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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許久,慕君寧才沙啞著開口:“是他?”
“是啊,那時你傷勢頗重,普通的傷藥基本無用,而且在我救你的第二日,西戎突然有密令,凡是買傷藥的,都必須嚴查,那時你已經奄奄一息,幸好遇到雲公子經過,身上還帶著些傷藥,不然的話……”
洛雨霽沒有說下去,但後麵的意思,慕君寧明白,她的命,是雲書華所救,所以於情於理,她都應該答謝他的救命之恩。隻是後來她躺在床上養傷的五天時間,雲書華卻都沒有再出現過,如果不是偶爾聽到帳篷外那綿長而熟悉的呼吸聲,她都要以為他已經離開了。
眾人紮營的地方是離慕國雲歌關最近的一片戈壁灘,平整而一望無際,彎彎的溪流不斷延伸至日落的盡頭。
慕君寧的傷口已經愈合的差不多,大家也準備啟程回慕國,畢竟在野外逗留的數天,大漠的狼群聞到人肉的鮮味,早已在附近蠢蠢欲動。洛雨霽每日都安排人守夜,帳篷外也徹夜燃著篝火。
夜已深,篝火燃燒的“劈啪”聲格外的清晰,狼嚎聲從遠方傳來,夾雜在眾人熟睡的呼嚕聲中,並不怎麽惹人注意。君寧躺在床上,望著帳篷外明亮的火光,輾轉反側難以入睡,這幾日,聽洛雨霽所言,如今慕國的朝政,唯君家獨大,皇權被架空,慕國皇帝成了任人擺布的傀儡,上至百官,下至黎民都知道,掌握這天下的,不是皇帝慕君卿,而是丞相君臨天。
她答應扮作“洛雲霂”,說到底也是有私心在,“慕君寧”的公主身份,無論生死與否,都太過惹人注目,倒不如平平凡凡的“洛雲霂”,方便她躲在暗處,伺機而動。
大漠風大,吹得火光也搖曳起來。君寧雖然內傷還未痊愈,但下床行走已經無礙。
洛雨霽帶的人不多,帳篷也搭起來也就三個,她和洛雪霏同住,為了不驚醒睡得香甜的洛雪霏,君寧腳上也沒有穿鞋襪,隻披了件外衣便走了出去。
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守夜大漢驚嚇的差點彈起,看是慕君寧,才放下心來鬆了口氣,點頭打了個招呼,坐回帳篷旁枯樹的枝椏上繼續守著。
大漠的狼群怕火,所以帳篷外架起了五個火堆,離帳篷最遠的一個,此刻正坐著一個男子,橙色的火光照在他身上,映得溫暖如夏。
“這麽晚,洛姑娘還不睡麽?”聽到腳步聲,那男子抬眸看了慕君寧一眼,見她赤腳走在磕腳的礫石上,詫異的眉梢一挑,不動聲色的脫下外麵的對襟長衫,鋪在地麵。
“我是睡不著,雲公子呢?”慕君寧坐在他用衣裳鋪平的地麵上,柔笑著道:“雲公子深夜獨坐,可是在思念什麽人?”她的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但內心卻早已翻起了驚濤駭浪,隻是她掩飾的好,沒有人看出端倪而已。
“我……”雲書華將目光投向火堆,搖曳的火舌燒得正旺,他嘴角漾起一絲笑意,眸光溫潤如水,似乎映著火光在看什麽人,“確實在想著一個人。”
“可是尊夫人?”慕君寧沉默了半晌,漫不經心的取了一根木枝,撥動底下火未能夠到的木柴,她的神情專心致誌,可眼尾餘光卻忍不住飛快掠過他的臉上。
聞言,雲書華一怔,神色有些黯然,混雜著一絲隱忍的痛苦,眸光突然複雜起來:“是……”
他話音未落,左手突然伸出捉住她,一把扯進懷裏,倒映著火光,眸心是她從未見過的憂切。
莫名其妙地落入故人懷裏,嗅著他身上的墨香,慕君寧有過一瞬的情迷意亂,可當看到他揮掌拍向撲向他們的餓狼時,她卻立即清醒過來,他原來不是認出她……
說不清是慶幸還是失落,看著雲書華鎮定自若的應對狼群的攻擊,慕君寧伏在他胸膛上不敢抬頭。如此相近的距離,對於曾經彼此熟悉的兩個人來說,就算易容了,憑著呼吸和眼神,恐怕也能認出對方吧……
月朗星稀,在大漠餓了許久,一直在附近徘徊的狼群終於伺機而出,守夜大漢連忙吹起號角,悠揚的聲音傳至四麵八方,熟睡的洛雨霽眾人頓時從夢中驚醒過來。
既要保護慕君寧,又要應對狼群,雲書華的掌風還是施展的滴水不漏。突然,一陣溫熱隔著涼薄的衣料傳來,他低頭一看,原本白色的衣衫上居然染滿了猩紅,懷中女子的臉色此時已經慘白一片,但即使如此,她還是緊咬著唇不吭聲,就連呼吸也是強壓著,沒有半點的急促。雙目對視下,她扯出一抹蒼白的笑意。
“我沒事,你放心。”
雲書華怔了怔,狼群中的勇者趁此機會一撲而上,尖銳的牙齒狠狠的咬上他的手腕,頓時血流如注。
但他來不及反應,因為她的眼神……
雲書華瞳孔猛地一縮,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微微顫抖著,眸中疏離的潤澤一掃而空,帶著濃濃的驚詫,一瞬不瞬的看著她,就連手腕被狼死死咬住也沒在意。
麵對這樣的他,慕君寧不自覺地感到一陣害怕,害怕他會看穿自己的偽裝,一時間,她沉默了,瞪大著眼睛望著他,努力讓自己表現得迷離和疑惑。
雲書華靜靜地看著他,激動的情緒滿滿平複下來,眼眸幽深如海。
