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街夜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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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浩軒心下一陣黯然,接著有幾分著惱:這樣的夜晚,阿冒怎麽也問起這個問題來?當然,他也是出於對鄰居的一片關心。於是,他這樣回答道:“嗯,我,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說。和以前,和以前一個樣——”
阿冒好像也聽出了什麽,這樣說道:“以後,以後你們兩兄弟要勤快些,多幫媽媽分擔一下——”
梁浩軒點了點頭:“也,也隻能是這樣了——”
“唉,人的命,還真難說——”阿冒說著,繼續向大門口方向走去。
回到家以後,梁浩軒一時未能入眠,他的思緒,就像一陣陣飛砸而下的大雨點,敲擊著他的心坎:剛才阿冒問我,也是一片好意,自然不能怪他。不過,在內心深處,我並不希望別人問起這件事情。這,這是為什麽呢?自己的傷口、傷疤和傷楚,自己知道就得了,又何必在別人麵前展示呢?再說,問起這件事情的人,也未必能夠幫得上什麽忙?或許,別人的同情、憐憫與“施舍”,也不是那麽好接受的。至少,如果你接受了,你就矮別人半頭,或是低人一等。是啊,有多少人會喜歡看到別人那異樣的目光呢?
阿冒這些天過得還不錯吧?那小廚房裏,時常是香氣四溢。哦,小趙又長得那麽漂亮!不難想象,他臉上的笑意,全都是來自內心的。剛才我寫信的時候,阿冒和小趙在一旁歡聲笑語,嬉笑打趣,那小小的木樓上,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哦,下樓的時候,我為什麽有點不安呢?是啊,如果阿冒依然是老樣子,那麽,那木樓上的明天,又會是怎樣的呢?有些事情,我的確不太清楚,不過,那前景,似乎不太樂觀啊!
唉,我為什麽想著要為阿冒和小趙設想未來呢?我,一個小學生,連自己的事情都管不過來呢?各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鹹吃蘿卜淡操心”,說的大概就是那種多管閑事的人吧?當然,作為街坊鄰居,完全不把隔壁鄰舍的生計冷暖掛在心上,恐怕也是難以想象的。
阿冒問起我“老鬼”怎麽樣了?我支支吾吾的,這倒不是我不領情。其實,父親的病情,我真的說不清楚,或者說是一言難盡。或許,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說得一清二楚的。說得清楚的事情,往往會好辦一些。同樣的道理,一言難盡的事情,常常會讓人一籌莫展。哦,前些天,無意中看到魯迅先生這樣的幾句話:
“我還記得先前的醫生的議論和方藥,和現在所知道的比較起來,便漸漸的悟得中醫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同時又很起了對於被騙的病人和他的家族的同情......”
魯迅先生啊,那麽多的“中醫”,的確會有某些“騙子”混跡其中;隻是,那些“西醫”中就沒有“騙子”嗎?換句話說,“西醫”就意味著“妙手回春”“藥到病除”?我看,不見得吧。我年紀尚幼、人微言輕,自然無意於對中西醫的長短優劣,妄加評論。不過,這幾年,根據我對父親病況的了解,我不能不說:不管是西醫還是中醫,都各有不足,它們尚不足以支撐起病人及其家屬全部的希望。父親生病以後,我母親陪著他,開始了四處求醫“之旅”。縣城的,市裏的,省城的醫院,也跑了好幾家了。那些醫生們,有的說沒什麽病的,回去調養幾天就好了;有的說大概是神經衰弱吧,也不是什麽大病;有的說是操勞過度以後要注意營養。回來以後又怎樣呢?症狀不僅沒有得到改善,反而是一天重似一天!這些,可都是正規的西醫醫院啊!打針吃藥了,錢也花了,換來了卻是這樣的一幕!魯迅先生,換做你,又作何解釋、作何感想呢?西醫,真的就那麽“神奇”嗎?
既然西醫指望不上了,我母親又將目光轉向了中醫。
每次看中醫回來,家裏就會多了那些大包小包的中草藥。那些日子,家裏時常彌漫著刺鼻的中藥味!那些熬好的中草藥,起了什麽作用了呢?“石沉大海”而已!風濕骨痛、氣喘心虛、氣血失調......疾病的名目,倒也不遜於西醫!隻是,這些“中醫”,最終也像“西醫”一樣,徒使人失望而已。
如果說,“一千個讀者眼裏,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表現出文學形象的多姿多彩;那麽,麵對著同一個病人,“一千個醫生,就有著一千種診斷報告與處方”,又意味著什麽呢?麵對著這樣的處境,病人及其家屬,又作何感想呢?苦澀、不甘、無語、失望,甚至是絕望!我的天啊,這就是二十世紀的醫學。
是啊,有時候我也忍不住要這樣想:父親啊,你生出這樣的病來,竟然叫醫生們莫衷一是,束手無策,枉費心思,也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吧?!唉,看來隻能這樣說,有些事情,人的確是無能為力的。
其實,人們往往忽視了這樣一種現象:麵對病人,醫生是從來不承諾什麽、保證什麽的;他們隻是說盡力而為!而另一方麵,由於感冒發燒這種常見病治愈率極高,人們也就懶得去想那“盡力而為”背後的深意了。
“包治百病”的說法,真的存在嗎?
這世上,真有“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嗎?
“對症下藥”,“症”都說不清楚,哪所下之“藥”,意義何在呢?
其實,我最想知道的就是:我的父親,究竟患的是什麽病?(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