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穀上雲霧繚繞，穀內全是些荒獸，時不時傳來一聲聲的咆哮。

    正在這時，一道流光激射而來，流光帶著一抹如血的赤色，紮進了那片雲霧之中，落到了大荒穀山崖壁上。

    緊隨其後的幾道光芒也跟著紮進雲霧之中，然後露出了真容。

    “燕赤霞，交出造化珠！”

    “燕赤霞，若你還要負隅頑抗，就別怪我們下狠手了！”

    “若你能交出造化珠，我還可以留你一具全屍！”

    皇極宗的四名長老全都出動，分列四角圍住了他不斷叫囂著。

    燕赤霞握著赤霞劍，冷冷看著包圍住他的皇極宗人，他穿著一襲黑衣，縱使身負重傷，身姿依然挺立如劍。

    這一瞥，竟讓周圍的人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燕赤霞就是一柄出世利劍，鋒銳到不敢讓人直視的地步。

    燕赤霞也一直給人這樣的印象，行事直來直往，就如同一柄利劍。

    燕赤霞嘴角溢血，但仍然仰天大笑，道：“就憑你們也配？”

    他心中憤怒的殺意湧動，無情劍意發揮到淋漓盡致，極強的劍氣波動，讓周身的空間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縱然遭受奸人陷害，他燕赤霞也不是輕易相與之輩！

    手中的赤霞劍揮動，爆射出萬丈紅芒，真猶如天邊紅霞，朝著皇極宗之人襲來。

    “哼！瀕死之人還做垂死掙紮！”

    皇極宗的一名長老不屑冷笑，他嘲諷的同時雙手掐訣，嘴裏暗誦佛音，一枚金光燦燦的佛印迎向了如霞劍光。

    “小心！這是無情劍意！”

    然而話語聲遲，那片如霞劍光一閃而逝，看過去輕薄無物，但是卻直接穿透了那道佛印，撕裂那名皇極宗人的身體，霞光透著血霧爆發開來。

    其他人也不敢大意，紛紛使出本領抵擋劍氣。

    這一劍散開的霞光依舊含著無窮劍意，一時間，剩餘的所有人竟是被這一劍攔住。

    燕赤霞深陷包圍，卻持劍睥睨，絲毫沒有陷入絕地的狼狽模樣。

    這全因他修了一門無情劍訣，這劍訣乃上古秘笈，要求修士要做到絕情絕性，方能修習劍訣。

    燕赤霞深蘊此道，曆年又殺妖除魔，身上累積無數煞氣，將無情劍發揮到淋漓盡致，借著劍意霸道凶煞，竟是一劍就奪去了一名皇極宗高手的性命。

    他渾身浴血殺意衝天，赤霞劍上翻湧的無情劍意更是煞氣十足，攪動的大荒穀上的雲海翻湧不止。看過去不像是玄心正宗的門人，倒像是魔宗修士。

    “大家小心！不可輕敵！”

    老者名叫皇影，乃是四名皇極宗長老之首，他沒有想到的，燕赤霞受了如此重的傷，居然還能夠反抗，甚至一劍擊殺了一名長老。

    看來要奪得造化珠，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過皇極宗預謀此事已久，當然不會放走燕赤霞，他們早已抓住燕赤霞破綻所在。

    這時候燕赤霞無情劍意正盛，祭出此物正是擊潰他最好的時機。

    皇影手一揮，手下立時蜂擁而至，押著一名女子飄然落到了山崖之上。

    燕赤霞正欲大開殺戒，瞥見了這抹白影，身子忽的一震，劍招不由自主停了下來，氣勢也跟著弱了幾分。

    “小倩……”

    燕赤霞嘴唇微微翕動，他圓融的無情劍意在女子出現時，開始出現了裂隙。

    這條裂隙很小，但隨著時間推移，正在逐漸擴大，而劍意也隨著裂隙不斷流失，燕赤霞仍然是元嬰期的修為，但是無情劍意失去了絕情絕性的凶煞味道，就失去了那霸道絕倫的威力。

    小倩被一條捆妖索縛住，當她看清了被諸人包圍住的燕赤霞，忍不住驚呼道：“燕大哥！”

