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血海深仇醉夢中
字數:5225 加入書籤
蒼狐等見狀大驚,陳靈虛問道:“泰先生,你怎會如此?”
泰遠棲嘶啞著嗓子道:“血寒那婆娘....對我下毒,快,快,先殺了吳奇,再去對付那婆娘,她處境也慘,萬不能讓她跑了。“
盤蜒道:“此人中毒已深,若不及早醫治,從此淪為廢人,便是萬鬼鬼首之法也救不回來。”
陳靈虛急道:“大哥,咱們先救泰先生走吧。”
蒼狐沉著說道:“大敵當前,豈能分心?青斬便是被吳奇詭計所傷。先敗吳奇,再設法救人,次序決不能亂。”
慶仲悄聲出手,數百根無形絲線飛向盤蜒,這絲線鋒銳至極,去勢又快,其上真氣雄渾,無影無蹤,不比陳靈虛那青龍鞭遜色。盤蜒陡然察覺,使一招“穿針引線”,將絲線擋下大半,另一小半刺入肌膚。
慶仲大感興奮,使出全力,要將盤蜒當場撕成肉末,但盤蜒輕笑一聲,反將幻靈真氣沿著絲線攻入慶仲心神。
蒼狐見兩人僵持不下,知道正比拚內力,揮舞長劍,洶湧劍氣直取盤蜒。陳靈虛無法,將青龍鞭中日月輪轉,長年累月聚集的真氣施展開來,大火籠著毒霧,襲向這大敵。
盤蜒身子一轉,慶仲似忽然沒了氣力,隨盤蜒轉動半圈,擋住蒼狐、陳靈虛內勁,陳靈虛大駭,手腕往上一轉,火與毒飛上了天,他這一招本已竭盡所能,聲勢猛烈,幾無回轉餘地,此時貿然扭轉方位,乃是舍命救人之舉,胸口一陣劇痛,內息變得極為軟弱。
蒼狐目呲欲裂,反而加重力道,已顧不得慶仲死活。盤蜒笑道:“孺子可教也!”輕刺蜃龍針,半空中圖樣成形,又出現數道閃電,電光激蕩,生出巨力,嗡嗡聲響,將蒼狐劍氣攔下。
煙塵消散,蒼狐神色驚異,不料盤蜒與慶仲拚鬥之際,竟仍有餘力抵擋自己劍氣,心想:“他將蜃龍針運至如此地步,非青龍鞭不能戰勝。可靈虛偏偏心腸太軟。”
慶仲搖搖晃晃的退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陳靈虛手腕與長鞭發顫,一時間氣息紊亂。
蒼狐兀自精力充沛,並無大礙,盤蜒雖受了重傷,但悉數是皮外傷,仍是滿不在乎的神態。
泰遠棲慘聲道:“你們贏不了了,先帶我逃離此處,與廊邪他們會合之後,再....”
盤蜒笑道:“仇人就在眼前,為何猶猶豫豫,恍恍惚惚?”
蒼狐心想:“他是在出言嘲諷咱們?沉住氣,沉住氣,眼下絕不能亂。泰遠棲說的不錯,先去找廊邪他們要緊。”微微分神,目光稍轉向後。
驟然間,慶仲回過身,體內披羅線一股腦全刺入泰遠棲身軀,泰遠棲厲聲慘叫,身軀幾乎四分五裂。
蒼狐、青斬、陳靈虛一齊驚呼起來,蒼狐怒道:“此賊亂了慶仲兄弟腦子!”
盤蜒輕聲歎息,道:“泰遠棲,當年你殺死慶仲全家老小,這慶仲正是慶家的遺孤,若非他對你心懷仇恨極大,我未必解得開他所中邪法。”
泰遠棲記性極佳,雖臨死之際,仍想起這段往事來,他嘴裏冒著血泡,顫聲道:“你...你是慶家的...”
慶仲哭喊道:“不錯,不錯!我終於報仇了!我終於報仇了!”當年泰遠棲為奪回食月寶杖,闖入慶家,滅了慶家滿門,那時慶仲尚年紀幼小,這些年相貌劇變,泰遠棲又如何認得出來?故而對此人全無提防,隻當他是煙影所教的、有些癡呆的徒弟罷了。
但他又不禁想道:“這吳奇又如何會知道這慶仲之事?他怎能解開此人所中的迷魂之法?”
彌留間,他靈光一閃,瞪大眼睛,指著吳奇道:“你....你是...對付細脖邪龍時那....“
盤蜒閉眼片刻,傳音說道:“永別了,泰遠棲。永別了,孫兒。”
泰遠棲身子抽搐,終於死於仇家之手。
盤蜒心底湧起淡淡的悲哀,暗想:“他是蛇帝的孫兒,也是我續夢蛇前世的骨血,他滿腹智計,學富五車,作為謀士,本更勝我一籌。然則自從上次失手落敗後,他放棄謀略之術,轉而一心潛修功夫,變得莽撞盲目,崇尚簡單直接的手段,若非如此,他豈會貿然闖入我陣中?又怎會慘死於此?”
