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光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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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停了,風也停了。

    因著還要在廟裏留宿一日,大家就不急著睡覺。

    樂芳菲和冉玉顏打掃車廂,順便還給馬匹刷刷毛。

    淋了這許久的雨,馬車也挺髒的,好在給馬兒搭了蓑衣,不至於讓馬匹太過難受。

    大概是同齡相吸,冉玉黍對那位徐家的小公子有些好奇,趴在窗口向屋裏看。

    破廟屋子的窗戶自然也是破破爛爛。

    徐家小公子似乎咳嗽地更厲害了。

    冉玉黍有些擔心,轉身跑去找姐姐和樂芳菲。

    “姐姐,樂樂姐姐,新來的那個孩子好像病了,我聽到他咳嗽了。”

    冉玉顏:“可能是傷風了,下雨天稍不注意就容易傷風,你的熱湯喝完了嗎?”

    “早就喝完了,小弟的也喝完了,我親眼看他喝完的。”

    樂芳菲:“真喝還是假喝,不會偷著倒掉了吧?”

    “當真喝完了,雖然熱湯苦苦的,還有股奇怪的味道,可張叔叔說裏麵放了藥材,那些藥材得來不容易,能防止我們生病,所以大家必須喝。我不想生病,小弟也不想,所以我們都把熱湯喝完了。”

    樂芳菲拍拍冉玉黍的小腦袋,笑著道:“還是玉黍懂事,要記住'良藥苦口利於病',不能因為藥苦就不吃。”

    “嗯”,冉玉黍點了點小腦袋,“可是那位小公子已經病了…”

    樂芳菲:“生病了不能亂吃藥,得先找大夫看病,知道得了什麽病對症下藥才行。”

    “那咱們車隊裏的大夫就是張叔叔了?”

    樂芳菲:“張叔叔不是大夫,他隻是懂得一些草藥的藥性。”

    冉玉黍不明白兩者有什麽區別,在她想來張萊就是車隊裏的大夫,大家有哪裏不舒服了都是找他,姐姐冉玉顏的腿傷也是他治好的。

    在冉玉黍小姑娘的心裏,張萊是什麽病都能治的神醫。

    冉玉黍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麽,唰一下又跑走了。

    過了一會兒,徐公子來請張萊為兒子看病,冉玉黍偷偷摸摸跟在張萊身邊。

    徐家小公子就是感染了風寒,因治療不及時已經影響了咳喘。

    張萊寫了方子,交給徐公子。徐家自己帶了藥,丫環拿著藥鍋子借了火熬藥。

    丫環性子可能學了徐家娘子,除了到佛堂借火時說了話,之後就一心熬藥誰也不搭理,好像還故意朝門口站了站,似乎是想裏其他人遠一些。

    鄧賴子這夥人是俗稱的泥腿子,可又跟一般的泥腿子不一樣。

    一開始還跟丫環調笑幾句,見人家不理睬他們,便識趣地也當做看不見,沒得用熱臉去貼人家冷屍比股。

    倒是徐公子過來看的時候有些尷尬,對丫環的態度有些不滿,隻是沒有當著眾人說出來。

    徐家小公子吃了藥卻不見好,渾身還發起熱來。

    徐家人著急起來,又叫張萊過來看了一下。

    張萊也沒好法子,隻能囑咐多喝些熱水,等汗發出來才能轉好。他倒是還有一張更猛的方子能幫助發汗,隻是不敢給小孩子用便沒有說。

    徐家小公子本就體虛,多半抗不過猛藥,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張萊可不想因為陌生人攤上責任。

    到了後半夜,徐家娘子的哭聲一直沒停,間或還能聽到咒罵聲。

    徐公子心煩,幹脆眼不見為淨,一直待在佛堂沒有回屋。

    樂芳菲不知道該說什麽,也覺得沒什麽好說的,困意上來便回屋睡覺去了。

    冉玉黍趴在旁邊,小聲問樂芳菲:“樂樂姐姐,你說徐家小公子的病能不能好?”

