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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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冷。

    徹骨的寒冷。

    冰冷感從四麵八方湧來,幾乎要將一切吞噬,他瘋狂的向四周拉扯著什麽,可結局是什麽也沒有,一切都是虛無,甚至說虛無之中的他也是虛妄的。

    就仿佛墜入漆黑的深海,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

    艾迪是在英靈殿的篝火旁醒來,似乎周圍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雖然剛從噩夢中醒來,可艾迪看起來並不慌張,畢竟這樣的夢他已經做過很多回了。

    當一件事重複很多次,它就變得不那麽複雜了,噩夢也是如此。

    伸出手盡可能的感受篝火的溫暖,艾迪冰冷的臉上有了幾分鬆懈。

    他是一名刺客,一名被人遺忘,不被注意的刺客。

    因為原能的原因,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艾迪,即使注意到,也很難記得他這個人,畢竟艾迪是如此的平庸,如果不刻意的去記住話,在回想中,他總會在別人的記憶裏,被不知名的路人替代。

    “你還好嗎?”

    聲音在旁邊響起,艾迪並沒有理會,可知道那聲音又一次的響起。

    “嗯……你還好嗎?”

    艾迪轉過頭,映入眼中的是一張狼狽不堪的臉。

    赫萊茵勉強露出了個笑容,他可清楚,眼前這位老哥可是差點一劍捅出大結局的人,可遺憾的是聖徒的命還是夠硬,以及那些突然到來的霜巨人。

    艾迪記得這個人,阿爾西斯家的繼承人,赫萊茵·阿爾西斯。

    沒想到的是赫萊茵居然能注意到自己,這讓艾迪有些意外。

    僵硬的點點頭,算是對此的回答了。

    艾迪不擅長談話,尷尬的對話就這樣尷尬的結束了。

    不過赫萊茵看來他還不死心,在一旁自言自語著。

    “這還真是祥和的氣氛啊,如果外麵沒有那群霜巨人就更好了。”

    聽著他的話語,艾迪看向了四周。

    這裏是英靈殿,目前被改造成據點,鬼知道這裏到底是用來紀念先祖的還是用來戰備的,那群秘劍在地窖裏掏出了一堆密封的軍事用品,將四周的大門鎖死,架上弩車,儼然是一座堡壘。

    艾迪在刺殺後到來,因為事態自己無法插手,便在這裏待命,誰知道自己居然睡著了。

    四周人影忙忙碌碌,許多傷兵環繞著篝火席地而坐,靠在一起抵禦著嚴寒。

    在這其中艾迪還看到了希伯來的身影。

    說實在現在這感覺確實很不錯,大家圍聚在篝火旁,依偎取暖,抵抗著嚴寒。

    “如果現在有個藝術家在這裏,想必一定會把這一切畫下來吧。”

    赫萊茵感歎著。

    這一次艾迪沒有冷漠的應對,他點了點頭。

    “……別這麽冷漠嘛,朋友。”

    赫萊茵看著熊熊燃燒的篝火。

    “說不定一會就死了呢,人一到這個時候感覺就有很多廢話想說啊。”

    艾迪愣了愣,隨後默默的點頭。

    他明白,赴死總會有些慌亂的,赫萊茵就是這樣,這裏的所有人都是這樣,他們與明明是第一次見麵的人暢談,可很多別人不知道的秘密在這一刻全部說出。

    明明隻是第一次見麵。

    也有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麵。

    他們找著傾訴的對象,做著生命中最後的禱告。

    恍惚間艾迪也想說什麽,可回顧了一下自己的一生似乎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他一直是人群中不為人注意的那一個,似乎他就像不存在一樣,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好久。

    當一個人不再被別人意識到時,他會做什麽呢?

    歇斯底裏的咆哮後就是罪惡的滋生。

    沒人能例外,艾迪也是如此。

    那是他最黑暗的日子,是那光照不進的地方。

    現在他已經沒有了自己的意誌了,他隻是一把純粹的劍,聽從於寒霜王的劍,為了過去的自己而贖罪的劍。

    “與其多說些廢話倒不如多休息會。”

    過了幾秒後艾迪緩慢的回答道。

    赫萊茵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名刺客,如果不是用力把他的樣子記錄在心裏的話,仿佛自己下一秒就會將他遺忘。

