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終究出現了分歧，老朋友。”

    伊戈斯的臉上帶著傷感。

    那是一張與伊戈斯相同臉，或者說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隻是唯一的區別是，眼前的這位伊戈斯看起來精神不太好，一副病怏怏的樣子。

    “分歧？我一直以為我們沒有變，我們明明已經迎來了樂園，而你現在卻要將它付之一炬。”

    “伊戈斯，為什麽呢？僅僅是這不是你想要的世界嗎？如果你想我完全可以讓步……畢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聽到那句朋友，這讓伊戈斯微微觸動了一下，但也僅僅是觸動了。

    將死之人不需要這麽奢侈的東西，反正現在他也不在乎。

    “魔鬼的友誼，真是令人惶恐啊。”

    伊戈斯直視著那猩紅的眼眸，自千百年之後，這個世界的實際影響者，第一次如此嚴肅的會麵。

    這裏是時間與空間的盡頭，魔鬼之王的居所。在這裏旅法師追尋不到，在這裏時間永遠定格。

    可這一切隨著伊戈斯的到來而改變。

    牆上那停滯了數千年的鍾擺重新運動，那熊熊燃燒的爐火終於變得微弱，而在那窗外，混亂的暴雪終於降臨。

    那停頓已久的使命終於重新運行了起來，而在伊戈斯的眼前，魔鬼之王也變化著。

    年邁的軀體開始變得年輕起來，褶皺的皮膚重新緊縮，強勁的肌肉代替了脂肪，混濁的眼睛重新變得明亮，知道最後變成血紅的太陽。

    “年輕的感覺真不錯。”

    魔鬼之王伸展著軀體，話語之中帶著沉迷。

    這裏是伊戈斯給予他的保護傘，也是他的囚籠，而在今天，這束縛終於破除了。

    他是偉大的魔鬼之王，他的生命近乎永恒。

    魔鬼之王的目光重新回到了伊戈斯身上，帶著不解。

    “其實我還是很好奇，你為什麽會活下來。”

    “因為你知曉的還是太少了。”

    魔鬼之王不屑的笑了笑。

    “你是指時間？還是空間？諸神帶著殘餘的力量圍剿你，可依舊被你逃走了。”

    聽著魔鬼之王的話語，伊戈斯抬起頭。

    “大概吧。”

    看著眼前的老友，魔鬼之王可明白他是多麽的可怕。

    如果說神明是這個世界的腫瘤，吸取世界的力量，成為所有的主宰，那麽伊戈斯便是那應急措施，當情況惡化時，他會如剃刀般解決所有的腫瘤。

    “老朋友，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我不會對你欺騙我的……下一任而憤怒。”

    下一任，初代伊戈斯此刻說的便是繼任者伊戈斯了，想必那時霜狼城的會麵，魔鬼之王並沒有說實話，或者說實話帶著謊言。

    “你果然一直關注著這一切。”

    魔鬼之王微笑。

    “其實伊戈斯，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拒絕呢？”

    “神明不再，這個世界不再需要我們了，就是這樣。”

    伊戈斯冷漠的回到。

    “可真的是這樣嗎？老朋友。”

    魔鬼之王的眼眸變得越發明亮。

    “確實，我們解放了這個世界，可結果呢？”

    “他們最開始做的卻是很好，可在不斷的發展之後，他們又一次的陷入了紛爭，明明已經沒有神明去統治他們了，可戰爭依舊不斷。”

    魔鬼之王咆哮著。

    “我觀察了他們數千年，事實證明他們需要人去引導，不然他們隻能毀滅在自己的戰火中。”

    “所以，這就是你幹涉世界的原因嗎？”

    伊戈斯看著他。

    “你有沒有發覺，在你做出了這一切後，你也成為了……神明，我們最初的敵人。”

    “凡人的自由需要束縛。”

    魔鬼之王說道。

    “他自己會束縛自己，因此秩序同盟誕生了。”

    伊戈斯回答。

    “你是指那個內鬥不止的秩序同盟？”

    說道這裏魔鬼之王笑了起來。

    “伊戈斯，這個世界需要管理者，放任他們的下場就是世界的一切歸於戰火，我以為你會明白的。”

    “看看放任他們自由的結果。”

    “擁護神明的擁神者，追殺神明的弑神者，還有那群企圖奪走神力，自己成為神明的奪神者。”

