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牡丹花下鬼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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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千峰笑道:“你要如何稱呼咱們都成,不知老兄尊姓大名?”

    那人道:“我?我沒名字。”說話間雙眼朝天,似在費心杜撰假名一般。

    陸振英高聲道:“人生在世,豈能無名?那鯤鵬是如何瘋的?那古人又在何處?”

    那人又縮成一團,顫聲道:“道人姑娘好凶,可是長得太美,被你老公慣壞了?”看看張千峰,又看看盤蜒,似在想何人是她夫婿。

    陸振英心知此人非同小可,必在裝瘋賣傻,左掌虛晃,右掌如雷電般探出,霎時已在此人天靈蓋上,那人嚇得厲聲尖叫,便是待宰的豬,也沒他喊的這般淒慘。

    此時他要害受製,陸振英隻需內力一吐,即便是閻王也不可全身而退。她內勁躥動,試探此人渾身,直深入丹田之中,測了許久,全無一絲內力,竟是個極端弱小之徒。

    那人醉醺醺的一笑,陸振英皺眉道:“你笑什麽?”

    那人意亂情迷的模樣,道:“姑娘這按摩手段,當真舒服極了...”

    陸振英大怒,兩個巴掌扇了過去,但念在此人並無武功,用力頗小,那人被打的鼻青臉腫,哇哇亂叫,滾倒在地。

    泰慧、潔澤雖與陸振英不睦,見此人色膽不小,自找苦吃,不由齊聲笑了起來。

    張千峰歎了口氣,將此人扶起,道:“老兄,我同門性子嚴肅,你可不能亂說話。”

    那人點頭道:“是,是,好朋友先生性子溫柔,才是真正的體貼,鄙人老少通吃,男女不拒。”說罷在張千峰手上飛快一捏,張千峰隻覺汗毛直豎,砰地一拳,將此人打飛出去。

    盤蜒袖袍一拂,將此人接住,這怪人誰都不怕,就怕盤蜒,登時安靜下來,抱腿不動。泰慧見此人左右眼皆被揍出個黑圈,不禁捧腹大笑。此人雖又瘦又弱,但體質好生強韌,挨了痛揍,兀自更沒事人一樣。

    盤蜒冷冷說道:“先前那道姑問你的話,你就算答不上來,也得現編現賣。”

    那人道:“我....我叫沒臉見人。”

    泰慧笑道:“沒臉賤人?這名字太難聽啦。你到底有多賤多可恨,才叫這等名字?”

    那人想了想,又道:“沒臉見人,隻能帶麵具了。各位叫我麵具就成。”

    盤蜒指著他身邊眾人,又問道:“此地究竟發生了什麽?”

    麵具答道:“咱們村子本來好好的,卻突然遭了秧,這吸血魔頭闖了進來,問咱們那’古人‘的故居所在。唉,也是我這人太過倒黴,跑到哪裏,哪裏遭殃,還不如找個地方將自己活埋了...”

    盤蜒打斷他自怨自艾,道:“後來呢?”

    麵具歎道:“咱們恰巧知道那故居在哪兒,於是他捉了咱們這些年輕力壯的,隨他前往。”

    張千峰喜道:“你們找到那故居了麽?”

    麵具衝張千峰拋了個媚眼,道:“自然找到了,好朋友先生若要找去,我自願甘當坐騎,載你香臀美根...”

    張千峰臉色不善,那麵具嚇了一跳,不敢多嘴,隻繼續答道:“在那故居住了幾天,這魔頭開始發瘋,一下子吸幹好多人的血。我見情形不妙,自告奮勇,讓他喝血,隻是我這血滋味兒太美,令人飄飄欲仙,陡增一百年功力,他一喝下去,心花怒放,便敞開心扉,衝陽光奔跑起來了...”

    潔澤笑道:“眼下太陽已落山了,況且他是鬼人,一遇上陽光,立時焚燒而死。”

    麵具嗤笑道:“姑娘全不通風雅,不懂我這詩情畫意。”

    潔澤道:“咱們鬼人自是不懂什麽狗屁詩意,但最喜歡喝那些自詡風雅之士的血。”

    麵具“嘿嘿”低笑,冷汗直流,扭頭蹲在地上,用手指畫圈。潔澤見他流汗,道:“他不是鬼人,鬼人流出來的汗是紅的,有些像血。”

    張千峰大失所望,望向盤蜒,問道:“那鯤鵬如何會發瘋?”

    盤蜒道:“人的魂魄變化,身軀自然相隨。這麵具深藏不露,可體內潛能非同小可,隻怕是他見鯤鵬太過凶惡,隻能如此懲戒鯤鵬。”

    麵具高興起來,道:“這‘深藏不露’四字,真是再貼切也沒有了。隻是‘不露’一詞,未免虛偽。我是時時常常,都要將自己的衣衫剝得精光,袒露袒露的....”