    沒有再給赫萊茵多說什麽廢話的機會了,拒絕了赫萊茵的示好,艾迪直接起身離開了。

    赫萊茵想挽留一下,可艾迪幾個轉身的瞬間便徹底的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中。

    艾迪穿過了人群,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在等待著自己命令的到來,屆時他會迎來自己盛大的死亡。

    每個人都會死,這樣的事情艾迪已經釋然了。

    西加拉站在大門口,顯然他注意到了艾迪,或者說他一直就在這裏等待著艾迪。

    看到西加拉,艾迪就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隨即走了過去。

    “聖徒的蹤跡還沒有找到,但可以確定的是他還沒有死。”

    西加拉沉重的說著。

    “謝帕與薩芬還在阻擋霜巨人,我們至少還有一段時間去喘息。”

    “至於這個,是寒霜王讓我轉交給你的。”

    西加拉說著抬起了手。

    那是一個半透明的容器,魔導裝置被設置在它的封口,其中的黑色液體翻騰著,仿佛下一秒就會破開容器。

    瀆神之水。

    艾迪沒想到北境還有這這種東西。

    “這是最後剩下的,如果聖徒……又或者其他什麽神性生物出現,你將負責給予其致命之劍。”

    說著,西加拉把這容器遞了過去。

    “你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有希望靠近敵人的,希望你能把握好機會。”

    艾迪沉默的接過了容器,停頓了一下,他抬起頭。

    “你覺得我們會贏嗎?”

    聲音陷入寂靜,這是個沒人能回答的問題,寒冷的狂風還在吹拂著,明明是白天,可暴雪帶來的黑暗籠罩了一切。

    “當然,我們隻能贏不是嗎?”

    除了贏已經沒有其它的選項留給北境了。

    艾迪沉默著。

    -

    -

    希爾頓是被凍醒的,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

    身體多處骨折,失血嚴重,在這種極端疲憊的情況下他還被凍醒了。

    這真是說不出來的難受。

    看向四周,簡易的病床被堆滿了房間,自己隻是眾多病人的一員。

    雖然離封死的窗戶還很遠,可在這個距離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刺骨的寒冷。

    “你醒了。”

    聲音在一旁響起,那是個穿著簡易盔甲的士兵。

    不過這聲音居然有些熟悉,希爾頓想了想,回想起在資料上的一個人名。

    “鄧迪斯先生?”

    聽著希爾頓的聲音,士兵僵硬了一下,隨後打開了麵罩,露出那副頹廢但又有些精神的臉。

    鄧迪斯臉上的表情很奇妙,羞愧,難過,內疚等等。

    希爾頓沒有說什麽,一切的問題都在哪烈日的毀滅中得到了解釋。

    “我……我……”

    “贖罪嗎?”

    希爾頓打斷了鄧迪斯的話語。

    鄧迪斯愣了愣,隨後眼淚流下。

    他一直是個隨波逐流的小人物,他所做的一切僅僅出自於生存。

    不過好在最後的他終於醒悟了,那麽如此的軟弱可笑的他,在最後把希爾頓從烈日中背出。

    “可以了可以了,懺悔的話,等這一切結束再說吧。”

    希爾頓擺了擺手,打斷了鄧迪斯的哭泣。

    雖然剛剛蘇醒過來,身體無比的疲憊,可希爾頓的精神還算不錯,充滿力量。

    這溫度如此低下,看起來是出了什麽大問題。

    等待隻持續了一小會,一群秘劍抗著大箱子從走廊裏到來。

    打開箱子裏麵是一套簡易的鋼鐵骨架,纏繞著希爾頓將其牢牢的固定在他身上。

    在機械的牽引下希爾頓勉強的站了起來。

    握緊漆黑的利劍,被被鋼鐵覆蓋,一瞬間那個瀕死的病人又變成了那個可以輕易揮劍斬斷他人喉嚨的秘劍了。

    希爾頓看了看鄧迪斯,露出了個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不錯的改變了。”

