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大道通天真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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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時候,蒼狐蘇醒之前,那大鼎中噴出一條無形柱子,沒入雲層。盤蜒望而大笑,步入柱中,於是眼前形挪影移,景致劇變。
他身在一處山穀,孤高險要的山峰拔地而起,連綿不絕,白雲環繞,草木遮蔽,山穀間有水流過,不知從何處來,不知往何處去。盤蜒登高望遠,不見邊際,但在天地交界之處,有潔白神聖的風暴俯瞰著大地。
盤蜒信步閑遊,來到一高山上,見一座灰色大殿,與烏雲神塔遙相呼應。
他凝視這空無一人的大殿,心神激蕩,但並未入內。他對這大殿中的事物了如指掌,隻要他心想,刹那間即可對山穀間的一切清清楚楚。但他仍想發覺,想在這造物中多見著些驚喜,於是寧願不知,從一座山跳往另一座山,看看奇花異草,見見山河雲霧。
不久再抵達另一座山,山間花草繁盛得炫目耀眼,五顏六色交織在一塊兒,並無豔俗之感,反而錯落有致,令人心曠神怡。盤蜒稍稍感到留戀,但依舊快步走過。
在花叢深處,見一黑乎乎的潭水,這正是萬鬼真正的黑血神潭,當年洛神複生的地方。
此地是萬鬼本宗山脈,現今已與子午林連在一塊兒了。
池中嘩啦啦聲響,血寒從中爬出,內勁蒸騰,身子瞬間蒸幹,她穿上道袍,問道:“你從哪兒找來如此宏偉的煉魂?”
盤蜒笑道:“是異獸凶獅閻王,他想獵殺我,卻被我反擺了一道。”
血寒嚇了一跳,道:“你又殺了個閻王?這大鼎困得住他麽?”
盤蜒道:“眠婆婆費盡心血,鑽研驅蛇香的學問,這大鼎正是她一生夢想,如何會有錯?”
血寒問道:“婆婆呢?”
盤蜒聲音低了下去,他道:“她死於道兒之手,我已殺了道兒,替她報仇。”
可我縱容妻子犯錯,我又何資格報仇?
血寒捂住嘴,流下淚來,咬牙道:“還好你動了手,不然.....我非親手殺了道兒不可。”
道兒是她所造的神女,如今倒行逆施,血寒心痛之餘,也萬分愧疚。
盤蜒道:“道兒淪落至此,錯全在我身上。我隻盼著能給她好歸宿,但最終害了她。”
血寒叱道:“你少來這套,世上的罪過被你包了?阿貓阿狗殺人放火,也全都算在你頭上嗎?”
盤蜒笑道:“沒準還真是如此。”
血寒無奈搖頭,摸摸他額頭,道:“瘋瘋癲癲的半個爹爹,你傷的可真重,本姑娘如今恢複真仙之身,可要我替你療傷?”
盤蜒握住她手腕,探她氣息,隻覺真氣流動,再無窮盡,已與她在異世山海門中並無差異。
他喜道:“眠婆婆說的真準,來到此間,你就能還複原本功力。我不用你療傷,睡一覺就能複原。”
血寒道:“眠婆婆屍首在哪兒?”
盤蜒道:“被凶獅閻王毀了。”
血寒想起這位學識曠古罕有的怪傑,竟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不禁噓唏。她心底湧起淡淡的悲傷,但旋即隻留存懷念。她感歎生命短暫,世事無常,但心底並未掀起多大波瀾。
盤蜒又道:“毀了就毀了吧,婆婆長久與驅蛇香相觸,本就滿身病痛,如今心願已了,沒準也是她的解脫。”
血寒點了點頭,道:“你沒來時,我已測過了,這山穀東西千裏,南北八百裏,形狀成環,這黑血潭正是它正中所在。我老媽與她黑蛇教的徒子徒孫,一個都沒留在山裏。”
盤蜒道:“你是如何測的?”
血寒道:“月圓剛至,我就躲進來養傷。不過缺了閻王魂魄,此地總是地震,天上也狂風不停,好生不穩,我就跑到黑血神潭待著啦,這黑血潭用處與冰雪神潭差不多,此地大小,一探便知。”
盤蜒道:“你瞧見鴻海了麽?”
血寒道:“我從池水中察覺到他的行蹤。他跑到邊界處待著呢。”
兩人一齊趕去,鴻海正緩步而遊,那邊界似是懸崖,懸崖之下,盤蜒先前瞧見的白色風暴湧動著,翻滾著。偶然間有陽光透過風暴照進來,空氣濕潤溫暖得很。
鴻海見到兩人,苦笑道:“外頭果然是輪回海,咱們三人脫不開肉身,若是一走進去,立時灰飛煙滅。”
盤蜒道:“咱們所在之地,是輪回海與凡間碰撞時開拓出的地界。我借助眠婆婆用驅蛇香打造的仙鬼神霧鼎,使太乙術法,將萬鬼本宗的山,與乘黃山脈的子午林搬了過來。從此以後,咱們萬鬼才算真正開張。”
鴻海點頭道:“這般壯舉偉業,隻怕唯有古神能夠,盤蜒,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盤蜒歎道:“我師兄軒轅也曾辦到過。他用伏羲通天道,造了許多軒轅神殿,囚禁以往蚩尤帶來的巨怪魔物。而那萬仙的萬裏仙山,也是他的手筆。伏羲通天道巧奪天工,妙勝造化,當真令人歎服,我這太乙術法,若無眠婆婆與你二人相助,決計無法辦到。”
鴻海搖頭道:“你隻花了不到十年,他或許用了百年時光,萬事開頭難,這等天工開物之術,本就越到後頭越容易。”
血寒道:“他將蚩尤放逐之後,不是失蹤了麽?怎地還能有這閑工夫?”
