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迎雪走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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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漢確定他是林教頭?”柴府仆從急聲追問。
柴莊分為主莊和別莊,且以東莊和西莊來區別,眼前的仆從是西莊的人,沒有見過曾在東莊落腳的林衝,但顯然有所耳聞。
“灑家與他是兄弟,怎會不認識,還不快把他放下來。”
魯智深著急忙慌地幫著把林衝放到地上,也沒有管那些迅速離開的佃戶和柴府仆從,徑自蹲下身子查看林衝的情況。
“林衝兄弟!林衝兄弟!”
林衝著實醉得厲害,魯智深喚了幾聲卻久久不見回應,而如此寒冷的天,如果任由林衝酣睡,肯定有性命之危,魯智深略為思忖,直接就抓起一把積雪往林衝臉上抹。
刺骨的冰涼令林衝打了一個激靈,猛然坐起身來打量四周,待看到魯智深,他瞬時驚得亡魂皆冒。
“智深哥哥怎會在這裏,難道我又被官兵捉回了東京?”
“這是滄州,灑家與不凡兄弟路過這裏,碰巧遇到你……你不是已經發配到滄州勞城充軍麽,怎的又流落到這裏,還這般狼狽?”魯智深疑惑地抓了抓光頭。
此時的林衝確實不成人樣,不僅頭發散亂、臉有汙泥,渾身還沾滿泥土和凝固的鮮血,連模樣都難以看清,他聽到魯智深的話,明顯鬆了口氣,但神色卻變得悲戚。
“此事說來話長,當初幸得哥哥護送,我終是平安抵達滄州,而且得到柴大官人幫助……他與牢城營的管事相熟,不僅親自寫信托他們照顧我,還資助我不少銀兩,用以賄賂那些管事,因而我沒有在牢城營遭罪,還得到管理草料場的閑差……那牢城營有間酒館的店家叫李小二,曾在東京受我援助,他認出我來,時常救濟我,日子總算是過得去。”
話說到這裏,林衝突然重重歎口氣,眼神既悲憤又苦澀,拳頭也握得“啪啪”作響。
“誰想高俅不肯罷休,派遣狗賊陸謙追到牢城營來害我,昨日傍晚,我外出買酒,返回草料場時卻發現草廳被雪風吹垮,我擔心草廳會繼續垮塌,便熄滅了火盆去附近的破廟躲避,哪想半夜卻察覺到外麵火光衝天。
我透過破爛的廟門打量,便見草料場大火熊熊,還聽到陸謙與牢城營的管事對話……那火就是狗賊陸謙所放,他想活活燒死我……縱然我僥幸逃過一劫,但草料場被燒掉,我這看管人也難逃死罪,我忍無可忍,便提起花槍把他們全部殺了個幹淨。
此後我一路南逃,碰巧撞見些佃戶聚在草屋裏避寒吃酒,我便想買些酒來解解心頭憂憤,但他們不肯賣,當時我悲怒交加,也沒想那麽多,便把他們趕打出去,搶了酒來吃,哪想會醉暈過去,待到醒來就已經在這裏。”
得知前因後果,魯智深氣得暴跳如雷:“高俅那廝著實歹毒,縱容義子調戲你家娘子不說,又設計害你被發配滄州,半途沒能殺掉你又派人到牢城營來害你,非要致你於死地,灑家真是恨不得砍了他來喂狗。”
林衝苦著臉搖搖頭,滿眼都是淚光:“我昨夜聽陸謙提及,高俅迫害我發配滄州之後,他的養子高衙內仍想娶我家娘子,我丈人和娘子拒不聽從,他便想殺了我,徹底絕去我娘子的念想……早前發配滄州時,我預料到高俅不會罷休,已是狠心寫下休書,若我家娘子改嫁某個權貴,或能保全性命,我林衝早已別無所求,隻可憐我娘子一片真情,若長久這般,她與我丈人必定都要被高俅逼死。”
天空再度飄起潔白的雪花,林衝仰望著蒼天淚如雨下。
“老天!何嚐不能給我林衝一條活路!”
淒哀的乞求聲令趙不凡滿心酸楚,他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光,情不自禁地哽咽著念叨:“聖雪泣人間,英雄亦氣短,奸臣若不治,誰替民申冤。”
紛飛的大雪彷如是蒼天的哭泣和哀鳴,三人佇立在寒冷的冰天雪地,彼此相顧無言。
許久的沉默之後,魯智深氣悶地扔掉月牙鏟,怒聲大罵:“灑家有這本領又如何!世道艱險,終究難逃,灑家還當什麽兵,今日就去落草,召集世間好漢踏碎金鑾!殺那高俅雪恨!”
