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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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瑞兒依舊坐在篝火旁,她在守歲,守過這個除夕夜才行迎來更好的明天。

    這一夜,王瑞兒想了很多事情和很多人,有父母,有祖父母還有新梁王和晉國九王子。

    在悲劇開始的那個夜晚,兩個對梁國最重要的男人都不見了,他們丟下大梁先一步逃命去了。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這是老家的堂姐說的,王瑞兒想到遠在北方的祖母和親人們,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王瑞兒不想去晉國,因為她發現自己沒有那麽喜歡那位晉國九王子了。她想去北方,去家鄉找親人。

    謝昕告訴王瑞兒,趙人正在陪都整頓軍隊,之後他們會南北一起進宮夾擊梁國北部,他們的目標不是一個梁都,而是梁國整個北方。

    聽到這些,王瑞兒更加迫不及待想要去北方尋找家人,她已經決定等天亮了就出發。

    王瑞兒的固執讓謝昕大出意外,她隻好將目標集中在陳蕊兒身上。

    三個姑娘中,陳蕊兒長得最精致,王瑞兒長得最可愛,反倒是謝昕長得漂亮卻沒什麽特色。

    謝昕坐在陳蕊兒床頭,耐心地哄著她,梳理她的脾氣,說服她跟自己走。

    一根蠟燭默默燃燒,謝昕看著陳蕊兒的臉,望著她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落下的陰影,愈發對陳蕊兒勢在必得。

    腿傷不礙事,隻會讓陳蕊兒更加惹人憐愛和心疼,隻要運用得當會成為陳蕊兒的殺手鐧。同時,因為腿疾,陳蕊兒注定將無法登上台麵,永遠無法成為謝昕的競爭對手。

    在陳蕊兒還在自怨自艾的時候,謝昕已經想著更長遠的事情。

    天亮了,陳蕊兒睡著了,一夜沒睡的王瑞兒準備上路,謝昕為她準備了幹糧並囑咐她後悔了就回來,反正他們還會在都城逗留兩日。

    謝昕想的簡單,像王瑞兒這樣的千金小姐,一個人徒步能走多遠,用不了一日便會回來了。

    但是這次她又錯了,因為王瑞兒跟她們這些梁都長大的女孩子不一樣,她沒有再回來。

    北方的橫鎮,一夜之間城破。

    從橫鎮離開的馬車中,有三輛沒有往南,而是悄悄向東駛去。

    大都口前的那個營地,天還未亮人們就行動起來。

    今天是大年初一,也是走了門路的人們跟隨換班兵卒去大都的日子。

    樂芳菲幾乎一夜沒睡,童璽也是一樣。因為童璽的包袱被晉兵收走了,他們兩個隻剩了樂芳菲的東西。

    這兩天裏,童璽用幾粒金銀珠子跟營地的人換了些衣物吃食,還跟一家土財主換了一輛拉貨的簡易馬車和兩匹馬。

    樂芳菲不是很讚同他這樣做,但也沒說什麽,目前他們不缺錢。

    營地裏基本上所有人都走了門路,就憑營地帳篷的價格,窮人也是沒法住在這裏的。就隻有一家人留下來,他們似乎在等人來接,應該是有其他門路。

    童璽的馬車上堆放著一堆包袱,他坐在車頭駕車,樂芳菲坐在他旁邊。鄧賴子丁卯他們都在旁邊跟著走。他們這隊人在隊伍的中段偏後,看上去很不起眼。

    天氣不是很好,北風有些冷,烏雲在頭頂慢慢聚集,看上去就是一副要下雪的樣子。

    童璽緊了緊身上的皮襖,這件皮襖也是他跟別人換來的,他穿著有些大。

    童璽抬頭望天:“這都過完年了,怎麽還要下雪?”

    樂芳菲縮了縮手指頭:“今天才大年初一,梁國習俗得過了二月二才算真的過完年。往年這個時候才真是要下雪,年前的雪有些多了。”

    童璽:“梁國真倒黴,天災都齊了。”

    樂芳菲無奈歎了口氣。

    前麵車隊傳來小孩子的哭鬧聲,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鬧著想吃糖葫蘆,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父母變戲法也沒法弄來糖葫蘆,很是幹嚎了一陣子才消停。

    “這都是父母把孩子給慣得,”童璽對著前麵指指點點,“得虧現在不是真逃命,這要真是兵荒馬亂,那孩子一嗓子就把全家都給賣了。”

    樂芳菲道:“可能孩子小,沒經曆過前麵的亂世。”

    “孩子小那大人也小嗎,孩子不懂事,大人就得教”

    樂芳菲奇怪地看著童璽:“你怎麽這麽激動,你被小孩子欺負過?”