    “他們在將我們建造的樂園點燃烈火！”

    “可這才是一個世界該有的樣子，不是嗎？”

    隨著伊戈斯的話語，時之力釋放，四周的一切都開始變幻。

    時間盡頭生命的起源，成長，紛爭。

    戰火的燃燒而後熄滅，王國的建立隨後崩塌。

    “你所想的隻是一個美好的噩夢而已。”

    “所有人生活在你製定的和平中，渾渾噩噩永遠無法醒來，那不是真正的世界。”

    “可我會向你證明這一切的。”

    他回答著。

    談話再次崩裂，兩個人沉默的對視著。

    “我以為這麽多年的沒見，你會和我敘敘舊什麽，結果卻是開戰，還真是有些的難過啊。”

    過了好久，魔鬼之王緩緩說道。

    “這是遲早的事，我明白你是什麽人，你也明白我，不是嗎。”

    伊戈斯緩步走到書堆旁，隨意的拿起一本翻看。

    “其實伊戈斯，我們已經開戰了，而你又該怎麽做呢？”

    “不是我該怎麽做，是我的繼任者怎麽做。”

    看著書中的故事，伊戈斯說道。

    “你覺得他能逃出你的故事？”

    “或許吧。”

    聽聞這回答，魔鬼之王戲謔的笑了起來。

    “魔鬼的話語，真是充滿蠱惑。”

    伊戈斯這樣說著，回過頭看向魔鬼之王。

    “其實我一早就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了，隻是沒想到你會做到這個份上。”

    “我也沒想到，你還活著嗎。”

    “讓我猜猜，你三位一體分散開，最後靈魂繼任……你的繼任者還真是可憐啊。”

    魔鬼之王猜到了什麽。

    “你一開始就沒有完全的死去，你隻是分割開了一部分的靈魂，那一部分重生，而你一直躲在角落裏窺視。”

    聽到這樣的話語，伊戈斯臉色微微變化，但也僅僅是這樣了。

    他狂笑不止，發現了最大的秘密。

    “所以他怎麽會逃出自己的故事呢？這該死的故事本身就是由你！他自己所書寫的！”

    自己建立的囚籠，你自己又該如何打破呢？

    “……隻是你看的還不夠遠而已。”

    伊戈斯說著。

    “擊碎魚缸，置身於那熾熱的沙漠之中，無論結局多麽離奇，終究會逃出那個該死的故事不是嗎？”

    “所以你到達的那個神秘的世界給予了你答案嗎？”

    魔鬼之王問道。

    伊戈斯明白他說的那個神秘世界，那曾經困擾下一任伊戈斯很久的夢中世界。

    那是個真實且存在過的世界，伊戈斯在那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伊戈斯沒有說話，用力的點頭，緊接著這一切再次一次陷入漫長的寂靜。

    直到青藍色的焰火升起。

    “所以最後還是變成無意義的戰鬥嗎？”

    看到這裏，魔鬼之王有些失望。

    作為魔鬼他最喜歡的就是嘴上的兵戈了，寥寥幾句談話，便能擊潰敵人的內心。

    “你知道我不會動搖，當然你也是。”

    “辯解是無意義的，那麽幹脆用最原始的戰鬥解決不是嗎？”

    伊戈斯緩緩回答。

    “不，我討厭戰鬥。”

    氣勢達到了最高時，魔鬼之王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隨後坐在了沙發上，任由伊戈斯氣勢滔天。

    “伊戈斯，你這一步棋下的真的很爛，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一直隱藏起來，讓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直到某個必要的時刻才出現，給予敵人雷霆一擊。”

    他嬉笑著。

    “可你就這麽輕易的出現了，我真是太失望了。”

    “比起對抗我，伊戈斯你還是想想怎麽對付主位麵那群家夥吧。”

    聲音變得神秘，隨之而起是熊熊燃燒的爐火，與鍾擺，十二聲清脆洪亮的鍾聲響過，他說道。

    “蠢蠢欲動的諸神，擁神者，弑神者，奪神者。”

    “伊戈斯，或許我都不用動手你就會死在他們的手中。”

    潔白的牙齒裸露，帶著尖銳的弧度。

    “不過還是很感謝，沒想到這種時候還能看到老朋友。”