    “不知道,等你睡一覺起來就知道了。”

    臨近天亮的時候,佛堂傳來喧嘩聲,另有一夥人來到了破廟。

    樂芳菲和丁卯比較警覺,聽到聲音就醒了。其他人才剛睡下不久,這會兒正是最困的時候,就算聽到了聲音往往也醒不過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悄悄推門來到佛堂後麵往裏麵看。

    佛堂裏,本方值夜的人有三個,新來的陌生人也是三個。

    三個人都是光頭模樣,身上穿著破爛灰色僧袍,似乎是和尚。隻是其中一人臉上一條長刀疤,從左耳一直延伸到鼻梁。另一人頭頂上半頭的虎頭紋身,而不是戒疤。最後一人更是腰間挎著一柄長刀,滿臉橫肉一副江洋大盜的樣子。

    這三人沒有帶行李,也沒有其他和尚的行頭,怎麽看都不像是出家人。

    樂芳菲和丁卯隱在後門處沒有動。閆飛、孫兵和張萊三人也聽到了動靜,一起從屋子裏悄悄出來。

    五人在佛堂後門以手勢交流了一陣,閆飛三人從後麵出來大模大樣進了佛堂,樂芳菲和丁卯依舊隱在後門外。

    閆飛三人出現,那守夜的三人鬆了口氣。對麵三個和尚給人壓力有些大,守夜的人本就想著去後麵叫人,可又怕走了人給了對方動手的空檔。

    己方有六人,氣勢立馬撐了起來。佛堂裏氣氛一時融洽起來。

    閆飛撥動篝火,跟對麵三人攀談起來。

    “三位大師是本地人?”

    刀疤臉道:“非也,我兄弟三人是臨縣的捕快,不是寺廟裏的和尚。”

    刀疤臉說得痛快,紋身頭和長刀客臉上表情尷尬,似乎其中頗有隱情。

    閆飛來了興趣,瞧著對麵三人的光頭和身上的僧袍問道:“既然不是和尚,兄弟們這一身是…?”

    刀疤臉歎了口氣:“皆因技不如人,被人狠狠戲弄了幾番,我們兄弟三人才落得這般模樣…”

    三個'和尚'自稱臨縣捕快,年前奉命緝捕盜匪,結果盜匪沒抓到,反被盜匪抓住折磨。

    頭發是被盜匪剃的,紋身頭頭皮上的紋身其實是燒出來的疤痕,隻是巧了樣子像虎頭。

    前幾日,那夥盜匪突然不見了,丟下山寨全部跑路了。

    三位捕快餓了兩天才掙脫了束縛得到自由,從牢房裏出來一看,才知道山寨人去樓空。

    三位在山寨裏搜刮了一番,找了點吃的填飽肚子,又找三套僧袍換上。

    不是他們願意裝扮成僧人,隻是他們原來身上穿的實在不像樣,而山寨裏也找不出更好的衣服了。

    “這群山賊長期在大青山這一帶作惡,劫掠過往客商和路人,實在可惡。”

    “我們兄弟費盡心力才找到他們的老巢,沒想到我們的計劃早被人出賣給了山賊,他們早已設下陷阱等我們自投羅網。

    想我們出來的時候,一隊兄弟十二人,最後活下來的竟隻有我們三人,山賊也未剿滅,無顏回鄉見父老啊…”

    說到這裏,三位光頭汗默然淚下,那位大刀客最激動,捂著臉嗚咽起來。

    佛堂裏安靜下來,隻有木柴燃燒的劈啪聲比較刺耳。

    張萊舀了熱湯給三人,三人從悲傷中抬起頭連連稱謝。

    喝過了熱湯,三人情緒穩定了許多。

    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刀疤臉問道:“這條山路直通廢氣多年,你們怎麽會知道這條路?”

    閆飛道:“我們在鄒城外的村子找了向導,那位獵戶帶我們走了這條路,說這是一條行商常走的路。”

    “他這麽說?”光頭三人臉色有些古怪,刀疤臉更是臉色一沉追問道:“那位獵戶向導是哪裏人?”

    閆飛道:“我們在鄒城外的梁村找到的他…兄弟臉色不好,是這事兒有什麽不對勁?”

    刀疤臉正色道:“這條山路原本是行商走出來的沒有錯,但那是三年前了。

    前兩年,陸續有行商在這條路上失蹤,連屍體都找不到,附近的老人們便說是有人得罪了山神後降下了懲罰。之後,這條路漸漸就沒人走了。

    上個月,我們弟兄順藤摸瓜查到了山賊的老巢,他們的山寨就離這條路不遠。我們懷疑那些失蹤的行商和過路客就是被山賊害了。這座山神廟廢氣,多半也是這個原因。”

