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餘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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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伊戈斯也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在這裏遇見艾莉兒,他也沒有想到那把該死的劍也在這裏。

    天空陰鬱掀起無盡的風雪,大地的另一方霜巨人們帶著凜冽的風暴緩慢前行,八座魔法塔開始轉向它們全力輸出,希望以此減緩它們的速度。

    炮火轟鳴,交織的烈焰在狂亂的暴雪中撕扯出赤紅的光帶。

    一切是這麽的不湊巧,所有糟糕的事都擠在了一起。

    “你……能使用它?”

    伊戈斯的聲音從耳邊響起,麵對著這古老莊嚴的存在,被那仿佛白晝般的眼瞳注視著,此時艾莉兒仿佛大夢初醒一般。

    伊戈斯是龍,一頭強大的紅龍。

    而自己……隻是個凡人。

    至始至終都是如此。

    艾莉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握緊了劍,僵硬的點了點頭。

    不一樣的情緒在她心中升起。

    或許是伊戈斯帶她離開放逐之地的原因,她對於伊戈斯一直有種依賴感,可現實是,伊戈斯是頭紅龍。

    兩人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在意識到手中之物後,艾莉兒莫名的恐懼著。

    在這末日般的暴雪之中,伊戈斯也沉默著。

    埃達米亞……合眾之力,還有艾莉兒,這些的一切都與自己的過去有著千絲萬縷。

    破碎的謎團在他的拚湊下,出現了模糊不祥的形狀,他也不知道接下來會麵對的是什麽。

    甚至說伊戈斯不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自己的複蘇似乎就是一個巨大陰謀的開端……又或者說是結束。

    一切是那麽的朦朧,仿佛眠者的夢囈。

    已經確定了艾莉兒就是埃達米亞的傳人,而那把破劍就是合眾之力。

    伊戈斯深深的看了艾莉兒一眼,在數秒的沉默後,聲音回蕩。

    “活下去。”

    紅龍的聲音響起,艾莉兒有些不敢相信,眼眶微紅。

    自己手中握的是束縛了伊戈斯無盡時光的利劍,她本以為伊戈斯會一口龍息直接殺了自己,可伊戈斯卻留下了這麽一句話,隨即從城牆上墜下。

    艾莉兒跑到城牆邊,還未等低頭看去狂風已經升起,紅龍的雙翼徹底的伸展開,緊接著衝入雲層。

    仿佛鐵幕般的雲層被燒紅,緊接著無盡的火球從天空之中墜落,閃動的光芒映亮了這昏暗的天地,還有那些如山巒般緩慢前進的霜巨人們。

    更為喧鬧的聲音響起,數不清的士兵湧上了城牆,空曠的地方一瞬間擁擠了起來。

    弩車,火炮,所有能用來守衛的東西都被架了出來,先進的魔導武器,落後的原始弓箭,傾盡一切火力,朝著霜巨人來的方向開火。

    炮口吞吐著火光,在黑暗的暴雪中,王都成為在這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於是所有祈求光的人啊,他們都朝著這黑暗中的星光之城前進,企圖將其攻陷。

    活下去……

    活下去。

    環顧著四周的毀滅,隻剩下了伊戈斯的話語還在耳邊回蕩。

    這是艾莉兒從放逐之地起便一直履行的意誌。

    她從未覺得自己如此的無力,與伊戈斯的強大相比自己是這麽的渺小,唯一會的僅僅是個冰爆術,除此之外什麽也不會。

    自己就像個累贅。

    所以伊戈斯才會對自己說活下去吧。

    ……

    可艾莉兒不想當個累贅,她想與他同行。

    可自己能做什麽呢?

    不……

    是……你能做什麽呢?

    對啊,你能做什麽呢?

    合眾之力。

    於是低下頭,艾莉兒凝視著合眾之力,光滑的劍身上倒映著她的麵容,可隨著光的流動,麵容扭曲最後破碎,變成了環繞著的巨大王座,諸王的麵容與她重疊在了一起。

    似乎有聲音在靈魂的深處響起,他質問著。

    你究竟渴望什麽呢?