    她說話的時候，眼眶已經發紅，她被捆妖索束縛住，劇烈的掙紮，讓捆妖索在她身上留下了道道鮮紅的血痕。

    燕赤霞很後悔，當初經曆的一切。

    放棄聶小倩，放棄原來的一切，隻為了修一本無情劍訣。

    為什麽他會選擇相信人妖有別天道無情這種鬼話，時隔多年後，當他達到了元嬰境界之時，當他見識了大千世界，他終於明白所謂人妖有別天道無情完全是鬼話。

    但是這時候的燕赤霞，無情劍訣看完，劍意早已深入心中，劍下的亡魂更是多得數不清了，他無法回頭，再去麵對聶小倩，因為回首便是崩解。

    就像現在這樣，再見到聶小倩，他的無情劍就毀了。

    他沒有絕情絕性，更沒有斬斷過去。

    燕赤霞突然張開左手，他的手掌間，躺著一枚散發著淡淡碧綠色熒光的珠子，珠子隻有雞蛋大小，散發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晦澀波動。

    燕赤霞掃了一眼周圍的敵人，說：“你們要造化珠是嗎？”

    造化珠的出現，引起了一陣騷動，這曠世奇物，誰人不想要，不過，即便燕赤霞的心境受到了影響，卻也沒有人敢貿然上前搶奪造化珠。

    燕赤霞笑了笑，笑容裏帶著幾分苦澀，用劍指著聶小倩，說：“你們放了她，這造化珠便是你們的。”

    小倩雖然不知道造化珠是什麽，卻知道那必然是極為重要的東西，連忙道：“燕大哥！不要給他們……”

    小倩反抗激起了皇極宗的不滿，那人捏著捆妖索掐訣，捆妖索立刻收緊，深深勒進了肉裏麵，小倩立刻露出痛楚的神色。

    她蒼白無血的臉上，帶著倔強的神色，一如往昔。

    燕赤霞心痛，目光冰冷盯著為首的皇影，左手突然一陣收緊。

    在場的幾人都是高手，豈會感知不到燕赤霞的小動作，心中都是一驚，皇影的感知最是敏銳，最先感知到燕赤霞手上的波動，更是驚得差點撲了出去。

    雖然造化珠是神物，但未免不會損傷，若是被燕赤霞毀了。

    那麽一切都完了。

    畢竟為了圍殺燕赤霞拿到造化珠付出那麽多心血，若是拿不到造化珠，宗門也饒不了他。

    他心思老辣，立刻知道燕赤霞心思都在這妖狐聶小倩身上，當下返身來到手下麵前，一掌將那控製捆妖索的手下擊飛，這一掌看過去平平無奇，但是那小廝卻被擊飛到空中，然後一臉驚恐，在空中渾身都開始崩解成齏粉。

    “真是廢物，燕散人發話了還胡亂使東西，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眨眼間殺了一名手下，皇影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帶著溫和的笑容解開了小倩的捆妖索，看著燕赤霞說：“燕散人對不住，下人愚鈍傷了小倩姑娘。”

    其他人都立刻回過神來，連忙點頭附和，稱下人不是。

    他們也看得出來，燕赤霞對這小妖狐的重視，剛才那一下差點捏下去，雖說不一定會毀了造化珠，但造成任何影響，都不是他們願意看到的，幸好皇影長老及時出手，否則若是讓燕赤霞毀了造化珠，可就真完了。

    至於聶小倩鬆脫了捆妖索束縛，它們完全不放在眼裏，這隻化形的小狐妖，對他們造成不了威脅。

    皇影見燕赤霞左手又鬆開來，自己也跟著鬆了口氣，道：“燕散人，隻要你交出造化珠，我皇影保證放了小倩姑娘，絕不反悔。”

    解開捆妖索後，小倩突然朝燕赤霞跑了過來，完全沒有在意她身邊一幹元嬰和金丹級別的高手。

    其他人正要動手，卻見皇影打了個手勢，示意所有人都不要動手，這些人雖然奇怪皇影為什麽要放走妖狐，但是卻也沒有人敢出手阻止。

    皇影乃是年紀最長實力最強之人，他既然讓所有人不要動手，大家也隻得按捺下動手的念頭，任由妖狐朝燕赤霞跑了過去。

    聶小倩眼眶發紅，楚楚可憐朝燕赤霞跑了過去，嘴裏喊道：“燕大哥！”

