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始於那風暴將至的冷雨夜。

    埃裏克的聲音微微顫抖，把這隱藏在心中深處的故事緩緩訴說。

    這是他最大的噩夢，唯一的恐懼，如同影子般追尋他的夢魘。

    他的船隻被星光之潮帶動著，一路暢通無阻，十分輕易的便抵達了冰海的外圍。

    埃裏克依然記得那時的寒冷，整個海平麵被數米厚的堅冰覆蓋，視野盡頭是如群山般高大的冰川。

    船隻中央的反應爐轟鳴運轉，源源不斷的魔力被輸送到破冰器上，把這潔白的大地撕開一個缺口。

    “一切就始於那時……”

    聲音帶著強忍著的平靜，把一切帶回至那數十年前。

    寒風號緩緩前進，在這一望無際的白色大地之上，除了船首破冰器帶來的撞擊聲外什麽也沒有了。

    埃裏克站在甲板之上，穿著厚厚的大衣，寒風在大衣上凝結了一層寒霜，不過這倒沒有將他逼退，他拿著望遠鏡，借著點點的星光，看向無盡的前方。

    根據埃裏克的計算，這時海上之國應該已經發現了他們逃離的事，追捕的艦隊就在身後，不過在這經過改裝的寒風號麵前他們還是差了許多。

    埃裏克以自己是沃奇的副官的身份，暗中對寒風號進行了許多改造，比如它本來隻是艘普通的戰艦，可在秘密的改裝中它已經可以輕易撞開冰層，航速遠超那些普通戰艦。

    此刻環境雖然寒冷，可埃裏克的心依舊火熱，他從兒時起的夢想離他隻有咫尺之遙。

    世界的盡頭就在前方，那無盡的前方。

    在他沉浸於這狂熱中時，在他身後名為雅薇女女孩緩緩走來。

    “你不冷嗎？”

    “比起世界盡頭的狂熱，這些寒冷不算什麽。”

    埃裏克微笑的回答，隨後走了過去，兩個輕輕的抱了一下。

    看著雅薇的臉埃裏克顯得十分高興，可高興之餘還有更多的憂愁。

    “雅薇我至今也想不明白，帶上你究竟是對是錯。”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呢？這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與你一樣，我也渴望著世界盡頭。”

    雅薇微笑的回答，隨後走到護欄便，低頭看著那因寒風號而龜裂的大地。

    “埃裏克，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會為我自己做出的決定負責……”

    “不，我擔心的是……沃奇。”

    埃裏克想了想隨後說道。

    眼神憂愁，他與雅薇一同並肩，站在護欄邊。

    “我們一起成長，一同生活……而現在你我卻要前往世界的盡頭……”

    “你覺得這對於他而言是種背叛？”

    雅薇似乎明白一切的樣子，在他們三人之中，雅薇永遠是最聰明的那一個。

    埃裏克也不太清楚自己這種情緒究竟如何，他愣了愣最後呆呆的點了點頭。

    雅薇對此噗呲一笑，隨後揉起了埃裏克的頭，想在搓小狗一樣。

    “別想這麽多埃裏克，我們隻是追求的東西不一樣而已。我依舊追尋著童年的冒險，似乎把這最後的未知探明。”

    “埃裏克我想你心中應該有與我一樣的悸動，沒有什麽多餘的理由，就僅僅是想前往那裏而已。”

    雅薇視線轉向了前方，無盡冰川的盡頭。

    “因為我隻是想去那裏，去看一看，別的什麽都反而無所謂了。”

    “這會成為我們人生中最大的冒險。”

    聽著雅薇的話埃裏克明白似的點點頭，不過隨後他還是說道。

    “隻是想到這可能是場有去無回的旅程，反而因為沒有和沃奇好好告別而有些遺憾啊。”

    “如果和他說了，我們現在應該是被押送至黑島監獄的路上，你知道他的性格。”

    想到這裏雅薇笑了一下。

    “就像一種病態的過度保護一樣，他確實是我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愛我們的人，為此他成為了海上之國最年輕的傳奇，也是最年輕的火炮手，數百噸重的鋼鐵城牆因他而升起，將我們保護在其中。”

    “不過埃裏克你要知道，以自己的感觸去判斷一個人的幸福是不對的……正像沃奇怕失去我們而做的那些一樣。”