慶仲跪倒在地,仍止不住眼淚,他記起自己在萬仙學藝,記起自己發瘋似的迷戀東采奇,記起自己種種愚蠢醜惡的心思,記起自己被秋風公主,被煙影利用,如行屍走肉般活著的日子,如今陰差陽錯的因仇恨清醒過來,滿腔仇怨心結,就此煙消雲散。
他神智清明,宛如兩世為人,終於如醍醐灌頂,大徹大悟,心中再無半分雜念。
他轉向盤蜒,朝他用力磕頭,道:“謝謝,謝謝你讓我夢醒,讓我活轉。我夠了,這輩子已經夠了。”
盤蜒知他體內披羅線根深蒂固,難以根除,此刻知覺複原,身上疼痛,隻怕不在盤蜒的天罰之下,故而有了自盡之心。盤蜒喝道:“你連這許多苦都熬過來了,難道今後情形會比以往更糟?”
慶仲心頭一震:“是啊,我什麽苦都吃過,什麽魔都著過,為何急著去死?這披羅線縱然可恨,卻已與我一體,再難分割。我犯下太多罪過,應當贖罪,而非一了百了,萬事不管。”
他抬頭道:“城主,我傷你太重,萬分對不住你,你的恩,我一定會報。這兩人要為難你,我助你與他們拚了。”
蒼狐將長劍對準慶仲,心生殺意。陳靈虛則見到盤蜒點化慶仲,令他解脫,這是極大的善行,心頭更是疑惑叢生。
盤蜒搖了搖頭,道:“你走吧,先養好你的傷,今後的路長的很,你既是萬仙,又是萬鬼,有大把的時間去掌控自己的命運。這裏的事,全在我預料之中。”
慶仲擦去眼淚,再磕了三個響頭,旋即隱入霧中。
陳靈虛深為感慨,道:“大哥,這位城主...似乎並非惡人。”他握有青龍鞭,吸取草木靈氣,此刻傷勢已複,但已不想與吳奇為敵。
蒼狐怒火中燒,厲聲喝道:“你說什麽?如今你也被他迷惑了?黑蛇災害,青龍所托,我妻兒慘亡,這大鼎的陰謀,你都置之不理了?你若怕死,這就給我滾吧!“
陳靈虛臉色慘白,道:“大哥,我總覺得其中仍有蹊蹺....”
蒼狐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若就此走了,你我恩斷義絕,我沒你這三心二意的義弟。”
盤蜒揶揄道:“怎麽,你不想與廊邪他們聯手了?先前不曾要暫且撤離麽?”
蒼狐大喊一聲,再度朝盤蜒衝去,青斬、陳靈虛齊聲大喊道:“大哥小心!”
砰地一響,蒼狐後腦挨了重擊,眼前一黑,臥倒在地。也是他心神不寧,隻全神貫注的麵對盤蜒,不料敵方竟還有如此厲害的高手,而那人法術詭譎,連鬼首之軀也承受不住。
陳靈虛見蒼狐背後倏然冒出一身披藍袍,頭戴兜帽,眼冒藍光的怪人,此人麵目純是陰影,瞧不真切,手上彎鉤鐮刀,燃著冰冷的火焰。
此人正是當年在風鳴燕晚宴上現身,與盤蜒決鬥,其後不知去向的聚魂山八魔之一,死魔險戲。
盤蜒道:“險戲老兄,其餘兩處怎樣?“
險戲道:“鴻海殺了廊邪、郭玄奧,放了鯤鵬與廊駿一馬。但他自己傷的不輕,我已將他救走。”
陳靈虛不禁遍體生寒,愕然道:“皇帝與郭劍聖都死了?”
盤蜒又問道:“血道長呢?”
險戲道:“放倒了楚小陵、蕭慎與君臨塵,但並未殺人。她也累得不輕,我帶她到了藏身之處。”
陳靈虛轉眼間心下絕望,才明白眾人此行已一敗塗地。他心想:“這險戲又是何方神聖?涉末城主看似已被逼上絕境,可實則...咱們或許從未有過勝算。”
這險戲當年受暴虐閻王操縱,蒙盤蜒將暴虐擊敗之後重獲自由。八魔皆是感念恩情之輩,他來找盤蜒,正是隱約察覺涉末城幕後暗流湧動,凶險至極,出麵提醒,但他又怕被那閻王察覺,因此假意為敵,與盤蜒真真切切的鬥了一場,為他身手折服,這才死心塌地的為盤蜒效忠,悄悄替他辦事。城外那鏡影陣法,正是險戲的手段。
盤蜒仰麵朝天,見一輪圓月撒下銀輝,月圓之時已至,如此已不必守著這破陣之處。
盤蜒道:“我去烏雲神塔了,這幾個小子都放了吧。”
險戲突然壓低聲音,萬分謹慎,說道:“小心,此事背後,或許不止有一個閻王。”
盤蜒點頭道:“我不會輸的。”
陳靈虛鼓足勇氣,大聲道:“且慢!”
盤蜒笑道:“小兄弟還有何話說?”
陳靈虛見蒼狐、青斬皆已無力再戰,再回思這吳奇城主所施展的功夫,雖看似並非出奇厲害,內力也非雄厚無際,但心思巧妙無比,一招一式運用皆出神入化,以至空明無瑕的境界,己方多人聯手,反被他迫入死地。如今加上這險戲,陳靈虛獨自一人,更絕無生還之理。為何此人不趕盡殺絕?
他道:“城主為何放走咱們?”
盤蜒道:“青斬曾是我徒兒,蒼狐也是我徒兒,我這人縱然有一萬個壞處,卻不會輕易殺自己的徒兒。”驀然惆悵起來,道:“況且確是我對不起蒼狐,是我的夫人害了他的至親至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