    佛堂內閆飛等人吃驚不小,外麵的樂芳菲和丁卯也十分震驚。

    若是刀疤臉說的是真的,那就意味著向導有問題。若是向導有問題,那麽他就是在把樂芳菲等人引入山賊的陷阱。

    隻是有個問題,山賊已經不在山寨。而且以山寨目前的情況,刀疤臉三人十分肯定山賊已經放棄山寨。

    光頭三人可能真的是捕快,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關鍵。

    “空口無憑,加上眼下的情況隻是我們的猜測,不能因此就判斷向導有問題,冤枉好人比抓不住山賊更加不能接受。

    要確認向導有沒有問題,其實也很簡單,隻要跟著他走下去,就知道他想帶你們去哪裏了。”

    此事非常重要,閆飛等人商量了一下,覺得還要更加穩妥一些才行。

    閆飛道:“三位說那山寨距離這裏不遠,可否帶我們前去查看一番。並非是不相信三位,隻是事情太過重要,不敢拿全車隊的性命去賭。”

    光頭三人沒有生氣,商量了一會說到:“我們三人帶你們去,去到那裏後我們便留在那裏等待。”

    閆飛不解道:“那是為何?”

    “若那獵戶真與山賊有勾結,他很可能認得我們兄弟三人。我等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留在山寨等著更穩妥。若是山寨裏突發變故,我等也能早些知道,還可及時知會你們。”

    閆飛等人同意了,守夜三人本想再叫些人一起,但被閆飛拒絕了。

    “我們三人跟他們三人一起去,遇到事情會靈活應付。還在休息的人,不要吵醒他們,免得把那位向導也吵醒了。”

    閆飛、孫兵和張萊,三人武藝高強處事經驗豐富,他們三人自認能輕鬆對付光頭三人。

    閆飛問道:“從這裏到山寨騎馬能多久一個來回?”

    刀疤臉:“若是騎馬,用不了多少時辰,天亮前必能趕回來。”

    閆飛道:“那便最好,我們騎外麵的馬去。”

    閆飛三人加光頭三人,他們牽了六匹馬,上馬後飛馳而去。

    在他們走後過了一會,丁卯也牽了匹馬,尋著閆飛等人留下的蹤跡追了過去。以防萬一,丁卯作為後手支援閆飛三人。

    樂芳菲無心睡眠,幹脆進了佛堂等待。

    守夜三人商量了一下,還是悄悄進去把鄧賴子叫醒,並把情況跟他說了。

    鄧賴子立時沒了睡意,坐在篝火旁向樂芳菲征詢建議。

    “要不要派人看住那個向導?”

    樂芳菲搖頭:“不可,那向導現在跑不了,我們要做的是不能打草驚蛇,不能被他看出異樣,否則就試探不出他是否有問題了。”

    鄧賴子想了一會兒道:“那這件事就我們幾個人知道,其他人暫時不要告訴他們,免得他們不會裝露了馬腳。嘿,你們三個聽著,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了,天亮了我們就出發,你們三個離那個向導遠點,別被他看出問題。”

    快天亮的時候,閆飛三人和丁卯都回來了。

    閆飛:“那邊確實有個山寨,規模不大,也就二三十人的樣子。現在山寨裏都空了,什麽東西都沒剩下,就連做飯的鍋子都不在了,多半是不打算回來了。我覺得山賊可能也是往南方逃命去了。”

    孫兵道:“本來我們想留一個人在那邊守著,又擔心這邊少了人被那獵戶看出來。倒不是不信任那三位,那三位跟獵戶勾結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他們沒必要這麽折騰。”

    鄧賴子道:“那三位若真是捕快可夠盡職盡責了,才剛出了狼窩,又受了這麽多罪,竟還願意抓匪。換了是我,隻怕是隻想著快快回家,一刻鍾也不想在外麵耽擱。”

    閆飛道:“死了九個弟兄,就剩下他們三個,太難看回去也說不清,倒是不如抓住一個,至少也能交差了,若不然以後怕是沒法在衙門帶下去的。”

    鄧賴子:“世道亂了,還做什麽捕快,連山賊都逃命去了。”

    閆飛:“不一樣的,捕快畢竟是公職,說不定能跟著大人們一起跑路,那可比我們這樣強多了。”

    鄧賴子:“也是了,若那獵戶真有問題,他們三位便是救了我們,雖然山賊已經跑了。”

    丁卯道:“這也是緣分被我們碰到了,結一份善緣總比孽緣好。”

    鄧賴子:“既然這樣,我便準備一份手尾,一旦證實,就作為酬謝送與那三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