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九章 遇貨郎一念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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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蘇與一封的交談在淩霄聽來十分的寡淡,和凡人間打招呼沒什麽區別。
你最近過的咋樣?
挺好的。你呢?
挺好的,你吃了沒?
茶鹵蛋。
茶蛋啊,東街老王家的手藝最正宗。
西街趙婆子的手藝也不錯。
……
諸如此類。
內容有所出入,也不過是換成與修士有關的事情,比如修為、比如突破、比如遊曆……
在他人聽來實在是沒什麽有用的。
你問一句:看你有所突破。
他回一句:嗯。
這個話題就結束了。
沒有論道、沒有交流。
就像是大冬天裏有人遞給你一塊隨處可見的冰塊,毫無用處。
世人掛在嘴邊的一個詞是交淺言深,可這兩位應該是再熟悉不過的人了,偏偏一副交深言淺的樣子。
在淩霄思緒放飛之時,閑談的兩人已經起身欲往院中論劍。
身處凡人地界,隨時可以聽到街道上小商小販的叫賣聲,偶爾還有挑著擔的貨郎走街串巷的叫賣。
“木偶咧!逼真的提線木偶——!四十文一個,一錢銀子三個哩——!任君選,任君挑咧——!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孩子喜歡,老人愛看——!”
賣玩具的貨郎拖著悠長的調子,叫賣著他擔子裏的貨物。
耳聰目明的淩霄還能聽到,幼童拽著父母衣角的央求聲。
“巧了!”
他看到峰主展顏輕笑,衝著一旁的沉默青年說:“這次我們換個方式可好?”
然後就是來自對方的一個個悶悶的“嗯。”
然後峰主衝他招招手,讓他去買兩個拿劍的提線人偶。
出了門,淩霄眨眨眼睛,不是論劍嗎?
他又回想了一下,名為一封的青年對峰主提出再次論劍的請求,然後峰主坦然應允。
論劍,與木偶有什麽關係?
雖然想不明白,不過淩霄還是去找他看不上的凡人買人偶去了。
他本以為買兩個拿劍的提線人偶是再簡單不過,手到擒來的一件事情。
可如今卻是他冷著一張臉站在貨郎跟前,生人勿進。
拽著父母想要買人偶的孩子,不是看到他就遠遠的跑開木偶也不要了,再不就是遠遠地站著戀戀不舍的觀望,甚至一些哭鬧的孩子還被父母強行抱著離開。
挑著兩個箱子,一層層擺滿木偶的貨郎小哥,抓著擔子放也不是走也不是。
他苦著一張臉,被淩霄的冷臉嚇的戰戰兢兢:“這位公子,小子不是不賣您東西,小子是真的找不開。”
“不用你找。”淩霄覺得自己聲音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因為一個凡人杵在這,峰主就在身後的小院,他覺得無比尷尬。
且不說有峰主與那個劍修存在,便是他自己的傲氣也讓他做不出強賣凡人東西的事情。
區區凡物,他還付不起不成!
“那不成!”雖然被嚇得更慘了,貨郎小哥還是努力的搖搖頭,挪挪打顫的雙腿挺直腰板:“俺老羅家一向是規規矩矩的做生意,不抬價不壓價,這種欺客的事情俺們老羅家做不出來。”
這話一說出來,遠遠圍觀的百姓紛紛誇讚這小夥子為人敞亮,當的是要的。
也有人說:嘿!那貨郎,那位公子給你就收著,人家又不差錢,有錢不賺,你是傻子不成?
“我知道,我樂意用靈珠買還不成!”這話就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了。
淩霄此時麵對一個凡人的表現,還不如在坐忘峰山腳下麵對白潔的拙劣表演死纏爛打來的鎮定淡然。
隨著周圍百姓的越來越多,各種議論紛紛竊竊私語,淩霄連麵上的平靜都要繃不住了。
小院裏,紫蘇與一封私語:“你覺得這小子怎樣?”
