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
    狂風呼嘯，天色昏暗，地麵上血流成河，數不清的屍體堆積在一起。
    而正中心位置，那堆積成小山堆一樣的屍體最上麵，正站著一位紅衣女子。
    她一頭青絲很長，又黑又亮，此時正隨著狂風在身後不停飄蕩，將她發鬢上那一串紅水晶鈴鐺吹的銀鈴作響，響聲清脆動聽，如樂聲有節奏被敲響。
    她麵容清冷，眉眼漠然，眉心一點豔紅朱砂，卻又將那清冷氣質襯得多了分逼人的豔麗。
    一垂眸一轉眼間，皆是說不出的風情勾人。
    很美，卻也很冷。
    叫人瞧了，既有些心神蕩漾，又忍不住的心生畏懼，不敢靠近。
    少頃，又一紅衣男子飛身到了她跟前。
    停下。
    細看下便能察覺，那紅衣男子的穿著其實並不是紅衣，而是一身白衣被生生染紅成了紅衣。
    鮮血還在滴答滴答不停從他身上滴落，血腥，震撼。
    他冷著臉望向女子，眼底帶著說不出的失望與無奈，“如若可以，本座真希望，此生從未有過你這麽一個徒弟。”
    “師父。”女子神色複雜，輕輕喚了一聲。
    男子已提劍朝她刺了過來，磅礴靈力洶湧著，將女子胸口刺穿……
    不閃，不避。
    女子淡然閉著眼，受了他這一劍。
    聲音淡淡說：“這也算是，我思煙欠了你的。”
    “你……”男子很明顯是呆住了。
    連帶著握劍的手都不穩，很快移開，身形後退兩步。
    女子已重傷直挺挺在他麵前跪下。
    一手用力，便將那炳劍給快速拔了出來，扔到一旁。
    她低著頭重重咳嗽了兩聲。
    聲音有些嘶啞，“師父後悔此生收了思煙這個徒弟，可思煙……卻是從不後悔，此生能有機會做師父的徒弟。”
    “思煙隻後悔，這些年來識人不清，到最後被一步步逼上這個境地，成了全天下的罪人……如若這些事還能再重新來過一次，思煙也不後悔，不後悔親手殺了她！”
    “你！”這最後一句明顯激怒了男子，讓他一張臉陰沉下來。
    思煙卻隻是笑。
    放聲大笑著，表情淒涼又絕望無助。
    心口很痛，是剛剛這個人親手刺穿的，鮮血爭先恐後往外湧出，她能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
    她要死了。
    毀掉了這一片天地，幾乎殺光了這全天下無辜或不無辜的人。
    是個十惡不赦罪該萬死的罪人。
    隻因為這些人都怕她，都殺不了她，所以她才活到了如今。
    殺光了這片天地僅存的最後一批強者，隻剩下他……
    而他今日，終於來了。
    一劍刺穿他的心口。
    臨到最後，她衝他淒然一笑，勉強跪直了身子，朝他行了最後一個拜師禮。
    才起身，轉過身，一步一步走的緩慢，想要離去。
    隻，這步子才剛剛踏出沒幾步。
    一道軟糯女聲響起，柔柔喚了聲，“師父，這一次要是再放走了她，隻怕……”
    她心便是猛地一窒，轉頭，雙眼不敢置信瞪向前方那道鵝黃身影。
    女子生了副極為軟萌討喜的麵向，一雙眼大大的，臉頰上還帶了些嬰兒肥，粉嫩嫩的，一看就知道，捏上去肯定手感極好。
    眼底更是淚花閃閃，望著她，小嘴糾結咬緊了，卻扯男子的衣袖。
    提醒，“師父，她殺了這麽多人，您為什麽還要放了她？”
    這一刻，她全身僵直，心底的恨意如排山倒海之勢，不過瞬間便將她整個心神都壓垮。
    她瘋一般朝天大笑了三聲！
    下一瞬語氣無比淒涼道：“難怪啊，我說，師父那麽喜歡她，我都殺了她怎麽還能如此心平氣和待我……原來，原來如此。”
    原來這賤人跟本就沒死！
    “蘇楠心，我殺了你！”她尖叫著，手中魔氣蜂湧拍向蘇楠心。
    嚇得蘇楠心煞白了一張小臉，往男子身後躲。
    “噗哧”一聲，是長劍入肉的聲響。
    思煙低頭，眼神茫然看著自己再一次被男子刺穿的胸膛，身心都有些涼。
    “孽障，本座說了，不許傷她！”男子怒氣衝衝。
    她已經徹底呆了。
    像是突然失了聲失了會思考的能力，整個人如一座木雕站在原地。
    等回神，一張臉早已是淚流滿麵。
    這麽久了，她堅持了這麽久，不管是被人誤會陷害還是追殺毒打、淩虐，她都從未哭過。
    一直咬緊了牙撐著。
    因為她沒錯！
    她也不需要旁人的可憐，更不需要讓自己都覺著自己可憐。
    可這一刻……她想，她是真的撐不住了。
    她身形搖搖晃晃站著，靠著再次刺穿她胸口的那把劍支撐著，雙手捧著臉，轉瞬間就哭得像個孩子，傷心到了極致。
    “哈哈哈哈！”
    “你還真是寵她！還真是相信她！”
    她嘶啞著聲線，又哭又笑訴說。
    男子無動於衷，冷著臉，一手便將蘇楠心給護到了身後。
    也許是這一個無意識的動作，再次刺激了她，將她一顆心都拋出來放進暴雨中肆虐，又冷又涼又痛。
    更多的，卻是無盡的恨。
    “帝淩風，蘇楠心，我恨你們！”
    “哈哈哈哈！”
    “既然這世界都沒了，你們也陪著我一起死好了！”
    她尖叫著。
    隨著這最後一句話落音的同時。
    “嘭”的一聲！
    整個世界……瞬間，飛灰湮滅。
    同他相識，從不後悔。
    隻悔這一世，錯信了人心。
    如若能再重來，她想，她一定要殺了蘇楠心。
    隻做他最得意的徒弟。
    唯一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