    -

    -

    風不斷的從身邊流逝,雪花覆蓋在灼熱的鱗片上,還未等凝固便熔化脫落,隨後在風中重新凝聚。

    整個王都的溫度已經下降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級別,哪怕伊戈斯自己也感到了無盡的寒冷在逼迫著。

    而在自己的視線前方,一個有一個山峰般的霜巨人在緩慢的前進著,更大的暴雪隨著它們的前進緩慢推移著,直到將整個王都吞沒。

    二十年前寒霜王遭遇的就是這樣的絕境吧。

    感受著世界逐漸陷入冰冷的黑暗,伊戈斯突然能體會到那絕望了。

    堅不可摧的城牆被移平,鮮血濺在空中凝固成扭曲的模樣。

    整個城市都在暴雪之中搖搖欲墜,最後隻剩下凜冬宮的燈火還在燃燒。

    這是最孤冷的黑暗,最深刻的絕望。

    在這幾乎光芒消逝的黑暗中,反抗的炮火點亮了希望,匯聚成洪流的光輝越過天際,最終落在霜巨人們的行進路線上。

    伊戈斯反複吐息著怒焰,可怒焰在寒風之中持續不了太久,這裏的一切真是太冷了,冷到幾乎所有的物質都停止了運動。

    軍隊已經退守回了王都,至於聯軍……

    周國的士兵們在城牆下哭嚎著,用力的抓撓著牆壁,寒冷將他們外圍的士兵吞噬,他們被活活凍死,臉上的恐懼被永遠定格在死亡的那一刻。

    薩芬站在城牆之上,低頭俯視著昏暗的大地。

    霜巨人帶來死亡的威脅,不過好處是它們直接連同聯軍一起凍死了。

    大地之上的士兵站著死去,他們伸出手,朝著王都的方向,仿佛祈求憐憫一樣。

    被冰雪覆蓋的數萬雙手一同高舉,可憎哀嚎的麵容在每一雙手掌之下。

    這已經不是什麽恐怖的景象了,這仿佛是將人心最黑暗處的詭異投射出來一般。

    巨大的壓力壓迫著薩芬的神經,僅僅是撇了一眼,他就將視線移開,不在理會那哀悼之景。

    現在王都全力應對霜巨人,所有的軍團撤入城內,所有能點燃的東西都被點燃起來,去阻止這寒冷。

    先是燃料,隨後是木材布料。

    謝帕主持著這一切,他勉強的站著看著在王都內不斷升起的篝火。

    魔法塔正在迎擊著霜巨人,轟鳴的巨響不斷從高大的魔法塔中傳出,軍火庫已經被搬空,臣民們二十年稅收組成的武器炮彈被全部運到了這裏。

    整個王都的力量都匯聚在了這裏,變成堅不可摧的城牆。

    “這真是難得的景色啊。”

    又一座篝火點亮,熊熊燃燒的光映亮了謝帕的臉龐。

    這裏隻是最普通低效的篝火,消耗魔力的取暖魔導器已經全部運往魔法塔,保證反應爐和魔導武器不會過冷導致熄火。

    魔法師們將一層層的魔法籠罩在這裏,減少熱量的散失。

    所有人都忙起來,為了生存而戰。

    謝帕目睹著這一切,所有人齊心協力隻是為了迎擊困難。

    萬眾一心,所有的力量匯聚在一起。

    “大公,我們已經沒有多餘的燃料了。”

    士兵從黑暗中跑來報告道。

    隨著霜巨人的逼近,寒冷不斷的加劇,很多燃料不夠的篝火已經瀕臨熄滅。

    謝帕看過去,確實,在城牆的另一頭,篝火就像搖曳的燭火,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吞噬。

    可是王都已經沒有什麽資源了,所有的供暖都優先調向魔法防禦的維護,周圍的房子已經被拆幹淨了,所有可以燃燒的東西都被投入了火中。

    謝帕沒有說話,他靜靜的凝視著篝火,精神恍惚著。

    耳邊寒冷的狂風漸漸遠去,隨著火焰的燃燒,在這漆黑之中似乎隻剩下了他。

    火焰中麵容閃動著,無數熟悉的臉龐在這其中浮現又破滅。

    死去的戰士,曾經的故友。

    被自己親手殺死的家人,那些因自己而死的無辜之人。

    霍華德……希伯來……

    到了最後謝帕看到了門徒,又或者說是維傑科。

    熟悉又陌生的麵容看著他,發出了一震無聲的嘲笑後又消失在了火焰之中。

    謝帕是一匹惡狼,一頭凶惡的連自己的家人都能毫不猶豫咬斷喉嚨的惡狼。

    可是現在惡狼老了,負傷了,霜牙也斷了。

    眼神迷茫的看著火焰,那溫暖令他心馳神往,似乎現在就此被烈焰吞噬了也是一種美好。

    可突然的寒冷襲來,謝帕清醒了過來。

    似乎還沉浸在剛剛的美好中,他眼神有些呆滯,可隨即嘴巴無聲的咧開,仿佛在嘲笑什麽一樣。

    謝帕回來,那頭惡狼回來了。

    惡狼的結局就該是負傷的死在冰冷的冰原之上,如果就這麽死在了溫暖中還叫什麽惡狼。

    他從一開始就是那咀嚼罪惡之人,為了更大的良善謝帕從不介意髒了自己的雙手。

    回過頭謝帕看著士兵,麵容是如此的疲憊,可依舊凶惡,僅僅是看著這樣的臉,士兵就感受到了無盡的壓力。

    “你說燃料不夠了?”

