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3章 含冤的陸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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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濮陽城的大牢有上下兩層,上層是關押些普通犯人,下層則位於地下,用於關押朝廷重犯,特別是有武藝的人,通常都是關在下層,小諸葛陸登是開德府軍中無可爭議的第一高手,此刻當然是被關在下層最暗黑的區域。

    趙不凡沿著陰暗的階梯下到底層,鼻尖立刻就縈繞著揮之不去的異臭,好像進了許久不曾打掃的茅房,可又多了些**的味道在裏邊,令人感到很不適,身旁的扈三娘更是不由自主地掩住鼻子,眉頭輕皺。

    心細如發的薛仁輔察覺到她不太習慣,當即笑著說:“女將軍不如就在這入口稍等片刻,這地牢越是到裏邊就越是難聞,說不定還會看到很多不雅的東西。”

    “也好!”扈三娘點了點頭。

    趙不凡倒是沒管那麽多,徑自往地牢深處走去,現在已是深夜,好多犯人都睡了,所以他的腳步聲顯得異常清晰。

    任職大理寺的薛仁輔自然是見慣了這種地牢,不但沒有半點不適,反而輕車熟路地走在前邊帶路,不多會兒就來到地牢最裏邊的區域,這裏也是最黑暗的地方,如果沒有牆上那些火炬,恐怕就是伸出手也看不到五指,唯獨頂上有些通風口,但也基本看不到光亮傳進來。

    很快,薛仁輔來到一間牢房前。

    “大人,裏邊就是小諸葛陸登!”

    趙不凡略微打量,看到的隻有一張木板床,一個馬桶,一張破舊的桌案,一盞燭燈,一把掃帚,除此之外再無它物,不過那木板床上倒是鋪著厚厚的幹稻草,棉被也是嶄新,說明這裏的犯人是剛關進來不久。

    此時那木板床上躺著一個身穿囚衣的大漢,盡管是側身酣睡,透過鐵柵欄可以看到正臉,但由於他披頭散發,也沒辦法看清,隻能感覺到這個大漢很強壯。

    薛仁輔很快走到了鐵柵欄旁邊,抓住鐵門的鎖具輕輕敲擊。

    “陸都監!陸都監!!”

    牢房裏的陸登猛地睜開眼睛,等看到薛仁輔,立刻就瘋了般竄起來,連滾帶爬地撲到近前,死死抓住那鐵製的柵欄,通紅著眼睛喊道:“薛大人,可曾幫我傳信給蔡太師或趙中書?”

    “趙大人已經來了,不過他已經不是中書大人,早已轉任禦史中丞,眼下正是奉皇命來督查你的案子,你早前不肯說的話都給他說吧!”薛仁輔顯然很是同情他,不但聲音很柔和,語氣中還略帶著歉意。

    此時的陸登披頭散發,滿臉汙泥和油質,哪裏還看得出小諸葛的儒將風采,唯獨那雙眼睛炯炯有神,他仔細打量片刻,突地轉頭問薛仁輔:“薛大人,這位真的是趙不凡大人?”

    “你不認識趙大人?”薛仁輔疑惑。

    “我不曾見過!”陸登搖搖頭,雙眼盯著趙不凡良久,似乎想到什麽,咬牙說道:“大人,如果你真的是趙大人,我有重要的事給你說,這件事也與大人有重大關聯,還望大人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複!”

    與我有關?

    趙不凡疑惑,看著落魄的陸登許久,也不知該怎麽證明身份,當下隻得從懷裏取出一塊令牌道:“這裏有塊令牌,是我做宣撫使的宣撫令,尚且還沒有歸還朝廷,信不信就隻能看你了,我也沒辦法證明什麽。”

    現在的陸登就是驚弓之鳥,顯得極為謹慎,皺眉思考許久,突地問說:“趙大人征討梁山的時候,有一群人從濮陽買了些東西送到鄆州,結果這群人被魯智深將軍擊退,不知大人可還記得他們運送的是什麽?”

    “從濮陽買東西送到鄆州?”

    趙不凡喋喋自語,略微回憶便反應過來。

    “鹽!”

    聽到這話,陸登眼睛裏的淚水再也控製不住,突地就往外湧,激動地大喊大叫:“趙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是被陷害的,你一定要救我,我與蔡薿是有恩怨,可我從沒有想過要私底下殺了他。事發當夜,我根本就沒有去過他的外宅,反而是奉他的命令去秘密調查當初買鹽送往鄆州的那批人!