“哎!”
雪花灑落在趙不凡的額頭,甚至把他的睫毛都染得雪白,而他的內心也前所未有的平靜。
半晌。
他緩步走去拾起雪地上的月牙鏟遞給了魯智深。
“智深哥哥,我們確實可以落草,但不說能不能殺掉高俅,即便殺掉他又怎樣?不是還有蔡京?不是還有蔡攸?不是還有楊戩?不是還有無數奸臣?殺得完麽?”
“那灑家就掀個天翻地覆!將那昏庸無能的皇帝也掀下來!”魯智深瞪圓了眼睛,渾身滿布殺氣。
趙不凡凝視著滿腔悲憤的魯智深和林衝,神色微有些木然。
“智深哥哥,衝哥,我們即便落草為寇,打一州一府還行,占據險隘守幾年或許也行,可真要推翻趙官家,誰有那個本事,若朝廷征調精銳的西軍,征調種家軍和折家軍,征調禁軍的幾支精銳,誰能對抗,智深哥哥也出身種家軍,心裏可有把握?”
魯智深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旁邊的林衝輕歎口氣,黯然地說:“我這八十萬禁軍教頭說起來威風,實則就是禁軍裏的一名武藝教頭,雖然學過些兵法,但從未帶過兵,更不曾統兵征戰。”
趙不凡苦笑道:“即便真能聚集眾多義士與朝廷對敵,誰去抵擋西夏,誰去抵擋大遼,誰去抵擋近年崛起的女真,江湖義士普遍大字不識幾個,殺人在行,治人就全憑個人喜好,是時亡國滅族之禍由誰承擔?我們的下場豈不是更慘?”
這番話猶如重錘般擊打在魯智深和林衝的胸口,兩人盡皆默不做聲,隻是茫然地抬頭望天。
許久。
林衝悠悠輕歎:“小兄弟說的對,我們既沒有那個本事,也不能那麽做。”
魯智深粗著嗓子反問:“但不管怎樣,咱們三兄弟總要找一條活路,若無路可走,不落草又能怎麽辦?”
趙不凡握緊手裏的镔鐵棒,神色前所未有的堅定:“活路就在腳下,我們去邊關,立功升遷,奸臣能有權勢,我們為何不能……那些奸臣也不過欺我們人微言輕,因而有權才能得以保全,才能改變混亂的世道,才能重振朝綱,與其長籲短歎,不如到邊關磨練本領,若僥幸不死,終有一日,我們亦能隻手遮天,再造太平天下。”
林衝拍拍臉上的積雪,苦澀地說:“我本是發配滄州的罪人,如今又被陷害,怎麽從軍?”
趙不凡搖搖頭:“滄州雖是邊郡,卻不是邊關,我們去北疆,去抗遼前線,那裏征兵不限出生,不限過往,天下取名林衝者不隻你一個,有罪的也不隻你一個,你編造一個身份從軍又有何不可,等將來功成名就,手掌權柄,高俅也無法輕易害你,那時咱們再設法與他鬥個天翻地覆。”
林衝的眼神漸漸明亮:“邊關征兵的事,我也在牢城營聽說,但此次征兵似乎暗藏隱秘,若有心殺敵,可要做好戰死疆場的準備。”
“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怕!富貴險中求,若經不起風浪,便是我們的命,不管成敗如何,總是奮力拚過,與其屈辱地冤死,不如橫刀立馬,殺出一條血路!”
雪中的趙不凡字字鏗鏘,著實擊中了林衝和魯智深的心坎,走投無路的兩人相視片刻,近乎同時站起身來。
林衝撿起酒葫蘆掛在自己的花槍,又默默把花槍扛在肩頭,那混合著汙泥、積雪和幹涸血跡的臉頰漸漸變得冷峻:“不凡兄弟說得很對!丈夫一世,死也要死一個清楚明白!”
魯智深狠狠抓幾把光頭,月牙鏟重重插進積雪。
“好!既然沒有路,咱們兄弟三人就去邊關殺出一條血路!”
雪,下得更大了。
三人站在冰天雪地裏沐浴著純潔的白雪相視而笑,正是“落魄林衝醉荒間,因緣際會遇不凡,花槍浴雪得重振,不上梁山去邊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