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夢境輪回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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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見空中雲色有異,五彩繽紛,喀嚓喀嚓的,巨響刺耳無比,陸振英隻看了一會兒,便心力交瘁,四肢麻痹,險些斷了呼吸。

    盤蜒大聲道:“莫去看它,運真氣抵擋。”手淩空一推,陸振英被一股罡氣托動,隨盤蜒快速前行。

    陸振英問道:“那是什麽?”

    盤蜒道:“那是輪回海奇異氣象,就像咱們凡間下冰雹一樣,那叫幽雪。這幽雪對尋常聖靈也頗為有害,咱們尋常魂魄,哪怕瞧著看著,也深受荼毒。”

    陸振英說道:“吳宗主,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盤蜒道:“我活了數萬年,往事一點點想起來,加上哪兒都去過,比我淵博之人,世上怕已找不到了。”

    陸振英又問道:“那先前的輪回海風暴呢?”

    盤蜒道:“也是一樣,凡人連看都看不得。待在這夢境之中,頭頂有個氣罩,本頗為安全,可咱們毀了那柱子,引發紊亂,那幽雪的光透了進來。”

    陸振英憂心忡忡,道:“這地方可不能毀了,咱們還需救人呢。”

    盤蜒笑道:“那柱子並非支撐此地之物,不過是曲封心靈寄托,就像護身符、長生鎖一樣,若那玩意在,曲封覺得吉祥,就什麽都傷他不得。若那玩意兒沒了,曲封心裏一急,於是渾身不自在,實則也沒多大害處。先前那柱子上血字都寫的清楚。”

    陸振英說道:“是了,他叫做心魔,那咱們自然是攻心為上。”

    盤蜒又仰望片刻,道:“這幽雪不知持續多久,需得找一處無光的洞穴,躲藏起來。”

    陸振英勉強睜開眼,指著一處道:“那兒有山,咱們去那兒。”

    兩人來到山中,不久見一幽暗洞窟,藏身在內,光芒透不進來,陸振英宛如大病初愈,氣力衰弱,依那“四心之法”調和光暗之氣。

    盤蜒心想:“在我那涉末乘黃山脈,上回遇這幽雪,也死了不少人。幸虧如這曲封一般,建起隔絕異世的屏障。”

    他又回想曲封柱子上所寫銘文,心中疑慮漸增:那立柱是曲封為守護自己心神,無意間創造之物。可說的至關重要,也可算作毫無效用,連他自己也莫名其妙,不知為何建造此柱。

    人在自身夢境之中,若遇上噩夢,總無意間找尋值得依靠的吉兆,那吉兆要麽是緊密的親人,要麽是珍惜的寶物,那立柱顯然正是如此。盤蜒猜測曲封定是遇上了極大的凶險,卻又說不清、道不明,才隱隱想象出這立柱來。

    可他在害怕的是什麽?莫非他練功走火,臆想出危機來,胡亂行事麽?這曲封瘋瘋癲癲,如此倒也不出奇。

    萬一他那恐懼並非空穴來風呢?

    他在那立柱上胡亂刻字,留下曆程,曾寫到過一位“義弟”,是那義弟提議他起始修煉這南柯一夢,普度眾生。曲封並未寫那義弟人在何處,結局如何,倒像是他想象出來的假象一般。

    那小魂曲封為何叫羽翼曲封“兄弟”?

    忽聽陸振英喊道:“什麽人?”

    骨碌一聲,暗中有一身影爬出,跌跌衝衝,踉踉蹌蹌,陸振英掌中閃爍白光,照亮暗處,隻見是一蒼老的老者,他雙目已盲,衣衫襤褸,一副飽受折磨的模樣。

    陸振英見盤蜒毫不緊張,大著膽子,將老者扶住,那老者腦子不清,隻大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切....一切都是騙局!都是...都是詭計!”

    陸振英見這老者命在頃刻,道:“是,是!老先生,你先別動,我替你療傷。”施展飛升隔世功,在老者丹田處輕按,盤蜒拍了拍她肩膀,陸振英已與他頗有默契,將老者交給了他。

    盤蜒歎道:“他是泰家的人,也練過墜獄重生功,若受你功力,反易喪命。”

    陸振英驚問:“他是...那位泰家失蹤的老祖宗?你記得麽?泰榮以為他離家等死了。”

    老者喊道:“是...是我求曲封,將我帶進來的。我有些事,需得....好好想想。關於祖宗的是,關於....太乙與伏羲,那是騙局,一切都是騙局!”

    盤蜒臉色慘白,問道:“為什麽要來這兒想事?太乙與伏羲?那件事與太乙、伏羲有關?”

    老者將死,雖然盲目,眼卻能通靈,他麵向盤蜒,急促的呼吸平緩下來,扭曲的表情歸於淡定,他咧嘴而笑,幹枯的眼睛又流下淚,道:“你....你是祖先?我...終於見到你了?”

    陸振英心想:“他瘋啦,將吳宗主認作他的祖先了。”但轉念一想,這吳宗主說自己有幾萬年壽命,就算不是此人祖先,也算極為古老。

    不過世間哪有這般巧合?

    盤蜒想救這老者的命,但此人壽命已遠超界限,即便真仙之法也難以回天。盤蜒手心滿是冷汗,道:“你叫什麽?”