    陸振英說道:“胡說八道,魂魄再如何變動,可體內真氣豈能增減?此人分明是個下流無恥的凡人。”

    麵具茫然道:“我見到這許多俊男美女,魂早就飛走了,此時不過一具空殼罷了,唯有任人糟蹋,暗自垂淚。”

    張千峰焦急起來,道:“若兄台真是鯤鵬所找的古人,還請幫在下一幫。若非如此,還請指點那故居路途。”

    麵具撓了撓頭,低聲嘟囔了幾句,歎道:“先生有何疑問?盡管問我便是。”

    張千峰將信將疑,暗想:“他當真是那古人麽?”斟酌詞句,道:“我萬仙門遭遇劫難,唯有找到一位....曲封才能相救。可在此之前,需找到那失蹤已久的麒麟環,我聽神裔族五祖說:唯有神裔族那位古人有法子,將麒麟環從虛空中取出。”

    麵具神色苦惱,說道:“又是什麽麒麟環,又是什麽‘曲瘋子’,又是神裔族古人,我縱然博古通今,學究天人,但怎地全然聽不懂?”

    張千峰哼了一聲,道:“若真聽不懂,還是莫要自稱‘博古通今、學究天人’為妙。既然如此,還請兄台替咱們帶路。”

    麵具懶洋洋的說道:“我這人嘛,本來是極懶的。又被吸了血,根本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加上挨了揍,不當著你們的麵吐血而亡,已經極為客氣了。要我領路,那是難上加難。”

    潔澤、曹素齊聲道:“那你也不用客氣,就此死吧。這兒能領路的人多了去,也不缺你一個。”

    另一幸存者忙道:“除了這‘沒臉見人’,咱們誰也沒去過那故居。他本來和那吸血魔頭說,由他獨自隨行,放過大夥兒,可那魔頭餓得厲害,偏偏不答應。”

    眾人都想:“原來他真叫什麽‘沒臉見人’。”

    張千峰皺眉道:“麵具兄,你如何才肯領路?”

    麵具咧嘴一笑,眉目傳情,道:“勞煩好朋友先生、道人姑娘、小鬼頭姑娘、大官姑娘中任出一人,將我橫抱在懷,我多半能緩過勁兒來,若能再摸摸手腳,更是能精神抖擻,拿出渾身解數。指路之時,才有如神助,百發百中。”

    陸振英眯起雙眼,眼中閃著寒光,道:“你若不怕死,我抱你倒也無妨。”

    麵具長歎:“摯友懷中抱,紅顏亦回眸,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盤蜒一步搶上,將他提起,道:“旁人不成,我押著你,保管你無病無痛,無疾而終。”

    那麵具怕極了盤蜒,尖叫道:“不要,不要!瘋子,瘋子!”

    泰慧笑道:“大水衝了龍王廟,聽見和尚罵禿驢。你這瘋子,好沒自知之明呢。”

    盤蜒冷麵不語,麵具掙紮半晌,終於嚇得服了,伸出手指,點明方向。

    眾人皆知這麵具極有古怪,雖不信他真能變幻魂魄,但鯤鵬吸他血而發瘋,卻也萬萬不假,途中無片刻鬆懈。

    眾人在山中走了半天,都與他熟絡起來。此人言行舉止,委實太過荒唐,膽子似大到極處,卻又小到極點,臉皮厚達千丈,無論張千峰、陸振英等如何斥責,皆死不悔改,唯獨對盤蜒所言半點不敢違逆。

    張千峰心想:“惡人自有惡人磨,咱們萬仙之中,確實少不得這等令敵人喪膽的先鋒猛士。振英她畢竟是女子,遠及不上這位萬鬼的魔頭天生殺氣濃厚。”殊不知這麵具甚有靈識,見到盤蜒,知道他比旁人厲害許多,故服服帖帖,不敢戲弄。

    那麵具帶眾人穿山繞水,又走了一天一夜,前方一棵參天巨樹,霎時撐滿眼簾。張千峰吃了一驚:“這樹怕有百丈之高,龐大如山,先前在外頭怎地沒見到?”旋即猜測:“此地脈象扭轉,無論從何處望來,皆瞧不見這大樹所在。”

    陸振英、泰慧、潔澤等盡皆驚歎。麵具道:“此樹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古人故居,聽說以往此人生性殘忍,動不動殺人喝血....咦?那豈不是與先前外頭那喝我血的老怪物差不多麽?”

    張千峰問道:“你見過這位古人麽?”

    麵具道:“這人好幾百年沒回來了,我怎地見過?我雖有長生不死的能耐,可活了也沒多久。”

    泰慧笑道:“你既然沒活多久,怎知自己長生不死?”

    麵具神色不悅,道:“小鬼頭姑娘,我對你著實不壞,你怎地老咒我死?”

    泰慧反駁道:“你自己話裏漏洞百出,可不是我咒你短命呢。”

    盤蜒走到樹下,在樹上拍了兩下,整棵樹為之震動,張千峰心想:“此人功力到底深到怎般地步?這輕描淡寫的一拍,我也未必能夠。”

    盤蜒驚訝說道:“這樹塔中有人。”

    陸振英望向麵具,麵具撲通一下跪倒,喊道:“這位瘋子大仙,我並非有意欺瞞,幾天之前,確確實實沒人,不信你去問我那些村友...”

    突然間,濃密樹葉之中,有三人飛落下來,彈指間已穩穩站定。這三人皆身穿黑色鬥篷,鬥篷上縫著黑蛇圖案,一年邁老者,一中年漢子,還有一蒙麵的女子。

    盤蜒見三人眼中閃著紫光,暗想:“他們都是貪魂蚺?”他修為遠比這三人深湛,他們也瞧不出他眼中異樣。

    三人背後皆有三個大圓筒,與筷筒相似,隻是毫無縫隙。盤蜒隱約聽到圓筒之中滋滋作響,有蛇在其中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