    童璽斜了樂芳菲一眼,沒有回答。

    樂芳菲點了點頭,不糾纏這個問題,換個話題問道:“這幾天你到處亂走,可聽到什麽消息?”

    童璽故作神秘,靠近樂芳菲耳邊小聲道:“還真有消息,不過是我從晉兵那裏偷聽的他們說,趙國大軍在梁國北境集結,南邊則在陪都集合,一路從北向南,一路從南向北,包夾梁國北邊疆域。”

    這個消息不新鮮了,營地裏早有流傳。

    樂芳菲道:“晉人明知趙人動向卻不阻攔,又在大都口前設置封鎖線,難道是想跟趙人在這裏劃線而治?”

    童璽靠近樂芳菲:“你不生氣嗎?這不就等於晉國和趙國把梁國平分了?”

    樂芳菲白了童璽一眼:“我哪有資格生氣禦弟元吉,哼,眼下這幅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合了他的算計”

    童璽:“這個禦弟確實不地道,就像攪屍米棍,人憎鬼厭。下次若是遇到了,幹脆殺了他。”

    樂芳菲訝異地看童璽:“你跟他有仇?”

    童璽:“這段時日梁都的風雲不都跟這個人有關麽,我也因此吃了苦頭,冤有頭債有主,要報仇自然要找根源。”

    樂芳菲豎起大拇指:“這個想法好,不遷怒是君子。”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童璽聲音又小下去,“聽說這次趙國進攻梁國的大將軍叫完顏骨,你聽沒聽說過完顏骨?”

    “完顏骨好像以前聽說過”在都城的時候,樂芳菲多次聽趙兵提起過骨將軍,看來說的就是這位完顏骨了。

    樂芳菲皺著眉:“完顏骨骨完顏趙國完顏氏完顏骨!不會吧,不會是小時候聽說過的那位完顏骨,‘鬼將軍’吧???”

    樂芳菲似是想起了什麽,驚疑地臉色都變了。

    童璽神色同樣沉了下來:“原來你真的聽說過,就是人稱‘鬼將軍’的完顏骨。”

    樂芳菲悲歎:“老天爺啊,天要亡梁國啊”

    完顏骨,人稱鬼將軍,趙王之子,六歲跟隨趙王上戰場,凡他參與的戰役就沒有敗過。相傳完顏骨行軍詭變,每每多用奇兵,且為了速戰速決常做屠城之舉。

    又據說,從他三十歲起,隻要有人跟他對上,對方都會主動投降。一開始,他會接受,後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不接受降軍,總之後來沒有人願意成為他的敵人。

    聽說,趙國曾有一個部落得罪了完顏骨,為了免除部落人活著遭罪,整個部落的人都自殺了。

    那之後,完顏骨便有了“鬼將軍”的綽號,他所有的敵人都成為了他的刀下鬼。

    鬼將軍的名號太響亮,要說民間用他來嚇唬哭泣的小孩子有些誇張,但各國稍微懂點大勢的人都聽說過鬼將軍。

    樂芳菲小時候,欒王樂毅便跟她講過完顏骨的事跡,當時樂毅對完顏骨十分推崇。

    跟大多數世人想的不一樣,樂毅說完顏骨不是一個噬殺的人。

    完顏骨確實做過幾次屠城的事情,但每一次都為了震懾更多的敵人。當敵人主動投降後,其實能拯救更多的人。

    但是有一次完顏骨被投降的人刺殺,從那之後他才變成了不接受投降。但是這又帶來另一個結果,那就是沒人願意做他的敵人,於是隻要傳出他的名號,他的軍隊尚未出征,敵人便已經放棄抵抗投降了。

    至於那因為恐懼而自殺的人,他們的死不應該記在完顏骨的頭上,更應該怪他們自己的懦弱。

    樂毅說的道理,樂芳菲聽懂了,卻沒什麽自己的想法。

    兵行詭道,每個兵家有自己的想法。他說他有理,他又說他有理,有理沒理其實看的是結果。贏了的有理,輸了的沒理,就是這麽簡單。

    雖然樂芳菲以前不怎麽在意完顏骨,可現在不行了。當她知道帶兵入侵梁國的人是完顏骨後,隻覺得必須離開去南方,隻有過了誌江才能算安全。

    隻是一瞬間,樂芳菲便有了許多想法,但是她一個人不敢做主,因為她知道自己不一定是對的,現實已經給過她許多教訓。

    樂芳菲伸頭看向一旁,朝走在後麵的孫兵招了招手。

    孫兵快走幾步來到馬車旁,樂芳菲爬進車廂裏,把車頭的位置讓給孫兵。孫兵笑了一下,躍上馬車坐在童璽旁邊。

    “找我有什麽事?”