“執於劍,既好也壞,心性還需打磨。”
“你幫我帶兩天如何?一劍破萬法,你更適合教他。”
“公子開口,自無不可。”
紫蘇再次笑笑:“那就麻煩你了。”
她也知道,若不是自己開口,就淩霄此時展現出來的心性,一封是絕對看不上眼的。
之前的評價,已經是看在她的份上,斟酌再三了。
換了別人,不配習劍,或者是走不長遠的話就甩出去了。
“算不上。”
“公子,這錢小子真的不能收,拿著不安心也燙手,要不您說說要幾個木偶,小子敬慕公子風采,拱手送上。”
真是不識煙火的大家公子,您那一顆靈珠至少值一斜海明珠,這窮奇國遠離海岸,品相好一點的海明珠在窮奇國就值半兩銀子。
半兩,五錢。
這靈珠哪裏是他這樣的小人物能夠沾手的,若非他也算見多識廣,今天這靈族無知無覺的收下,晚上他就得死,最晚明天他老羅家就要絕戶。
這哪裏是那些閑漢子口裏的錢財了,分明就是奪命的閻王令!
“我還不至於付不起這點錢。”淩霄的臉色有從青轉黑的趨勢。
“這樣吧,公子。”貨郎小哥,眼看說不通,幹脆放下拿在手裏的扁擔,他伸手指指前麵的大道。
“您從這裏順著大道走,東側第二個路口拐進去,第五家,是專門兌換各種東西的。我就在這兒不走了,等您回來。您到那把珠子換成金銀,以後買什麽東西都方便,也省的再遇上今日的這樣的麻煩。”
“您看如何?”
淩霄盯著貨郎小哥,直到小哥再次兩腿大擺,終於冷冰冰的說道:“可。”
“給我留出兩個拿劍的人偶。”
留下一句話,淩霄黑著一張臉疾步而行。
他不是不想直接飛過去,實在是這麽多的凡人,他要是那麽做了,等著一群人跪下拜神仙吧!
峰主,進入這座城市在有人注意的時候,也都是凡人一樣的行進方式。
等著淩霄一離開,離著貨郎近的人就放開了嗓子。
“誒,你這娃,咋有錢都不賺啊?”
“大娘,我家三代貨郎都老老實實的做生意,這風氣可不能在我這壞了。咱們百姓賺錢不容易,我們哪裏能坑自己人的錢。”
“人家公子有錢是公子的事,俺就是個做小生意的貨郎,要是今天貪下這錢,便是老父不打死我,名聲壞了,小子以後也是要餓死的。”
“你這娃,腦子拎的清,是個會過日子,以後一定得好。”挎著竹籃的大娘誇了一句。
“我看你這木偶做的精致,人也實誠,有沒有大蟲的木偶,我給自家孫兒們買兩個。”
“有的哩~!大娘您瞅瞅這兩個中不中?”
“好威風,你再給大娘拿一個,我家正好三個孫兒。”
“大娘好福氣咧!您看是要一樣花色的還是一樣一個?小子這有橘的、黃的、白的。”
“那感情好,一樣一個省的分不清。娃,你附近哪個村的?說親了沒有,大娘知道幾個好姑娘,都是過日子的好手。”
“俺桂羅村的,還沒說親哩。俺也尋思著多攢點聘禮,把房子起起來,總不能讓人家姑娘跟了俺遭人白眼還比不上在家裏不是?”
“好小夥!好小夥!回頭大娘就跟姐妹說說,定給你介紹個過日子的美嬌娘。”
“那就謝謝大娘了,到時候成了一定給您包個大大的紅包。您的木偶,拿好了。”
“竹編盒子?要不少錢吧?”
“哪裏用,自己在家編的用來給客人裝木偶,什麽錢不錢的。”
“仔細啊,小夥子。這盒子編的細致,回去還能裝裝瓜果雞蛋。”
大娘提著裝木偶的竹盒,挎著竹籃喜滋滋的走了,一邊走一邊對著看熱鬧的人誇。
“小哥對這城裏很熟嘛!”