    等我跑去找他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黎明前夕,那時候我走進他的外宅,看到滿地屍體,心知出了事,但我很快就發現有些屍體流出的血還是熱的,立刻就在宅子搜找,指望找到蔡薿,結果卻在內院看到一個黑衣人正四處翻箱倒櫃。那人看到我來之後,轉身就跑,我也跟著追了過去,當時主簿碰巧進來,看到的就是我追著那人出去的背影!”

    薛仁輔聽到這裏,立刻搶著出聲:“陸都監,你為什麽早前不肯說!”

    陸登痛苦地回道:“趙大人不在,我不敢說,那群買鹽的人根本不是別人,那是一個叫鬼卒的組織,是童……”

    “陸登!”趙不凡搶在他之前急聲打斷,因為還沒有確定薛仁輔是哪邊的人,所以他趕著製止,轉而問說:“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麽了,我現在想知道的是,那個黑衣人究竟在找什麽,蔡薿為什麽被殺?”

    陸登也意識到什麽,沒有明說,隻是暗示道:“是證據!是可以讓那個人伏法的鐵證!!”

    趙不凡瞬間倒抽一口涼氣。

    “是件什麽東西?怎麽查到的?”

    陸登回道:“那是屬下追查那批買鹽的人時偷偷拿到,本是一個裝滿信件和賬簿的小箱子,蔡薿與我都打開來看過,後來他說要秘密交給蔡太師,我也就沒再多管,本來以為這件事與我就沒關係了,哪想事發當天的下午,蔡薿又讓我晚上送封信去那個地方,可惜我再去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等第二天黎明前夕回來,蔡薿已經被殺!”

    旁邊的薛仁輔眼中精光閃爍,突地出聲。

    “趙大人,你們不信任我?”

    趙不凡搖搖頭:“不僅僅是信任的問題,這件事關係太大,對你而言,知道得越少越好!”

    “你們口中的那個人是童貫吧!”薛仁輔冷笑著接話。

    “嗯?”趙不凡詫異地望了過去。

    薛仁輔淡淡一笑:“李大人讓我追查鬼卒很久了,自從當年北疆莫名其妙被攻破,一直就是我在跟鬼卒,當時皇城司在查,我們大理寺在查,甚至刑部也在查,可惜那些叛變的人全都死了,線索全斷,但我卻知道鬼卒參與了當初的事,而且我更知道鬼卒是跟隨童貫的組織!”

    默然片刻,趙不凡突然問說:“大理寺卿李孝稱與蔡太師關係如何?”

    “李大人是蔡太師一手提拔!”薛仁輔平淡地道。

    趙不凡明白了,既然大理寺卿李孝稱是蔡京的人,那麽大理寺揪著童貫不放,正好說明蔡京一直就在暗中抓童貫的證據,想得恐怕是如果不動童貫,那就用以要挾,如果要動童貫,那就要置之於死地,總之是想把童貫死死攥在手裏。

    薛仁輔看著陷入沉思的趙不凡,搖頭接道:“趙大人不用過多考慮我,我就是大理寺的一個小小推丞,專司查辦重大案件,查出什麽就上報什麽,別的都與我無關,我隻是想這大宋能少些冤屈,盡好我的本分!”

    這人說話做事都頗有正氣,若是經得起考驗,倒是值得拉攏培養,他既然已經開誠布公,不如便趁機考驗一番。

    趙不凡心裏這麽想著,便不再回避他,轉而看著陸登追問說:“那你在蔡薿死後的五天去了什麽地方?”

    陸登連忙回道:“當時我追著那個黑衣人出了蔡薿的外宅,卻發現他竟然拿著我那把失竊的寶刀,再一觀察,更是發現他還穿著我的鞋子,我當時哪裏還不知道這人是要陷害我,怎麽敢讓他跑掉,拚了命地追,可惜那人的武功與我在伯仲之間,始終奈何不了他,後來他把我的刀扔掉,還來了個幫手,我便匆忙撿回寶刀逃了。”

    “那你為什麽還要回來?”薛仁輔問。

    陸登苦澀一笑:“我娘子還在家裏,老父老母也還在家裏,我不回來,讓他們頂罪嗎?”

    薛仁輔悶了一下,也是歎息著道:“算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現在的關鍵在於,殺人的凶器是你的,現場的腳印是你的,主簿看到的背影確認是你,你的武功也可以做到這一切,剛好又熟知蔡薿身邊的一切,更沒有不在場證明,可說所有線索和證據都指向你,而你所說的一切卻沒辦法驗證,我最多把你說的話當做疑點繼續調查,但根本無法為你脫罪!”