    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伊戈斯的身影逐漸消散在了這空間之中。

    兩人都明白，從現在起，這中場休息了幾千年的戰爭，再一次的開始了。

    這一次，是所有人的終章。

    -

    -

    呼嘯的怒濤之上是眼神凝重的伊戈斯。

    “利維坦……世界的盡頭……”

    伊戈斯記得那個地方，他曾在魔鬼之王桌子上的地圖看到這一切，那是一處在海洋之上的漩渦，生命的禁區。

    三位一體。

    自己缺失的是軀體與力量。

    回想著利維坦帶來的回湧現象，一個可怕的想法在伊戈斯腦海中升起。

    有沒有可能自己的一部分就在利維坦，或者說那世界盡頭之中。

    這麽一來那回湧現象便說通了。

    深呼吸，冰冷的海風灌入肺部，此刻這真是種很奇妙的感覺。

    那虛無縹緲的主線任務看起來終於展露了出來，伊戈斯居然有些因為過度興奮而顫抖。

    海潮退去，一切歸於平靜，在海平麵的盡頭，第一縷陽光如長矛般刺出，隨後溫暖的烈陽那盡頭升起。

    遙遠的地方晨風觀望著這一切，眼中卷起白色的風暴，可盡管如此命運之中的一切是如此模糊，哪怕她用盡全力也看不清。

    “別努力了，你看不到，我也看不到。”

    聲音在腦海之中響起。

    聽聞這聲音，晨風居然有些意外。

    “你還沒有死透？”

    “當然，隻要你還使用著命運的魔法，你還信奉著我，我就永遠不會死，我親愛的信徒。”

    那溫柔的女聲如此說著，可晨風對於她的溫柔可不在意。

    “作為命運女神的你，也有你看不穿的命運嗎？”

    “當然，這是一種很模糊的東西，或許我們之所以看不穿，也是命運的抉擇呢？”

    對話在腦海之中發生，意識到自己的神明無法再給出更多的答案後，晨風不再去理會了。

    索取必有代價。

    如果可以晨風真的不希望自己這位將死的神明寄付在自己身上，可是當她意識到這些時，已經為時已晚。

    自己每一次向這位將死的神明索取力量，都是在將自己的意誌削弱，當有一天晨風無法再支付代價時，名為晨風的意誌便會死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名為命運的神明。

    這還真是難受，可沒辦法，畢竟她的信徒貌似隻剩下了自己，勉強維持著最後的神性。

    “你知道些什麽？”

    晨風發問著。

    “那麽你準備用什麽換取答案呢？我的信徒。”

    聲音再次從腦海之中響起，不過不等晨風在說些什麽，這一次神明直接給予了答案。

    “一場持續已久的戰爭又要繼續下去了，這數千年的和平僅僅是中場休息而已。”

    聲音充滿了懷念與恐懼。

    “我親愛的信徒，我真不知道你是幸運還是倒黴，居然生活在這麽個時代之中。”

    隨著聲音的落下，她不再說話。

    在那鋼鐵城牆之上，伊戈斯還在眺望著遠方。

    釋放著時之力，眼中的時間在回溯。

    可這回溯終有盡頭，而且伊戈斯隻是能看到，卻不能改變過去。

    奇怪的想法在心中再一次升起，他突然想到了那些行蹤詭異的旅法師們。

    海浪緩緩撲打著，一切似乎都回歸了正常，可誰都不知道今天卻是一次正式的開始。

    伊戈斯知曉了什麽，暗中的戰爭也正式開始了。

    海風吹拂，溫暖的陽光之下，凡人們什麽也不知道。

    菲律爾還在被一群大齡中二病患者洗腦，艾莉兒還在一臉茫然的看著晨風與伊戈斯。

    沃奇與領航員探討這接下來的一切，船長則孤單的坐在巨塔之頂，思考著阿裏多夫的話。

    角落裏娜塔莎還為自己度過了驚悚的一夜感到安心，在那重重的鋼鐵之下，異變的古德雅思依舊重複著那說了無數遍的話語。

    “世界的盡頭……你究竟有什麽呢？”

    望著那未知海域的方向，伊戈斯輕語著。

    此刻無論那裏有什麽，似乎自己都要親自去看一看。

    於是動力室內再一次傳來巨大的轟鳴，成噸的海水被拋到身後，帶著泛起的白浪，海上之國全速前進，化身移動的鋼鐵島嶼。

    前進前進，向著伯裏爾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