    “那是名為保護的囚籠。”

    寒風吹亂了雅薇的頭發，她伸出手將它們重新撥回。

    看著被群星映亮的臉頰，埃裏克緩了好久，最後緩緩說道。

    “其實雅薇，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千年老巫婆。”

    “嗯？為什麽這麽想？”

    雅薇有些好奇。

    埃裏克目視著前方緩緩說道。

    “可能是你太成熟太聰明了吧，明明和我是同歲，你卻總能想到很多超越這個年齡能想到的東西。”

    對此雅薇隻是敲了敲埃裏克的頭。

    “我隻是看得書比較多而已。”

    “所以我也很明白，我究竟想要什麽。”

    雅薇微笑著。

    “好了，閑聊結束吧，我們還有很長的一段旅途要走呢。”

    說著雅薇便轉身離開了，她真的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女孩，雷厲風行。

    目送著雅薇的背影，埃裏克低垂著頭。

    作為兒時的玩伴，埃裏克相信雅薇不會不明白沃奇對她的情愫，之前的話也都是他在勸雅薇回去。

    這次冒險本就是埃裏克所期待的，但他也明白這是注定有去無回的旅行，所以他不想帶著雅薇一起。

    可看著這個樣子，看起來自己也沒有什麽辦法了。

    不過在這思索間，埃裏克倒是想起雅薇剛剛的一段話。

    “別以自己的角度去評判別人的幸福……”

    低語著，寒風獵獵。

    群星照耀，在視線的盡頭埃裏克看到隱約的極光，他似乎與目的地又近了一步。

    這一跡象將他腦海中的煩惱全部擊散，帶著希冀的目光向前。

    埃裏克與菲律爾有些相似，兩人在童年時都受到了海盜王琉爾基尼故事的熏陶，對於這位偉大的海盜王兩人簡直都是腦殘粉級別。

    不過埃裏克與菲律爾還是有所不同的，埃裏克勇於踏出那一步，於是他在前往世界盡頭的路上，而菲律爾一直畏懼著，自己勾勒一個又一個的謊言欺騙著自己的本心。

    寒風在哀歌，回過頭，寒風號已經在這銀白的大地之上開辟出了一條黑色的路徑。

    埃裏克明白此刻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在幾個小時候他們開辟出的裂縫便會重新凍結，他們一旦停下反應爐很有可能就此熄滅，隨後所有人被凍死在這寒冷之地。

    似乎隻能向前了，這倒合了埃裏克的心意。

    於是月亮升起又墜下，在進入冰海的第二天夜裏，詭異的事發生了。

    因為探尋世界盡頭這件事純粹是在送死，所以埃裏克沒有強行拉上一些無辜之人，他隻是帶了少許的死刑犯來維持寒風號的正常運轉，剩下的就隻有他與雅薇了。

    今天是他守夜，在這一望無際的蒼白之中，寒風號顯得如此孤獨，仿佛被整個世界遺忘一般。

    根據計算寒風號天亮便會突破冰川區，隨後便是充滿浮冰的大海，在這之後的便是世界盡頭。

    ……

    “你為什麽不繼續說了呢。”

    機師約翰尼看著突然沉默的埃裏克，緩緩問道。

    埃裏克隻是直視著約翰尼，嚴肅的臉上突然笑了起來，隨後他說道。

    “不，我隻是覺得接下來我說的一切你都不會相信罷了……”

    埃裏克有些難過。

    “雖然我自己也親眼目睹了那一切，可那太超越人的想象了，哪怕至今我自己都沒能說服自己。”

    “我信。”

    約翰尼突然堅定的說道，這位機師此刻展現出了難得的可靠。

    “隻要與世界盡頭扯上關係，你就算是說那裏其實住著一群神明我都會信。”

    約翰尼說著。

    “畢竟那裏是世界盡頭對吧，一切未知的終極，哪怕真理殿堂也沒有它的資料，無所不能的旅法師協會也難以窺探它的一角。”

    “所以繼續說吧，埃裏克，我會相信的。”

    “無論真假。”

    堅定的目光互相對視著，停頓了一下，埃裏克深呼吸繼續說著。

    ……

    甲板上的騷亂吵醒了雅薇，比起用騷亂來形容，倒不如說那一瞬間高昂起來的魔力。

    整個寒風號都沒有多少人，雅薇披上長袍直接衝了出去，先是撲麵而來的寒風，緊接著便是埃裏克僵在原地的身影。

    “怎麽了埃裏克！”

