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戰的大獲全勝令霸州城歡聲雷動，興奮難當的宋軍將士和百姓把趙不凡高高拋到空中，借以表達內心的愛戴和喜悅。

    那一刻。

    年輕的趙不凡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不過。

    趙不凡沒有被小小的勝利衝昏頭腦，因為他小時候也曾為一點小小的成就驕傲過，而且很快就付出慘痛的代價。

    他心裏非常清楚，經受慘敗的契丹人肯定會發起全麵強攻，而大宋的援軍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

    次日清晨。

    惱羞成怒的烏利可安果真發起攻勢，他把遼國步兵劃分為四個梯隊，每個梯隊五百人，輪番對霸州城頭發起衝擊。

    趙不凡根據遼軍的兵甲來分辨對方是否精銳，若來的是戰力不強的梯隊，便下令軍民以盾牌和厚實的木板結成盾陣，待遼兵架起鉤梯登城時再用碎石巨木和開水滾油禦敵，若來的是遼軍精銳，便令宋軍將士以弓弩壓製，而百姓則用滾油和巨木等物協助。

    遼軍強攻了大半天，卻連城牆都攻不上去，氣得烏利可安咬牙切齒：“死傷兩百多勇士卻連宋軍的人都沒碰到，這個新兵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若不殺他，將來必定是我遼國的心腹大患。”

    旁邊的雪玲禁不住冷笑：“你們契丹人不是自誇戰無不勝嗎？怎麽連一個新兵都對付不過？我站在這裏看了大半日，除了看見你們爭先恐後地跑去給宋兵當活靶子，哪裏看到什麽勇士？”

    烏利可安惱羞成怒，立時喝斥說：“你這女人懂什麽！他們不過是依靠城池堅固，若敢出來，我們契丹勇士隻需半個時辰就能把他們屠滅，宋人都是縮頭的懦夫，隻有我們契丹勇士才是真正的男兒！”

    “愚蠢！”雪玲冷冷吐出兩個字，徑自轉身離開。“我可沒工夫看你們契丹人去送死，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恕不奉陪！”

    看著雪玲婀娜的身段，烏利可安眼露凶光，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麽。

    默默前行的雪玲有所察覺，嘴角緩緩泛起一抹冷笑，但她沒有回頭，直到遠離遼軍，她才頓住腳步回首眺望遠處的霸州城。

    “趙不凡！我們會再見的！”

    傍晚時分，遼軍收兵回營，趙不凡也隨之走下城樓，獨自來到城牆的角落凝望著晚霞發呆。

    何大野提著酒壺走到了他的身旁。

    “不凡小哥在想什麽？”

    “我在想能活多久。”趙不凡沒有欺騙何大野。

    “你覺得自己能守多久？”何大野笑問。

    “二十天！遼軍若有重型攻城器械送來，霸州這點人擋不住！”

    “不！你最多能守十天！”

    “為什麽？”趙不凡微微皺起眉頭。

    何大野笑了笑，臉上的歲月刻痕越發深重。

    “你指揮大家取得勝利，所以大家的鬥誌很旺盛，暫時看起來倒是固若金湯，但隨著戰鬥持續，軍民的傷亡漸漸增多，人的意誌和精神會遭到打擊，沒人知道什麽時候來援軍，也沒人知道未來如何，當他們發現自己看不到前路，絕大多數人都扛不住。”

    “真的？”趙不凡反問。

    “年紀大了，看的人多了，自然就明白了……危急時刻，大多數人都會有僥幸心理，當他們承受不起的時候，便會主動投降，認為遼兵有可能不會殺他們，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份，你的身份不能給他們帶來認同和依賴。”

    “我的身份？”趙不凡有些疑惑。

    何大野笑著把酒壺遞給他。

    “如今全城軍民都敬服你，因而聽命於你，但你不是將軍，也沒有地位，更沒有權威，你用什麽來長久穩住他們的心？假如你說朝廷會來援軍，絕望的他們會信麽？”