    留下這樣的一句話,緊接著踏上了赴死的路。

    目睹著那背影的遠去,鄧迪斯握緊了劍。很奇怪,這劍刃的觸感是這麽的清晰,劍柄上的每個紋路他都能輕易的感受到一般,從未有過的真實。

    仿佛活了這麽久,而在今天分鄧迪斯終於活了。

    從未如此真實的活著。

    -

    -

    沉重的腳步聲從遠方傳來,城牆上火光湧動。

    大部分的力量都匯聚在了城牆上,在霜巨人突破城牆的防禦前盡可能給予更多的傷害。

    不過城牆的淪陷是遲早的,剩餘的軍團在國王大道上布置著。

    正如二十年前的白禍那般,最後的決戰恐怕又會在凜冬宮內重現。

    霍華德疲憊的坐在椅子上,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覺了。

    感覺都不用別人揮劍,他就要猝死了。

    整個王都的溫度都低的嚇人,就連他的金屬義肢都布上了一層寒霜。

    這裏是一處高樓,不過因為地勢較高已經被改造成了前哨站,當城牆淪陷後這裏會組織起一定程度的抵抗,然後是國王大道,英靈殿,最後便是凜冬宮。

    軍團會在國王大道的盡頭待命,當霜巨人來臨時發動必死的衝鋒。

    到了最後這場戰爭就是單純的拚人命了,不過除了這些還有許多不確定因素存在著。

    白鴉們還沒有被剿滅,鬼知道他們會在什麽時候突然衝出來,除了這些還有那聖徒。

    神之軀的可怕霍華德可深有體會,更不要說整個軀體都是由神之軀組成的聖徒了。

    如果這一切是場棋局的話,那麽北境已經處於要被將死的階段了。

    整個北境的精銳軍團以及大公們都在這裏,一旦王都淪陷,緊接著而來的便是北境統治階級的崩塌,隨後其餘公領根本反抗的機會都沒有,這所有的一切最終都會被暴雪吞噬,北境的曆史就此終結。

    霍華德身上流著一半多納斯塔的血,算是霜狼家族的半個人,雖然他們從未承認過。

    不過至少暗地裏應有的權力他們都給予了,因此霍華德甚至還成為了一名秘劍負責人。

    回想起這些簡直夢幻一樣,一個在貧民窟裏摸爬滾打的孩子突然被整個霜狼城地位最高的人帶走。

    童年的回憶戛然而止,更為劇烈的寒風令霍華德從疲憊的困意中清醒過來。

    看向前方,無數幽藍的眼眸閃動著,仿佛巨大的螢火蟲飛舞。

    -

    -

    當艾雅找到艾莉兒時,這個女孩呆呆的坐在角落裏,懷裏抱著古樸的劍刃。

    艾莉兒的神情看起來很低落,低落之中又帶有著迷茫。

    艾雅跑了過去,可還未等她說什麽,艾莉兒率先抬起了頭。

    那是一雙閃動著微光的雙眼。

    那仿佛不再是艾莉兒一般的眼睛,似乎被人代替一般。

    “艾莉兒……你……”

    “我沒事。”

    艾莉兒回答著。

    她低頭看著劍刃,光滑的劍刃上倒映著無數黃金的麵容。

    “我們去避難吧,警報已經響起來了。”

    艾雅試探的說道。

    此刻剩餘的平民已經被保護了起來,被士兵們護航,前往地下的庇護所。

    可艾莉兒不為所動,就仿佛沒聽見艾雅的話語一般。

    “艾……”

    “它來了。”

    艾雅的聲音被打斷,艾莉兒抬起了頭,帶著別樣的微笑。

    “它來了。”

    “什麽……來了?”

    艾雅不明白,可艾莉兒突然站了起來,按住她的耳朵,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你聽!”

    隨著艾莉兒的聲音緊接著周圍的一切都寂靜了下來,而在這無盡的寂靜之中,艾雅聽到了,那海潮之音。

    從天空之上傳來的海潮之音,仿佛有巨手推擊著雲層般。

    可在這之後緊接而來的是悠揚的聲響,那聲音聽起來那麽的清朗,帶著不一樣的旋律。

    就像……就像鯨歌一樣。

    艾雅猛的抬起頭,隨後她看到了。

    如果說霜巨人的到來掀起了黑暗的風暴的話,那麽它的到來就是在這風暴之中撕扯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這就像台風眼一樣,周圍的狂暴絲毫影響不到那在空白中行動的它。

    那是什麽?

    艾雅不知道,它就像一頭漆黑的巨鯨在天空之上遊弋,隨著它隨意的遊動將漆黑的天幕切開,無數溫暖的光降下,隨著低沉的鯨歌響起,向著所有人昭示著它的到來。

    北風之神來了,代表著所有人的希望跨越遙遠的距離,在這風暴之中降臨。

    巨鯨發出低沉的轟鳴,隨後咆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