“雲公子……”慕君寧深吸口氣,眼睛光明正大的對上他的視線,她知道,這時候避開的話,就證明她心虛了。
隻要再努力一點,隻要再多一點,她就能騙過他……
雲書華回過神來,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異色,麵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隨即笑了,宛若清風明月般從容不迫,他淡道:“我,一直都很放心。”說著,他右手暗蓄內力,猛地一震,原本死咬在右手腕上的餓狼頓時兩眼一翻,震碎了內髒七竅流血而亡。
鮮血刺激了剩下的餓狼,一雙雙在月華火光中泛著幽綠光芒的瞳孔猛縮,仰頭朝天嘶吼一聲後,猙獰著撲上來。洛雨霽等人揮動軟劍擋下了部分,但更多的狼卻湧向雲書華的方向,近了,君寧感受到餓狼鼻子噴出的一道道腥熱氣息,還有“嗤嗤”的呼吸聲,狼是一種很有靈性的動物,麵對比自己強大的對手,會群而攻之。
看著狼群默契的圍攻,洛雨霽心中焦急,劍花飛舞的斬殺完麵前的餓狼,便準備提劍襄助雲書華。但還未等他動身,隻見一襲雪白飛速掠過,“砰砰”數聲巨響後,狼群已經倒下了大片。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他根本就沒有看清雲書華到底是如何出手,戰鬥卻已經結束。
雲書華還是一身白衣一塵不染,三千墨發隨風輕舞,君寧被他穩穩抱在懷裏,雖然傷口裂開流了不少血,但卻沒有被狼傷到一分一毫。
***
從慕國邊境到吳州也不過十日的路程。自從擊退了狼群,眾人便連夜啟程,原以為要與雲書華分道揚鑣,不料,他卻留了下來,依舊一身白衣如雪,默默的騎在馬上,不遠不近的跟著。
洛雨霽坐在前頭趕車,到了慕國境內,路平坦了許多,但偶爾馬車軲轆滾過凹凸不平的地方,她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一路上,她都躲在馬車裏不敢出,或者說,她隻是不想被雲書華看見自己,因為被狼群攻擊的那次,他似乎察覺到了端倪,如果再被他看出什麽,恐怕她的身份,就瞞不下去了。
數日後,快接近黃昏的時候,他們終於趕到吳州城。
慕君寧悄悄鬆了口氣,雲家和洛家,一個在城北,一個在城南,無論如何,接下來的路,他們都不可能同行了……
果然,進了城門,雲書華便告辭離開。
看著那道白色身影牽著馬,慢慢行走在青石板路上,漸行漸遠,君寧忍不住問道:“哥,你和雲公子是如何認識的?”看他們相處的情景,不太陌生,卻也算不上朋友。
“我和書華算不上認識,隻是,數月前曾幫過他一次。”洛雨霽左手托著腦袋回想,右手緊緊的拉著套在馬上的韁繩,小心翼翼地避開行人,“我記得,他是要我幫一個女子續命……”
那個女子,是她麽?
君寧怔了怔,掀開車簾,一手捉住洛雨霽,急切道:“那個女子,現在如何?”
“死了。”洛雨霽一驚,抬眸迎上她緊張的目光,輕道:“其實在我趕到雲家前,她已經去了,隻是那雲公子不死心,非得拉著我去救她,還問我可不可以一命換一命,當時,我差點以為他是瘋了呢。”
“對啊,雲霂姐姐,那件事,我也聽說了。”洛雪霏原本坐在裏麵,聽他們討論雲家的事,也好奇的鑽了出來,“後來啊,雲哥哥將那位姐姐葬在雪楓樹下,還立了碑,上麵寫什麽我忘了,但好像是刻的是兩個人的名字。”
兩個人的名字?是她和雲諾麽?
“是‘雲書華’和‘慕君寧’……”一道清冷的聲音從旁邊響起,慕君寧渾身一僵,緩緩轉過身,隻見一襲藍衣牽著馬出現在麵前,“你,對我的事,很好奇?”
“不是。”君寧澀澀的開口反駁。
“其實,如果你想知道什麽,可以直接來問我。”雲書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放心,我必知無不言。”
“你……”
慕君寧的話還未出口,洛雪霏突然搶著道:“咦?那不是雲哥哥的名字嗎?你為什麽要在墓碑上刻自己的名字啊?”
雲書華笑了笑:“很想知道?”他問的是洛雪霏,但目光卻漫不經心的落在她身上。
“雲公子,說笑了。”洛雪霏還想問下去,但君寧卻一把捂住她的嘴,堆笑道:“公子的事,我們並不好奇,隻是,這裏是通往城南洛家的方向,雲家在城北,公子是否走錯了路?”
“城南的路?那便沒有錯了。”雲書華點頭笑道:“我突然想起有事,正要去找洛家老爺子,所以,洛小姐,我們正好又同路了。”
他的笑很淺,慕君寧心頭酸楚一片,這樣的笑意,她何嚐不想去捉住,隻是,她知道,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資格,而且也不敢去捉住……
畢竟,除了他,她還有個哥哥,四年前的選擇開始,她就回不了頭了……
慕君寧苦笑著搖搖頭,躲回馬車裏,既然注定無緣,那相見還不如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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