    陸登雙目通紅,瘋狂地抓著自己散亂的頭發。

    “我那把寶刀失竊的事,我娘子知道!”

    薛仁輔搖搖頭:“你娘子是你的至親,她的證詞有用?拿回朝廷能交差?”

    “我……”陸登嘴巴張了張,可愣是說不出話來。

    趙不凡想了想,出聲接道:“陸登,你的武功究竟有多高,現在就展示給我看,記住要用全力,這關係到你的命!”

    陸登立刻搖頭:“我被迫服了藥,現在根本無法動用內力!”

    “給他解毒!”趙不凡二話沒說,直接吩咐薛仁輔。

    “這……”

    薛仁輔微有些遲疑。

    “大人,陸登武功很高,如果他是騙我們,那可有些危險!”

    趙不凡皺起了眉頭:“怕什麽,我什麽高手沒見過,我讓你解就解!”

    薛仁輔咬了咬牙,深深地看向陸登。

    “我也聽說你是忠正耿直的漢子,今天就信你一次,你可別讓我後悔!”

    說著他便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瓷瓶,輕輕取出一顆圓圓的藥丸遞給了陸登。

    陸登也不說話,看他一眼,接過藥丸就直接扔到了嘴裏,迅速盤坐到地上調息。

    片刻之後,隨著他內力湧動,明顯有種壓迫感從他身上出現,整個人的精氣神產生大變,直讓薛仁輔緊張起來,悄然護到了趙不凡身前,現在全天下可是都認為他的武功已廢。

    突然,陸登竄身而起,順手拆下木板床的一根支腳,握到手中當做戰刀,猛力對著鐵柵欄揮出一擊。

    “啪!!”

    陸登手中的木支腳斷為兩截,那鐵製的柵欄也被打得彎曲了好幾根。

    “好功夫!不愧是開德府軍中的第一高手!”薛仁輔流露出欣賞的意味。

    可趙不凡卻笑了,輕輕搖頭:“陸登應該不是殺人凶手!”

    “為什麽?”薛仁輔瞬間轉過頭來。

    “因為他的武功走得是剛猛路子,適合戰場,根本不是求快,也並不奇詭,而且以他的武功做不到在一招之內抹掉三個不同體位之人的脖子!”趙不凡微笑著看向陸登,眼神中充斥著信任。

    “若是他藏拙呢?”薛仁輔追問。

    “你看他的手不就知道了!”

    薛仁輔順著看去,頓時發現陸登的虎口已經崩裂,鮮血橫流,甚至微微有些顫抖,當下也是迅速明白過來。

    “單憑雙臂的力量不可能用木棍就擊彎鐵質的柵欄,柵欄在彎的前一刻,木棍必然已經承受不住而斷裂,所以他確實是用了內勁,那麽在內力運轉的情況下,雙手自然就被內勁所保護,如果他沒有拚盡一切,虎口就不會被震得崩裂!”

    趙不凡淡淡一笑:“這不就對了,所以他是拚盡了一切,而他的武功比那個凶手弱,而且弱不少!”

    “怎麽可能?”陸登滿目震撼,沒等薛仁輔接話,他倒是心直口快地說:“那凶手與我交手的時候,彼此武功感覺相差不多,難道他隱藏了實力?”

    趙不凡頓時樂了:“你看看,這麽個坦蕩的人,我寧願相信他不是凶手!”

    “這倒也是!”薛仁輔也是笑了,搖了搖頭,轉而說道:“大人,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從什麽地方入手調查取證?單憑這點顯然不足以證明陸登不是凶手,這畢竟是建立在武學上的推測,不是具體的證據!”

    趙不凡笑著搖頭:“這我可不知道,我對查案也沒有經驗,隻能看你了,不過我倒是覺得,或許可以換個思路,既然無法證明陸登沒罪,那不如幹脆倒回去重頭再查,甚至順著陸登早前調查的事情往下查,既然他們要陸登死,那就說明他們也害怕陸登,我們這麽查下去,他們也會怕我們,那就自然會露出馬腳。”

    牢房裏的陸登一聽,急忙喊道:“趙大人說得對,可以去查兩點,一點是蔡薿藏起來的證據,那東西太重要了,凶手既然沒有找到,肯定還會設法再來找。二點是濮陽城東邊四十裏外的血刀門,我就是在那裏偷拿到了童貫作惡的罪證,當初送往鄆州那批鹽就是由血刀門向城東的何千錢購買,那何千錢明著是開當鋪,實則還做著私鹽生意,當時我們為了不打草驚蛇,不曾動他,從他那裏調查或許能有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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