    “孫叔,剛才聽阿喜說這次趙國的領兵將軍是完顏骨”

    “我也聽說了。”

    童璽瞪眼:“你們都已經知道了,怎麽都沒人告訴我,我還以為就我知道。”

    孫兵道:“怕大家擔心,所以消息沒有傳開。”

    樂芳菲道:“孫叔,我覺得如果來的人真是完顏骨的話,那我們最好不要在大都停留了,繼續往南,等到了誌江才算安穩。”

    孫兵笑:“聽說是他,就感到怕了是嗎?”

    樂芳菲道:“是啊。別說現在晉人根本無人阻攔趙軍,就算他們想跟完顏骨打,我也不認為晉人能贏。”

    在營地裏的時候,樂芳菲聽說了莊言回晉國的消息和原因,當時還覺得莊言太不夠意思,至少可以留下部分晉軍跟趙人打。

    可是現下聽到趙國來的是完顏骨,樂芳菲便有些慶幸還好莊言走了,因為她覺得莊言完全不是完顏骨的對手。

    孫兵道:“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原本打算等到了大都看看情況再跟大家說。”

    樂芳菲沉默了一會兒道:“被晉人掌控的梁都對梁國沒有那麽重要,對北境的震懾力也極其有限。梁都屠城之事,有些不像完顏骨的作為,父我爹說他不是噬殺之人。”

    孫兵道:“梁都這邊應該是趙軍的先鋒營軍,完顏骨應該沒有過來,他本人多半會在北境。南北夾擊的戰術缺點分散了兵力,但因為鬼將軍的名號,隻要北境丟上幾座城池,剩下的就容易了

    南北夾擊,會讓民眾覺得逃無可逃,既然沒地方逃那邊隻有放棄抵抗,打開城門以示誠意。那些城鎮的豪紳怕是隻擔心自己的誠意不夠了。”

    樂芳菲隻說了一個詞:“勢如破竹。”

    孫兵又道:“要破這個局也不難,往東或者往西逃跑幸許還有幾分轉機。”

    樂芳菲想了一會兒道:“還是往東吧,東邊有淮水,過了淮水就算安全了一半,然後再往南逃。”

    既然南北夾擊,趙人多半也能想到東西方的漏洞,出兵在漏洞的方向掃蕩便更加有可能,所以東邊和西邊不是絕對安全。而趙人擅長騎兵戰,不擅長水戰,所以隔了河的地方才會更安全。

    這也是大家為什麽往南逃過誌江的原因。

    童璽忽然插言道:“若是有人團結梁國北境,誓死抵抗趙軍侵略,能不能抵擋住他們的鐵騎?”

    誓死抵抗以震退敵軍?

    若今時今日,是某國侵略趙國,以趙國人的性格肯定是誓死抵抗,那倒是很有可能震懾某國,從而讓其放棄侵略。畢竟戰爭帶來的傷害是給予雙方的,沒有一方能免於傷亡,隻有傷亡多少代價大小的區別。

    但是這樣的事情放在梁國就行不通。梁國有能夠做到舍命戰死的人嗎?有,肯定有,不會少,但是不夠多。而且梁國的戰力遠不如趙國,給予敵人的殺傷力也不夠。

    是以,樂芳菲搖了搖頭,孫兵歎了口氣。

    童璽有些懊惱有些失望,明明胸中有熱血,為何激蕩不起來?

    隻應一句話:時機未到也。

    亂世開端,禍患之初,不是人力能扭轉的大勢。

    童璽抬頭望向前路,隻覺得前路漫漫沒有終點。

    孫兵則是舉頭望天,手指掐算大雪落下的時辰,估摸著車隊能否在大雪催城前趕到大都。

    樂芳菲卻是在歪頭走神,她想起了小時候的日子,那些父親母親在耳邊的諄諄教導。

    而這個車隊裏更多人在想著,等到了大都一定要吃頓熱的好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