    他笑著。

    “怎麽會不夠呢,我們不是還有那麽多的‘燃料’嗎?”

    謝帕抽出了士兵的劍刃,身體因為負傷搖晃,可配著那染血的麵孔,卻有說不出來的瘋狂。

    “怎麽可以讓我們的將士受凍呢?”

    劍刃輕擊地麵,發出鍾鳴般的聲響。

    “就讓他們為北境奉獻出最後的餘熱吧。”

    謝帕冰冷的說著,火光映亮了他半張臉,可另一半卻在無盡的黑暗中。

    -

    -

    北境單方麵的消耗戰開始了。

    八座魔法塔轟鳴運轉,把價值王都五環以內一座房的炮彈隨意的傾泄出去。

    那些都是被加工過的魔導武器,飛行的途中裂解爆炸,產生的光勉強的照亮了霜巨人的模樣,可緊接著被寒風吞噬。

    騎兵們戴著最精良的裝備,隨著城牆上的指令出擊又撤回。

    他們負責騷擾霜巨人,盡可能的去減緩它們的行進。

    霜巨人這個傳奇生物雖然強大,可是他們也有著自己致命的缺點。

    它們行進緩慢,加上身體屬於半元素生物,一旦脫離了魔力,它們會很難維生。

    每一次出擊都很可能是有去無回,甚至說不是被霜巨人殺死,而是被它們攜帶的寒風直接凍成脆弱的冰雕。

    布萊克重傷,已經被送到了後方,幸存的民眾與傷兵在英靈殿裏建立了暫時的據點。

    西加拉在下方指揮著突擊小隊,布置著進攻路線。

    雖然情況危機,可基本的秩序還可以維持,算是難得的好消息了。

    不過就在這時淒厲的哭嚎從城牆下方響起,薩芬低頭看去,一群平民被鐵鏈鎖住,拖往城牆的方向。

    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在這種情況對平民如此粗暴而容易動搖軍心。

    薩芬沒有多想直接跑了下去,可還未等他到達城牆下,更為震驚的畫麵出現。

    士兵抓起一個人直接把他丟入了即將熄滅的篝火之中,他慘叫著身上的油被瞬間點燃,身體扭曲的抽動著,終於在將死的時刻手中的繩索被燒斷,最後的求生欲迫使他向外逃,可緊接著被士兵的長矛貫穿,刺回篝火之中。

    火還在靜靜的燃燒著,隨著死者軀體的燃燒變得越發明亮。

    “你……你們在做什麽!”

    薩芬咆哮著。

    他揮起魔法杖阻止了士兵的暴行,被解救的平民哭泣的跪了下來,抱著他的腿。

    可是劍光一閃,那個男人的手斷了,謝帕從一邊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一腳把那斷手踢進了火堆,隨後提起了崩潰的平民。

    “你在做什麽!謝帕!”

    薩芬怒吼著,可他還想繼續說下去什麽時,他看到了謝帕的樣子。

    這頭惡狼從未有過的癲狂,汙血的臉上沾染著不知道是那個可憐鬼的灰燼。

    謝帕有些疑惑的看著薩芬,雖然他這疑惑的樣子在薩芬看來就好像挑釁一樣。

    “我在做什麽?”

    “我在肅清北境啊,薩芬。”

    指著四周的一切,薩芬怒吼著。

    “你說的肅清就是隨意的虐殺平民?”

    “平民?”

    謝帕更困惑了,可他隨即笑了起來。

    “你說他是平民?”

    惡狼大笑著,他扯起平民的頭顱,手指陷入他的眼眶刺瞎了他的雙眼,血順著指間的縫隙流淌,平民痛苦的哀嚎著。

    “哦……看著精致的小臉,沒想到居然是平民啊。”

    謝帕說著把他丟入篝火之中,失去雙眼的平民在火海裏痛苦的掙紮著,他找不到方向,扭曲的身姿仿佛是在火中舞蹈一樣,畸形般的美麗。

    “他們是材薪啊,薩芬。”

    欣賞完那動人的舞姿,謝帕看著薩芬,麵對舊友那顫抖的麵容,他輕聲說著。

    “他們的財富與土地在戰後會被重新收入國庫,而他們則會在戰爭中為戰士散發最後餘熱。”

    謝帕把下一位“平民”用力的拉了過來,他的被強行扭了過來令他注視著謝帕。

    “你說的對吧,艾……嗯……你是哪位子爵來的?”

    思考了一下,謝帕的臉上扯出一抹微笑。

    “唉,都這種時候了反正也無所謂了,你說是不是啊。”

    於是男人被投入篝火之中,火焰升騰著,飛舞著,在燃燒了這些貪婪的罪人後,整個世界都變得溫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