    趙不凡默默接過酒壺，一句話都沒說，隻是望著遠方怔怔出神。

    許久。

    他抓著酒壺狠狠灌了一口，隨之便將酒壺遞還給何大野。

    “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雖然我不是君子，但不管怎樣，隻要我還活著，便絕不會坐以待斃。”

    攻城戰漸漸變得慘烈，因為遼國大將兀顏光親自趕到了城外，而且接手了指揮權，作為遼國南征大軍的統帥，兀顏光不僅武功深不可測，還熟讀兵法，堪稱遼國有數的名將。

    看到趙不凡利用碎石巨木和開水滾油來消耗遼軍鬥誌，兀顏光就挑選出武功高強的將士拿著盾牌衝在最前，利用靈活的身手和盾牌來削弱威脅，引著普通將士登城，總之無論趙不凡用出什麽手段，他都有辦法應對，霸州軍民的死傷人數也因此而節節攀升。

    這種局麵導致城內軍民的恐慌情緒迅速蔓延，而趙不凡也沒有放棄，他一麵宣揚援軍會來，利用欺騙的方式穩住軍民的心，一麵也令許巡檢捉拿那些四處慫恿別人投降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通通就地格殺。

    如此狠辣的手段總算讓霸州又堅持了四天，可隨著援軍久久沒有消息，死傷遍地的霸州縣城終究是崩潰了，普通百姓大多都不願意再到城頭抵抗，轉而指責趙不凡欺騙他們，怒罵趙不凡是禍害。

    眨眼之間，所有責任都變成了趙不凡的，所有過錯都在往他身上推，完全與何大野早前預料的情況一模一樣。

    人言可畏。

    麵對百姓迅速轉變的態度，趙不凡的內心冷如寒冰，好在殘存的宋軍將士知道他是對的，仍舊願意聽他指揮，但沒有了百姓支持，他們的力量著實太過弱小，很快就死得沒剩多少，而且城內還有大量百姓在責怪和辱罵。

    事實上他們心裏或許知道遼軍攻破霸州就會燒殺搶掠，甚至於屠城，但他們一麵心存僥幸，覺得自己或許能活，一麵又在害怕，希望趙不凡他們能扛住，同時還把內心對世道和朝廷的怨氣發泄到趙不凡身上，原因則是趙不凡出了頭，他指揮了這場霸州防禦戰，而且他沒能帶來勝利的結果。

    何大野感受到趙不凡內心的痛苦，不由輕拍他的肩膀安慰。

    “不凡！這就是人，普普通通的人，他們能敬你愛你，也能恨你怨你，當他們絕望的時候，大多數都會推卸一切，然後尋找攻擊和發泄的對象，你不用在意，他們隻是崩潰了而已！”

    “我明白！”

    城牆上的大火漸漸熄滅，趙不凡最後的手段已經失效，而遼軍卻再度組織起隊列湧向霸州城牆。

    趙不凡慘然一笑，回頭看著那些仍舊跟隨自己的人，他的眼角滑下了兩行滾燙的熱淚。

    “弟兄們，霸州城完了，你們都脫下鎧甲回城裏等待，若遼兵屠城，便是天命，若遼兵沒屠城，但願你們能活下去。”

    說完這句話，趙不凡突然展開身法衝上了城樓。

    他孤零零地站在城樓邊緣，迎著寒風怒視蜂擁而來的遼兵。

    “華夏男兒！永世不屈！”

    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嘶吼，趙不凡提著镔鐵棍狂衝而下，踏著破損的鉤梯飛躍出城。

    他把镔鐵棍夾在腋下，昂首挺胸，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前行，顯得孤單而又堅定。

    一人迎戰萬軍。

    這是他最後的選擇，也是他認為最合適的死法。

    很多霸州百姓湧到城頭見證了這一幕，無不是震撼莫名。

    突然。

    東邊的山崗冒出了一員青年戰將，白馬銀槍，劍眉星目。

    “華夏男兒豈止你一人，怎能由你獨戰千軍萬馬？

    “誰說男兒才是英雄，華夏不僅有男兒，更有烈女。”

    伴隨著清脆的喝斥聲，四員女將策馬出現在西邊山崗，端是英姿颯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