盤蜒道:“他逃回來後,想起自己是誰,又做了百餘年皇帝。但那之後又第二次落跑,此後下落,便不怎地為外人所知了。”
鴻海、血寒齊聲笑道:“你師兄弟還真想到一塊兒去了。”
盤蜒忽然想起一事,道:“血寒,你總是叫我爹爹,可真正與洛兒要好的是軒轅師兄。沒準你的爹爹實則是他。”
血寒怒道:“我是你老娘,你師兄怎能是我爹爹?你少給我胡亂派爹了!”
盤蜒笑了一聲,又指著邊界說道:“這懸崖太過凶險,將來咱們萬鬼人越來越多,難免有蠢貨會異想天開的從此跳下去。”
鴻海道:“若要製造屏障,倒也不難,隻不過那樣的蠢貨,就算死了,又有何妨?又何必勞民傷財的?”
盤蜒歎道:“那也唯有如此了。”
血寒沉吟片刻,道:“會不會....有輪回海的聖靈闖進來?我還從未見過輪回海的住民長什麽模樣呢。”
盤蜒道:“此地的風水空氣,於各般聖靈而言,有如糞池一般...”
血寒笑道:“那咱們豈不都在糞池中過活?這聖靈也太瞧不起人了。難道聖靈各個兒都了得?”
盤蜒道:“那也未必如此,正如輪回海於咱們有如刀山火海,咱們此處,聖靈自會避而遠之。即便他們能夠突破風暴,降臨於此,也會忽然間渾渾噩噩,巴不得早些離去,故而無需擔憂。”
三人邊說邊走,又來到烏雲神塔,飛上屋頂,來到大鼎處,那大鼎表麵如今閃著電光,令人望而生畏。
盤蜒道:“異獸閻王的魂魄就在裏頭,若非這大鼎神奇,他早飛回聚魂山,伺機重生了。”
鴻海想起自己身為湮沒時,被困在鴻源中無法脫困,同情說道:“這閻王非氣的發瘋不可。”
盤蜒道:“在大鼎裏,他忘了自己是閻王,隻知是守護此地的靈,這萬頃之地,任他遊逛,將來生靈多了,他也不會孤單,比你那時可好了許多。”
鴻海生性謹慎,道:“若有人知悉秘密,想要放他逃脫,將大鼎毀去,那又會怎樣?”
盤蜒道:“無人能毀去大鼎,就算是黑雨前來,蚩尤複生,此刻也傷不了大鼎一絲一毫。”
鴻海見他信心十足,這才稍安。但又下定決心:“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盤蜒縱然了得,可未必萬無一失。我總需時時刻刻留神此處,以防不懷好意之輩破壞。”
盤蜒道:“咱們三人,就是這新萬鬼的三大創始者。今後收徒傳道,發揚光大,這重擔就在咱們三人身上了。”
鴻海最喜指引人武功進展,那是他從仙露泉中帶出的老毛病,聞言熱血沸騰,挺胸昂首,儼然一派宗師氣度。
血寒懶洋洋的說道:“本仙姑閑散慣了,加上容貌太美,招來了男弟子,整天價對我胡思亂想,可著實不妥。”
盤蜒道:“扮成醜姑娘,黃臉婆,本不就是你的拿手好戲?”
血寒瞪他一眼,道:“你當本仙姑有病麽?本來天生麗質,卻非要將自己整治成鬼臉女妖怪?”
盤蜒哈哈笑道:“雪冰寒雪道長,你過往事跡,在下早有耳聞了。當年是誰滿臉麻子,跟著蒼鷹闖蕩江湖?”
血寒抿嘴一笑,她本就是與盤蜒插科打諢,並非不願。她道:“咱們這萬鬼一開張,就有三大真仙坐鎮,比之最早的山海門更風光氣派,今後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盤蜒道:“對了,道長,湮沒,你二人還得替我辦一件事。”
湮沒點了點頭,血寒道:“你說吧,咱倆誰跟誰,隻要不占我便宜,怎麽都行。”
盤蜒道:“我不久將命險戲散去外頭那鏡影陣,大軍即將入城,我要你造一具我的身體,鴻海兄為其塑造魂魄,讓蒼狐將其殺死。”
鴻海笑道:“濁濁俗世,讓我心憂,嘰嘰兒孫,誤我清修,你既要當萬鬼宗主,又要做俗家皇帝,我也早瞧不下去了。如今這般讓位,也是不同凡響。”
血寒哀聲道:“可惜啊可惜,太乙,你明明討了個千嬌百媚的老婆,可從頭到尾,卻未碰她一下,你不知道這十幾年,我瞧在眼裏,甭提多著急了。”
盤蜒想起道兒之死,心下悲戚,搖了搖頭。血寒難得的正經起來,暗想:“他用心本來是好的,可離俗之人,豈能耽於纏綿?他既然存了最終疏遠的心思,冥冥之中,自有命數,替他終結此緣。可這結局....委實也太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