰遠棲歎道:“城主情深意重,故而意誌堅定,正是癡情兒女,好生令人欽佩。”說罷從懷中取出一件殘破道袍,扔到盤蜒麵前。盤蜒一見,正是血寒所穿。
盤蜒急道:“道長她...她...”
泰遠棲道:“兩天之前,雪道長來到城中,我下令留她作客...”說到這作客二字,連他自己也微笑起來,停了停,又道:“但雪道長當真了得,竟然突圍而走,閣下這位紅顏知己,輕功遠超在下。”
他又指了指那道袍,說道:“一天之後,有人於鬆竹寺聽見巨響,待查看時,見到此物染血,落在地上,不見其人。似乎雪道長與人激戰,留下此袍,隨後不見蹤影。”
盤蜒喃喃道:“原來....如此,多謝知會。”血寒所練奇術,哪怕失血再多,於她也絲毫無害。這道袍隻怕是她與人鬥法時脫下,未必是她身負重傷。
泰遠棲呈給盤蜒此物,意在了他心願,斷他執念,使幻靈真氣當即奏效。此刻看盤蜒眼神,卻無多大改觀。
廊邪道:“若他死不認罪,不如將他殺了,他闖入密道之事多人目睹,已是鐵證如山。對劍聖師父、其餘皇弟,也好有個交待。”
泰遠棲笑道:“他可是涉末城主,身份非同小可,留他活著,遠勝過傷他性命。若有他在手,涉末城縱不歸順,也必因此分裂。”
廊邪點頭道:“軍師想到深遠,非我所及。”
忽然間,隱約聽見牆外戰鼓鳴響,號角入雲,大地細微震動。廊邪道:“黑蛇教又攻城了。”
泰遠棲道:“殿下放心,閻王此刻尚不會出麵,我算定在今夜月圓時,他方才抵達。”
廊邪道:“師父他定會出手麽?”
泰遠棲道:“若他再無疑慮,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擊敗閻王,乃是名傳千古的榮光,劍聖縱然淡泊名利,也不免為之心動。”
正說話間,盤蜒張嘴發笑,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泰遠棲,有如不知輕重的瘋子。廊邪一拳打中盤蜒腹部,盤蜒“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泰遠棲製止廊邪,道:“城主為何發笑?”
盤蜒道:“就憑郭劍聖,勝不得閻王。”
泰遠棲眉頭一揚,讚同道:“世間絕無人能單打獨鬥勝過閻王。若真有這般人物,世人必奉為神明。我所謀求,是借廊邪殿下、我家將軍、劍破幽冥三大高手,一齊挑戰閻王,戰而勝之。”
盤蜒“嗯”了一聲,道:“據我所知,閻王也並非孤立無援,他麾下高手著實了得,便是屠邪鐵手也曾身陷困境。”
泰遠棲道:“然則他畢竟是閻王,主宰世間生死。若你一貫高高在上,當世無敵,有三個幼童出言不遜,向你挑釁,你是否會叫幫手打發?”
盤蜒道:“你那三人,並非幼童。”
泰遠棲道:“閻王傲慢自大,區區三個凡人,他豈會讓屬下相助?聽聞聚魂山中弱肉強食,法則殘酷,更遠勝北妖諸國,眾目睽睽之下,閻王更欲獨占此功,獨顯威風。”
盤蜒又道:“閻王....縱然吃虧,但從聚魂山與凡間來去自如,他豈會坐以待斃?”
泰遠棲輕輕撫摸食月法杖,笑道:“暴虐閻王久居凡間,定有圖謀,絕不會輕易回聚魂山,此其一;他顏麵要緊,自恃壽命無限,功力無止,必掉以輕心,此其二;縱然他心生怯意,圖謀逃竄,我也有法門應對,此其三。我已將前後算計清楚,此戰看似凶險,實則結局已定。”
盤蜒注視泰遠棲雙眼,他能看見其中紫煙蕩漾,但泰遠棲卻不知盤蜒也是貪魂蚺。
廊邪道:“軍師,何必對階下囚說這許多話?”