    雅薇喊到，可是埃裏克並沒有回答她，隻是愣愣的看著前方，嘴巴微動，可是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順著目光看去，雅薇也見識到了那震撼人心的東西。

    在寒風號的另一邊，那無盡的冰川大地之上，點點星光緩緩升起，帶著暴亂的魔力。

    起初隻是一個小光點，可隨著它們的前進，堅固的冰川崩塌，海浪洶湧，轉瞬間變成數不清的巨大光斑。

    “星光……之潮。”

    雅薇緩緩念出了它的名字。

    緊接著她咆哮著。

    “埃裏克！動起來！”

    似乎是雅薇的聲音驚醒了埃裏克，他邁著僵硬的步伐衝進了控製室。

    已經不需要計劃了，埃裏克明白接下來該怎麽做。

    寒風號的魔法護盾根本無法抵禦星光之潮，甚至說聯合艦隊在這裏也難以抵抗，那是自然的偉力，凡人隻能退散。

    魔力的輸出全部集中在引擎與破冰器，伴隨著一陣劇烈的搖晃，寒風號突然加速前進。

    破冰器的持續切割著前方厚重的冰層，如同切入血肉的利刃，寒風號速度達到了極限，隨著引擎的轟鳴整個寒風號幾乎都要散架了一般。

    他們的速度已經達到了巔峰，在這被冰層阻隔之中，他們依舊行進極速，可是這還不夠，比起星光之潮的速度還不夠。

    幾乎是一兩分鍾的時間，那遠在天邊的星光之潮已經無限靠近寒風號了。

    那明亮如群星般的光輝映亮了所有。

    星光之潮。

    埃裏克記得這個可怕又美麗的名字。

    它的性質很奇妙，堪比天災的破壞力，可又不是天災。

    在七海之上有著它無盡的傳說，傳說它是死者的路，而與它齊名的黃昏之徑卻是生者的路。

    有人說星光之潮就是七海的死神，它遊蕩七海最終把所有的亡魂帶回世界盡頭。

    不過無論傳說怎麽講述，星光之潮的破壞力早已在所有人的心中定型。

    “不對啊，根據路徑星光之潮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啊。”

    雅薇握住欄杆，劇烈的搖晃中不斷的質問著。

    可星光之潮不會給她答案，很快那絢爛的光芒便已經來到了身前。

    以雅薇的肉眼，她能輕易的看到那在海浪之中遊蕩的群星。

    星光之潮的本質是一群魚，它們被稱為星光魚。

    名字聽起來很美好，可實際上它們是七海中除了利維坦最危險的殺手。

    星光魚天生攜帶魔力，持續不斷的魔力會將它們自身點亮，並且它們還有著鋼鐵般堅固的頭部甲殼。它們數量龐大，依靠著其它魚類為食。

    當然，僅僅是這些因素還不足以讓它成為最危險的殺手，它們單個存在隻會成為其他獵食者的獵物，可它們匯聚在一起時，一切就變了。

    所謂量變引起質變，這句話用來形容星光魚再好不過了，當它們數十萬數百萬匯聚在一起時，它們就會成為一個天災級的自然現象。

    星光之潮。

    所有星光魚的魔力會鏈接在一起，雖然單個弱小，可當它們一同前進時，這魔力經過數十萬數百萬乃至數千萬的疊加……

    那是龐大的魔力集群，它們雖然沒有智慧，可僅僅單憑著本能用魔力保護自身，它們也會成為整個七海之上最鋒利的匕首。

    想象一下，它們匯聚成塵世的巨蛇，無窮無盡的魔力從其中釋放，凡是擋在它們前進路線上的事物都會在一瞬分崩離析。

    寒風號的魔能護盾或許能抵抗住第一波衝擊，但隨之而來的連續不斷會輕易將它們撕扯成碎片。

    控製室內，埃裏克握緊舵盤改變著方向，寒風號的船體撞擊著冰層，魔力護盾閃耀著漣漪。

    每一秒此刻都變得無比漫長，埃裏克用力的把舵盤轉向另一個方向，魔力輸出達到峰值，緊接著接下來的一切就交給命運了。

    一秒……兩秒……

    隨即龐大的星光占據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