    說著撲到他懷裏，燕赤霞感覺嘴裏一片苦澀，從她靠近自己的那瞬間，無情劍意就已經崩解，再也沒辦法撿起來了。

    皇影果然對他了若指掌，把一切都算計在裏頭了。

    聶小倩越是接近他，無情劍意就崩解的越快，失去了無情劍意，燕赤霞本身的實力，就不足以對皇極宗的人造成威脅了。燕赤霞苦笑，他最引以為傲的無情劍訣，到頭來隻是個笑話。

    小倩靠在他的懷裏，一如蘭若寺那一夜，她悄聲道：“燕大哥，我知道你喜歡我，可是為什麽你不來找我？”

    燕赤霞無言以對，為什麽自己沒去找她呢？

    因為他是玄心正宗的弟子，所以他不能喜歡狐妖？因為人妖有別？因為天道無情？

    燕赤霞的思緒像是亂麻，而聶小倩臉上已掛滿淚珠，她說：“自從在蘭若寺遇過你，姥姥就說我變了，把我關起來了，我就在等你來找我，現在終於又見到你，我很高興……”

    一語出，她淚如雨下，燕赤霞感覺到悔恨無可束縛的彌散開，逐漸要麻痹了他整個人。

    他對過往的一切感到後悔，他本可以做的更好，卻選擇了最糟糕的一條路，如果能夠重來，他一定不會再放手聶小倩，再也不會堅守可笑的宗門戒條，再也不會篤信天道無情。

    他已經知道，天道有情也好，無情也罷，都隻是一種狀態。

    隻要他心之所向，即是天道。

    可惜，現在知道已經太晚了。

    他鬆開了赤霞劍，抱住了聶小倩。

    他越沉浸在這種感覺中難以自拔，越是沉醉無情劍意就崩解的越快，可是他不在乎。

    大荒穀上，風雲湧動，兩人卻放肆相擁，完全無視了一幹皇極宗的高手。

    皇影卻很樂意看到這一幕，燕赤霞越是沉醉，他的無情劍意就越是被削弱，無情劍訣固然是一等一的上等劍訣，但是無情劍動了情便是徹底的毀滅，現在燕赤霞已經不足以與他為敵。

    他嘴角帶著一絲冷笑，說：“燕散人，考慮的怎麽樣，隻要你交出造化珠，我皇影保證不會為難小倩姑娘。”

    燕赤霞麵無表情看著他，開口問：“臨死之前我隻有最後一個問題，是誰將這隱秘透露給你的？”

    燕赤霞自認這些年絕情絕性，死在他手下的人和妖不計其數，心境早已達到了殺人如麻的地步，究竟是誰知道他的破綻，還能自妖都中抓來聶小倩要挾他。

    皇影見他連赤霞劍也扔了，就知道燕赤霞的確沒有了反抗之心，他這等劍癡，一旦扔下手中的劍，便意味著真正的放棄了。

    他拱手，言辭誠懇道：“既然燕散人詢問了，我就直說了，送來消息的正是燕散人入山宗門玄心正宗。”

    燕赤霞雖然已經預料到了答案有可能是玄心正宗，但是真從皇影口中得知，他還是渾身一顫，臉上霎時毫無血色，像是瞬間憔悴了幾分。

    果然是他堅守了大半輩子的玄心正宗，自己的所作所為，在玄心正宗看來，根本不值一提。

    皇影不在乎在心境上多打擊燕赤霞，於是說：“是玄心正宗宗主韋陽平找到在下，用此消息換得了一瓶重樓丹。”

    韋陽平？

    這個奸人，當上了宗主，關鍵時刻還陰了他一把。

    最搞笑的是，代價僅僅是一瓶重樓丹。

    燕赤霞笑了，笑得悲傷淒涼，連皇影也不禁心生感歎。

    “燕散人，你在這修真界威名顯赫，單人仗劍也並無大礙，但是你性子太過孤傲，不懂得圓滑處世，自然會被奸人所害，這修真界終究還是人間界，容不下你這樣孤傲的天才啊！”