“大哥,我們貨郎走街串巷這路不熟可不行。”
“小哥,也給我來三個木偶,回家帶給皮猴子們玩。”
“貨郎,有漂亮的嗎?我家是個小姑娘,老虎猴子的可看不上眼。”
“當然有,我這的木偶可是最全的。大哥,您看這小兔子的如何?這還有翠鳥、小貓、倉鼠……樣樣都做得精致可愛。”
“……”
“小妹妹,不喜歡這個?那你看看這隻,這隻小貓是秦國獨有的折耳貓樣式,白白胖胖的一團還沾了毛茸茸的兔毛多可愛啊!隻要不泡熱水,它就會一直毛茸茸。”
“……”
當淩霄換了銀子回來,看到的就是小院門口貨郎被人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著買東西。
那些之前離得遠遠的孩子,這時候也不害怕了。
一個個緊緊的擁簇在貨郎的擔子旁,這個看看那個瞅瞅,還時不時的伸出小爪子,自以為沒人看見的,偷偷的朝著心意的木偶小心的摸一下,過一會兒再小心的摸一下。
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舉動早就被周圍的人看了個清楚,悄聲的告訴了他們的父母、貨郎,正被大人們暗戳戳的圍觀呢~!
貨郎也好脾氣的任由他們看,時不時小心的摸一下的舉動也不嗬斥,這些孩子的出手都有分寸,那輕飄飄的力道他都懷疑這些小家夥摸到了沒有,偏偏他們快速的伸手縮手,搓著手笑嗬嗬的一臉滿足。
峰主說要兩個人偶,但最後淩霄提了三個人偶回去。
他不耐拿那些銅子,一錢的角銀他都嫌占地方,偏偏那個小子死倔,不要銅子就愣塞給他一個人偶。
嘖,今天卻是叫一個凡人給拿捏了。
偏偏他一肚子的火氣,還無從跟人提起,更不要發泄了。
這一通糟心事,淩霄覺得自己有點理解那些魔修一言不合就殺人的原因了。
實在是打不得罵不得,幹脆眼不見心不煩吧!
紫蘇歎了一口氣:“一封,這兩天,這小子還要你多上心了。”
“我會帶他好好看看的。”
“暫時,也隻能如此了。星辰閣,好好的以天才,卻是差點沒給他們養廢!”
“盡信書不如無書。”
“理是這麽個理,做到的有幾個。剛何況,說這個理的是……”
占星卜運問命,揣測天機的星主了。
……
卻說今日那貨郎,今日的事情一經傳開,找貨郎買東西的人那是絡繹不絕。
還有一些農家老人隻認這羅貨郎家的貨,別人的是一概不放心。
用他們的話說就是,這後生心好也拎的清,人是個好的,貨也買的放心。不用擔心那些年輕人仗著了解行市低買高賣的轉他們的血汗錢。
這貨郎的生意是越做越好,經大娘介紹了個好姑娘,嶽父嶽母也是個和氣的,小日子過的甜甜美美,結婚後沒多久就抱上了兒子閨女,三年後盤下了自己的雜貨店,一輩子過的順順暢暢和和美美,提到的人都誇一聲好福氣。
貨郎變成老羅後,最長跟兒子們說的就是:做生意不能失了本分沒了良心,燙手的錢貪不得,百姓的血汗錢刮不得。
好好做買賣,福氣都在後頭攢著呢!
每次老羅說這些話,與他一起白頭的妻子,就在一旁給他沏一壺清茶,倒上一杯。
然後靠著他坐著,聽他話當年。
說完了,老夫妻兩個挽著手一起去吃飯遛彎。
恩恩愛愛的有時候都讓兒孫們嫉妒。
直到老了老了,夫妻兩個便一前一後無病無痛的走了。
徒留兒孫們淚流滿麵,想要再看看父母爺奶聽他們話當年,也見不到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