    老者道:“我...叫泰宇,我是....泰家正宗...最早習練太乙術法之人,我認得你,太乙大人,我認得你。我能重見到你,就算立死,都不枉了。”

    陸振英曾多次聽聞這太乙之事,那虎鶴神、續夢蛇、泰家高手、還有她昔日情郎盤蜒,都與這太乙息息相關,聽泰宇如此稱呼盤蜒,心頭一震,萬分關注,可又想:“這位老爺爺糊塗了,盲了眼睛,怎能認得出人?”

    殊不知盲目之人,有時比明眼人看得更清楚。

    盤蜒顫聲道:“你很好,泰宇,你很好,我能遇上你,也是幸運至極,你告訴我,你為何隻能在此追溯記憶?”

    泰宇知道自己將死,在臨死前終於見到自己以往追隨之人,暗念蒼天眷顧,生出一股堅定執念來,他用力說道:“這兒...是輪回海,是夢境交匯處,我在這兒進入冥想,找尋祖先的記憶,盼著....能喚醒祖先,我終於如願了,這不是做夢,哈哈,不是做夢?”

    盤蜒想開口說話,但泰宇擺手製止他,道:“我時候不多了,祖先,咱們泰家,是天神最初與黑蛇交戰時,跟隨太乙大人的一群信徒。太乙大人教會咱們太乙術法,讓咱們保命之餘,生活過的富足安寧。得勝之後,過了幾年太平日子,咱們泰家通婚,逐漸壯大,對太乙大人奉若神明。

    可太乙大人與伏羲大人皆認定世上另有異變,不可掉以輕心。他將太乙術法所有秘訣全傳給了咱們,選出族長與長老,我...正是他最小的那一位弟子。

    大人,你...失蹤之後的事,你自己也記不起來了,對麽?我所知不全,但那是你殘缺的記憶。我全都...說給你聽。”

    盤蜒急道:“你莫再說話,我可探你心神。”

    泰宇搖頭道:“這些事,不能心傳,隻能言語說出,你受了詛咒,伏羲的詛咒,唯有我的聲音,能將記憶還給你。”

    盤蜒咬緊牙關,見泰宇將死,饒是他修為深湛,也是心如刀絞。

    泰宇道:“一切....一切源於太乙大人與伏羲在聚魂山中的一場大戰。你二人為何去聚魂山,為何喚醒閻王與蚩尤,我...不得而知,更不知你為何與伏羲大人反目,但你二人動手,兩敗俱傷,各自都受了詛咒。”

    盤蜒腦中幻覺重重,但這泰宇的話卻如唯一真實的光明,引他一路前行。

    泰宇道:“你二人的詛咒極為相似,皆令對方記憶全失,決計想不起自己是誰,也想不起一切來龍去脈,更無法知曉對方下落。

    你傷的比伏羲更重,身軀毀滅,魂魄被伏羲困住。你已練成了太乙真仙法,魂魄不滅,最多百年就能複生。而你逃遁之術舉世無雙,那伏羲也無法長久困住你。

    伏羲中了你那咒法,自知難以幸免,但他又拖延了十年時光,直至布下那將你永遠困住的騙局。

    他想到了咱們泰家,想用泰家的太乙入夢術,製造永遠不滅的牢籠。

    他將你魂魄封入一冰天雪地的高山中,又托夢給咱們泰家,假扮成你,說自己擊敗了一個極險惡的、會毀滅凡間的魔鬼,比之閻王,或許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說你自身已死,但這惡魔恐怕終將逃脫出來,需得咱們泰家人傾盡所能,練就另一個“續夢神”,那續夢神一旦練成神功,既可前往埋藏那魔鬼處,以自身夢境,承載那魔鬼魂魄,讓他永世也無法醒來。

    他傳授咱們高超的妙法,與太乙術法融合,又時時刻刻托夢指點咱們。我等於是前往深山老林中,捉人試煉,反複嚐試,犧牲無數性命,終於造出那續夢神。”

    陸振英低呼一聲,道:“虎鶴神,那是虎鶴神的村莊,你們是在虎鶴神那地方布陣施術的!”

    泰宇並不理睬,繼續道:“那續夢神知道自己使命,前往那高山,將自己掩埋,延續那‘魔鬼'...也就是大人您的夢境,讓你醒不過來。若他將死時,會放出些許魂魄,在泰家人中,找尋下一位續夢神,趕往山上,自我掩埋,繼續令那‘魔鬼’沉睡。大人,大人,咱們錯了,咱們上當受騙,實則一直殘殺骨肉,去加害最敬愛的您....”

    他已說完心中隱秘,放了心,追悔莫及,嚎啕大哭起來。

    盤蜒宛如撥雲見日,霎時心中明亮,再不會忘記:“我魂魄陷入昏迷,不知怎地,穿梭至山海門的世道,變成了另一個糊裏糊塗的太乙,那當是蝶夢莊生之術了。那最早的續夢蛇,還有泰乙、泰一,以及數百個其餘無辜的泰家人,皆是伏羲陰謀所致。他恨透了那太乙,恨透了我,在神智喪失前夕,也要將我永世封印在噩夢中。”

    太乙或許並非無辜之人,但泰家卻本該與此無關,這數千年來的血海深仇,卻要算在伏羲頭上。

    泰宇伸出幹枯的手,碰了碰盤蜒的臉,盤蜒有些想哭,但終究未有眼淚,泰宇再無言語,腦袋一歪,身軀化作煙塵,魂魄也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