    燕赤霞知道他說得沒錯，他也沒有想要反駁，開口道：“黃英老前輩教訓的是，這修真界終究還是人間界呀。

    燕赤霞盯著他，雙目中精光爍爍，絲毫沒有破功的頹靡感，說：“造化珠我願意交出去，隻希望前輩也能遵守諾言放過小倩。”

    皇影流露出一絲不可察的喜悅之色，激動道：“燕散人大可放心，皇影雖不是什麽好人，可也不是出爾反爾的畜生。”

    燕赤霞點頭，這才發現，剛才到現在，聶小倩就一直靠在他身上，一動也沒有動過，連說話也沒有說半句，他感覺到不對勁。

    低頭一看，隻見小倩閉著眼睛，臉上沒有絲毫的血色，渾身上下充滿死氣，沒有了半點的生機。

    燕赤霞吃了一驚，扶著她問道：“小倩，你怎麽了？”

    突然發生的變化，讓皇影放鬆的心又緊繃了起來，燕赤霞抬頭，眼裏已經滿是殺機，惡狠狠道：“你們對她做了什麽？”

    皇影叫苦不迭，眼見得燕赤霞就要交出造化珠了，關鍵時刻又來這麽一出，他記得自己明明囑咐過手下，不能夠傷了這隻妖狐，難道他們沒聽話？

    小倩感覺到燕赤霞的心情，她睜開眼睛，笑了起來，虛弱地道：“和他們沒關係燕大哥，我用了族內秘法，把力量全都灌注到你身上了……。”

    她說著，緩緩閉上了眼睛。

    燕赤霞抱著她，眼淚控製不住往下流，在心中呐喊：“小倩！你為什麽要這麽傻！”

    皇影心驚，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麽，但是燕赤霞的力量在他的感知中居然又提升了一截。

    皇影隻能開口試探道：“燕散人……”

    話才剛剛出口，燕赤霞突然抬頭看向皇影，眼中蘊含著驚人的殺意。

    皇影麵色一變，知道事情突變，立馬傳音道：“糟糕！動手！”

    這時候燕赤霞的無情劍意早已經沒了，周遭包圍的皇極宗高手也不再害怕，化作幾道殘影朝燕赤霞撲去。

    燕赤霞慘烈的大笑了起來，他的左手之上還握著發綠光的造化珠。

    他雙手高舉仰天長嘯，道：“你們這麽想要送死，那就都來陪葬吧！”

    燕赤霞抱著放下小倩，身周的氣流開始變得紊亂了起來，他體內元嬰的虛影之上，一柄灰色的小劍破碎，在這瞬間，他的皮膚也皸裂成無數塊，鮮血噴濺而出，狂暴的能量流將空間攪動的一片混亂。

    皇影瞳孔緊縮，大喊道：“小心！他要自爆劍心！”

    小倩身亡，燕赤霞已無所求，如果有來生，他絕不會再錯過聶小倩，也不會再執著於劍道一途，而拋棄了其它更美好的事物。

    可惜沒有機會了，燕赤霞嘴角淌血，掛著一抹苦澀淒慘的笑，這無情劍，修習它本身就是個錯誤，也就由它來終結一切。

    自爆劍心，帶出了極為巨大的能量，狂暴的能量漲縮之間，就像是鼓風的皮口袋，把大荒穀上方變成了一片絕地，那些向燕赤霞衝去的人都被一股狂絕的真氣推開，但是剛剛推開，以燕赤霞為中心，又傳來了難以抵抗的吸噬力，把他們往燕赤霞所在的方向吸去。

    燕赤霞看著左手的造化珠，想起了關於此珠的傳說，傳說此珠是修界神物，具有不可思議之能，燕赤霞自奪得他以來，卻始終沒有參透這造化珠的玄奇之處，反而引發了殺身之禍。

    這時候，在自毀劍心的能量狂流下，這枚造化珠也起了詭異的變化，綠色的造化珠開始散發出劇烈的強光，握在燕赤霞左手中幾乎像是一枚太陽。

    造化珠爆發出來的氣勢，甚至壓過了燕赤霞自爆劍心的威勢。

    燕赤霞先是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自爆劍心後開始崩解，而後就是茫茫一片白色，接著便是一片虛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