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浩軒暗自思忖道：如果再去老地方，是不太好的。睹物思人的說法，也自有道理。此時此刻，是跟阿芬在一起，確實是應該另外找個地方的了。什麽物是人非，這一刻，倒不妨先從物開始，換一處風景。

    這樣想著，他將目光轉向了東北一側。

    阿芬也沒說什麽，隻是循著對方的目光望去。

    看了一會兒之後，梁浩軒邁出了步子，阿芬跟在一側。

    這地方，確實不錯。偏西處，一塊大石頭屏風般直立，擋住了偏西的陽光。大石頭以東以北，芳草如茵，而山體外側的那些大樹，也巨傘一般，擋住了驕陽的照曬，帶來絲絲清涼。在此乘涼聊天，確實是再好不過的了。

    坐下之後，梁浩軒剛想點上一支香煙，卻聽阿芬這樣說道：“小梁，出了什麽事情了呢？”

    梁浩軒心頭一怔：阿芬這句話，連諸如“臉色不好”之類的過門話都沒有，真可謂是單刀直入的了。如今，如果想要把話往下談，這件事這個人，多半是繞不開的。

    “嗯，我見到，”梁浩軒這吊樣回答道，“見到她了——”

    “哦，見到韓芳菊了？”阿芬這樣問道。

    “嗯，中午的時候，在圩場上，我見到她了——”

    “那，情況怎樣呢？”阿芬緩緩問道。

    “這？這——”梁浩軒支吾著。

    也就在這一瞬間，他猛然驚覺：阿芬，作為韓芳菊的閨中密友，所知曉的情況，自然不會比我少！如今她這樣問，至少也是明知故問。是啊，她早就知道，我和韓芳菊是不可能的了。於是，在我麵前，她時常表現出某種自信來。

    “哦，有什麽感想呢？”果然，隻聽阿芬這樣問道。

    “我，我，”梁浩軒露出一絲苦笑，“我還能有什麽感想呢？”

    “有些話，在這種時候，”阿芬接著說道，“如果勉強你說出來，就是，就是在為難你了。其實，你是心知肚明的。好吧，你，你自己想想吧——”說到這兒，她將臉轉向東北一側。

    看到對方這樣說，梁浩軒也就不勉強自己了。

    皺了皺眉頭之後，梁浩軒點燃了那支香煙：暫時平靜一下，在這樣的一個時刻，確實是很有必要的。在這種時候，阿芬倒是破能夠體諒我，表現出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一麵。哦，甚至，那些那些安慰人的空話套話，她也懶得說出口，因為她覺得，與其說那些不著邊際的話語，倒不如讓我先平靜一下。

    是啊，“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樣的道理，誰都懂得；隻是，懂得是一回事，真正麵對起來，就多半又是一回事了。離開圩場之際，我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味兒。於是，就想著要倒著山腳下，散散心。

    那麽，我的目的，達到了嗎？

    或許，隻能說是達到了一小半，因為，過馬路之際，我遇見了阿芬。

    如今，是要好好的想一下的了。

    那個夜晚，阿芬主動邀請我跳舞，從表麵上看，既然以前見過麵，共舞一曲，也無可厚非。然而，那一刻，她為什麽如此自信呢？很簡單，因為在此之前，她早已知道，我和韓芳菊，是不可能再續前緣的了。什麽橫刀奪愛，沒有那麽一回事。確實，是韓芳菊另擇高枝在先，她怎麽做，都不會有歉疚之感。

    隻是，當時，我還蒙在鼓裏。

    那麽，昨晚的事情呢？

    現在回想起來，韓芳菊的近況，她誠然不曾用言辭點破，然而，她的衣著，她的舉止，卻是再清楚不過的了。當時，我確實閃過這樣的念頭：克己複禮，最好不要做對不起韓芳菊的事情。

    如今想來，我是不是有點迂腐可笑呢？

    是啊，如果不是在馬路邊遇見阿芬，我確實顯得青澀了些。

    有些事情，是頗為微妙的。三年多以前，和韓芳菊相約時，我覺得，一旁的阿芬，是多餘的。而現在，在我和阿芬之間，當年的韓芳菊，會不會也是多餘的呢？

    嗯，到了這一時刻，我和阿芬之間，已是坦途一片了。

    隻是，就算有了自由選擇的機會，我和阿芬，就真的能夠走到一起了嗎？

    我這個人，還真是奇怪。一年前，隻要走上一兩趟，我就可以把彩霞迎娶過來。隻是，我最終的選擇卻是：放棄！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大概，是這樣的吧，談戀愛需要感覺，結婚，更西藥感覺。在婚姻問題上，我還是比較慎重的，甚至顯出幾分迂腐可笑來。或許，那一襲婚紗，也有著沉甸甸的一麵，不是輕易就能給別人披上的。

    對於阿芬，我是不是也有著類似的想法呢？

    嗯，不是所有的道路，都是可以輕易回頭的。

    或許，就是到了現在，我依然可以再觀望一段時間。從跳舞的角度看，阿芬的功夫，蠻不錯的，甚至，遠勝於我。隻是，這現實生活，並不像跳舞那麽簡單。說來也奇怪，如果單就跳舞而論，我似乎更喜歡玉姐。這，這是為什麽呢？原來，玉姐要稍遜於我，於是，在方向、節奏、舞姿上，我更能夠起到主導作用。而跟阿芬跳舞，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甚至，在跳快三步的時候，倒像是我被她牽著走了。我的天啊，在骨子裏，過於強勢的異性，我是敬而遠之的。

    哦，那一曲快三步，會不會就是我和阿芬之間戀情的隱喻呢？

    確實，在阿芬麵前，我並沒有表現出足夠的自信。

    又或許，即便是得知韓芳菊早已退出，我依然找不到多少感覺。也就是說，韓芳菊的磁場，至今依然是不容小覷的。如此低迷的狀態，我還能再指望什麽呢？哦，就像是一個傷口，從包紮到完全愈合，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

    不湊巧的是，驚魂未定之時，阿芬就出現了。

    哦，是不是再過一段時間，再拿主意呢？

    然而，這樣的隱衷，阿芬能夠理解嗎？

    或許，在阿芬的心目中，我隻是一個沉迷於往事，遲遲不曾麵對現實的人。在她看來，一個人就應該敢愛敢恨，就應該當機立斷，就應該清楚明白，而不是，而不是老是一副優柔寡斷、拖泥帶水的樣子......

    “嗯，看看風向，看看風向再說吧——”想到這兒，梁浩軒暗自對自己說道。

    於是，他的目光，轉向了東北側。

    不錯，那是阿芬所在的方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