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洪鍾哀九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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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幾天,蘇清難得用新采的藥材煉製出一爐回元丹,丹藥品質隻算一般,但也讓蘇清興奮不已。

    可惜秦封閉關不出,沒有人分享喜悅,蘇清不欲打擾他,偷摸鑽進旁室的行為,還沒做得習慣,仍有著些許尷尬殘留。

    一日辰時,蘇清正在崖台上打理藥圃,山脈正東卻傳來轟轟鍾響。

    一聲、兩聲、……、直至第九聲。

    蘇清放下手裏的工具甚是驚駭,即使加上育仙堂的十年也從未聽過宗門主峰的鍾聲敲響。

    主峰背麵有座孤立的洪鍾,鍾聲可傳遍宗門百峰,鍾響為招弟子主峰大殿集合。

    宗門手冊記載,凡宗門現大事者,聞擊鍾磐之聲,一聲為喜,三聲為喪,六聲善法者說道,九聲叛徒亂宗門,十六聲者宗門變。

    這突如其來的九聲鍾響,其意為不言而喻。

    蘇清有些許猜測,連忙走到秦封洞府門前,正準備扣響禁製,禁製便從內部打開,秦封走了出來。

    氣勢拔高一成,確已晉級練氣九層。

    此刻兩人麵上皆是凝重,並沒有過分在意修為。

    “主峰召集鍾聲響,我仔細數過,一共九聲,叛徒亂宗門。難不成是落岩真人抓住了那個勾結之人?”蘇清訴述自己的疑惑。

    “十有八九。我們速速去主峰。”

    “好。”

    二人封了洞府禁製,一路禦風向主峰而去,路上遇到很多內門弟子,麵上多是驚愕。

    行路衝忙,到了主峰大殿前,廣場有序地站了一眾弟子。

    大殿大門緊閉,高台上無一金丹長老,隻有主峰的幾個築基師叔站在高處,鎮住眾弟子。

    蘇清隻瞧著就覺得不安,但也無可奈何,隻得站在秦封身邊靜等著。

    等了許久,日頭爬上頭頂,正午的陽光熱烈到廣場上的弟子躁動不已。

    直到這時,主峰大殿轟然打開。

    饒宗主背負著手走了出來,迎著光,身姿高大,而神色不明。

    其後,幾位長老魚貫而出,麵上皆是肅穆,一齊掃過眾弟子。

    弟子皆噤聲。

    突地,饒宗主朝著正前跪下。

    蘇清大致確認那個角度,似乎是傳言中元嬰上人閉關之地。

    而其他弟子大驚,慌亂地‘砰砰’跪倒在地,不敢承受饒宗主這一禮。

    “今日,廣源鳴九聲,此乃廣源設立以來前所未有之數。饒某無能,未曾維持好一宗之序。”說著,朝前叩拜三下,弟子們慌亂地跟著跪拜。

    “數月前,修魔者亂宗門,本該引以為戒。然,眾長老與吾皆是糊塗,依賴上人神威,不曾細查宗門內部。而今宗門命脈之地為魔修所染,讓宗門後輩皆受影響。吾監察不利,悔不當初。”

    饒宗說完又是叩拜,眾弟子還來不及多思,又跟著重重叩拜。

    蘇清對這種禮儀,不同尋常弟子那般敬畏,叩拜中,偷偷掃過台上十來個金丹長老的麵色。

    有得如落岩真人一般異常悲憤,有的盯著宗主的舉動頗為不屑,有得高高在上、毫不在意。

    蘇清隻得猜測,命脈之地,印象中仙宗之內,唯有育仙堂曾有此評價。

    心下一咯噔,突然想到修魔人逃跑之時被擊落的長刀,它正落在育仙堂中。

    會不會有影響?

    蘇清維持著表麵的跪姿,思緒萬千,在饒宗主下一聲中抬起頭來,向四周環視。

    眾弟子最末尾處,唯一與眾不同的深藍弟子袍,孟銳!

    他果然在。

    那柄被丟棄在廢物溝,孟銳特意去尋找的武器。

    “修魔者狠毒,毀我廣源根基。饒某力薄不能一並鏟除修魔一道,愧對各位廣源先輩。”

    饒宗主再扣,弟子亦扣。

    三言自咎後,饒宗主起身,負手而立,麵容肅穆。

    “吾知弟子們皆有疑惑。今日招諸弟子前來,就是為了給爾等一個交代,讓這等背叛宗門、勾結魔道的歹人公之於眾!”

    “來人。把他帶上了!”饒宗主厲聲交代。

    隨後兩個築基境的修真者,綁著一個頭發披散、形容狼狽的老叟從大殿中出來。

    兩人把那男子往宗主麵前一推,老叟跪倒在地,掙紮著起來的瞬間,蘇清看到那人的麵容。

    一瞬間周圍的議論聲仿佛不在,蘇清滿心不敢置信,那人竟然是教導她十年的教習真人。

    蘇清下意識地往秦封身邊靠了靠。

    育仙堂的教習真人,雖然是個表麵冷漠的人,可是卻對弟子非常細致耐心。

    蘇清還記得當年剛入育仙堂時,第一課上,教習真人麵無表情地為他們特地回顧以往所學。

    而如今,教習真人頭發蓬亂的披散開,麵容陰狠,眼神通紅,恨不得撕了所有人的模樣,卻在縛魂鎖下無可奈何。

    縛魂鎖鎖住了金丹真人所有的修為,宛若一個任打任殺的凡人。

    “高曾遠,入廣源三百餘年,亦任育仙堂教習師父三百年。”饒宗主開始指控教習真人的罪責,“然,不安現狀,貪慕私欲,背叛宗門,勾結魔修,而今自甘下賤,墜入魔道,禍亂天驕。”

    “你可知罪!”饒宗主厲聲質問。

    回答他的卻是教習真人瘋狂地嘶吼和不住地掙紮。

    然而,兩旁的築基執事短鞭抽過,教習真人痛呼,栽倒在地,又硬撐著爬起來,死死地盯著饒宗主。

    饒宗主恍若不覺,仍舊逼問著。

    蘇清有些不忍,因為不可置信而覺得荒謬。

    當日修魔人亂,蘇清和秦封剛出育仙堂。

    若說教習真人再次之前就已同修魔人勾結,蘇清當真是未曾察覺。

    十年裏,教習真人始終如一,沒有半點改變,怎會有不安現狀之說?

    若是以沈津鶴為線索,常年在育仙堂教習的真人怎麽會主峰弟子接觸到一起,又讓沈津鶴聽去不可說的秘密,又被迫下了魔種呢?

    皆是不可知,不可說,不可懂。

    蘇清隻能湊近秦封,心中悲涼,難道是那柄詭異的長刀造成的嗎?

    因為一瞬觸及,被她忽略的那團黑影就這麽毀了一個金丹真人。

    高台上的批判,廣場上的議論,一個曾被眾弟子仰望的存在,如今形容癲狂地跪在眾人麵前。

    何其荒唐,何其哀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