泰遠棲稍一愣,點頭道:“與此人交談著實有趣,我未免多說了些,但也無關緊要。”
盤蜒又低聲而笑,笑聲斷斷續續,低沉癲狂,在這寂靜之中,黑幕之下,聽來加倍刺耳。
廊邪冷冷說道:“城主何必自討苦吃?”說罷捏了捏拳頭。
盤蜒道:“是...是我殺了廊釋天。”
廊邪、泰遠棲以為幻靈真氣終於生效,心頭一喜,泰遠棲道:“城主早些承認,便不用受這許多苦了。”
盤蜒又道:“我....還要擊敗閻王,我是萬鬼宗主,天下無敵,古今第一,所有功勞威名,全都歸於我身。“
泰遠棲探出靈知,見盤蜒身上幻靈真氣泛濫成災,滿溢出來,泰遠棲暗歎:“我也逼供太急,竟注入這許多真氣?但郭玄奧未必能夠識破。吳奇此時猖狂瘋癲,已然不知所雲。”
廊邪道:“我去請師傅過來。”正要離去,盤蜒突然道:“兩位...可想聽個故事?”
泰遠棲神態悠閑,逗趣道:“還請城主指點。”
盤蜒道:“那是....那是許久許久以前,一個荒僻村落發生之事。
有個少年人,拾得一根奇特的樹枝,那樹枝甚是堅固,他便留在手上,當做威嚇獵物的器具。”
泰遠棲瞧了手中食月寶杖一眼,說道:“那樹枝隻怕並不簡單。”
盤蜒道:“是啊,是啊,他運用越久,那樹枝便生出更多神奇效用來。隻需輕輕一點,野獸立時聽話,乖乖被他宰殺。隻要朝人一打,那人立刻化作木頭,再也動彈不得。這少年愈發歡喜,愈發膽大,仗著樹枝,作威作福起來。
可終有一日,從遠方來了個枯樹般的老頭,身上有許多財寶。
少年一見,很是歡喜,去搶那老頭。誰知他那樹枝上種種法門,對那老頭全不生效,反而被老頭捉走。”
泰遠棲笑道:“這老頭可真了不起,但這少年也當真無知可笑。”他著重點出“無知”二字,意指自己並非如此。
盤蜒道:“那老頭其實是山中妖怪,他將這樹枝散於天下各處,是為了篩選能運用樹枝之人,於他而言,這般人物,最為可口。”
泰遠棲好勝心起,歎道:“若我是這少年,定設想得更為周到,找尋世上最厲害的勇士,合力將這老頭逮住,反而從他身上榨取極大的好處。”
盤蜒笑道:“泰小兄弟,有些時候,計謀是沒用的。”
泰遠棲道:“不錯,不錯,有謀無勇,自是無用,有勇無謀,死得更快,唯有有勇有謀之人,才能笑到最後。”
盤蜒又道:“我...還有個故事,小兄弟是否再想聽聽?”
廊邪喝道:“一派胡言,好生無聊。聽之徒然動搖軍心罷了。”
泰遠棲對廊邪道:“還請陛下去請郭劍聖與各位皇子前來。”廊邪稍一遲疑,依言而去。
泰遠棲又道:“吳奇城主,你說吧,我洗耳恭聽。”他生平用計,從未有失,全不信盤蜒所言,但此人也極為聰明,泰遠棲與之交談,倒也激起了爭強之心,不願示弱。
盤蜒道:“古時西邊,有一國王,精通神妙的法力。他有個最寵愛的小兒子,常想著要展翅高飛。於是這國王便用蠟,替那小兒子造了一雙翅膀,使得那小兒子當真能騰空翱翔。
他對兒子說:這翅膀不可飛的太高,否則突破雲層,遇上太陽,便會被燒化。
那小兒子甚是高興,全不聽那國王教誨,他穿上翅膀,接連高飛數月,不曾有失。於是他更加得意,早就將警告忘在腦後,甚至想見見那神秘偉大的太陽。
他飛啊飛啊,飛到白雲之上,臨近太陽的地方,太陽無情的光熱灑了下來,將那翅膀融化,那小兒子無法再飛,徑直掉落海中,就此淹死。”
泰遠棲緩緩起身,神色不為所動,他漠然道:“閣下學識,當真豐厚,但我這食月寶杖,並非蠟燭所造,也不會被太陽燒融。”
他見盤蜒不再吭聲,又道:“在下昔日也曾獵殺閻王,並非不知天高地厚的妄人。”
盤蜒不答,用腳將血寒道袍夾起,往上一拋,罩住自己頭發,整個臉也沉入陰影。
泰遠棲心想:“幻靈真氣發作,此人已無法思考了。”
黑牢裏,那燭火仍在燃燒,泰遠棲望那燭火,恍惚之間,想到了一輪熾熱的太陽。
而手中的食月寶杖手感異樣,有些像根不知來曆的樹枝。
泰遠棲笑了一聲,很快不以為意,也退到一旁,等待眾人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