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巨大傷害的朱璉先行返回了東京汴梁，隻留趙不凡獨自在飛龍堡附近守候，他目睹了青州官差來飛龍堡收屍，卻沒有等到燕震南返回。

    心知燕震南已經凶多吉少，他放棄無意義的等待，轉而沿官道西行，打算從齊州渡過黃河，然後再回返霸州，哪想走出不到二十裏便看到官道岔路口的大樹上有一個女人，她光著腳丫坐在樹枝上，雙腿懸在空中前後擺動，眼睛則眺望著遠方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隻是看起來很沉靜，仿如不識人間煙火的仙女。

    沉默。

    許久的沉默。

    一陣寒風吹過，三張薄薄的白紙從雪玲的右手飄出，看似隨風輕舞，卻穩穩來到趙不凡身前。

    趙不凡以為是蔡京的密信，順手抓到手裏查看，但僅是一眼就震撼莫名，因為它不是密信，而是武功秘籍，記錄著降龍十八掌的其中三掌——潛龍勿用、震驚百裏、或躍在淵。

    “你是什麽意思？”趙不凡眉頭緊皺。

    “你真蠢……看不懂它是降龍十八掌的其中三式嗎？”雪玲仍舊凝望著天空。

    “你從哪裏弄來的？”

    “燕震南的屍體。”

    “你殺了燕震南？”

    “對！”

    “為什麽？”

    “你覺得呢？”

    雪玲收回遠眺的目光，冷漠的眼神在寒冷的冬日裏顯得尤為缺乏人情味。

    趙不凡低沉道：“既然你會殺掉燕震南滅口，也就是說你此刻是在幫童貫做事……我不知道你究竟聽命於誰，但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把三招掌法給我？”

    “你的習武天分真是差得慘不忍睹，身懷九轉金陽神功，出手武力卻在九品上下，還要多虧了塵大師幫你打通陰維脈和陽維脈，助你把內力修為突破到十一品……好好參悟降龍十八掌，如今你的招法修為已大幅限製你的實力，若把這套掌法練好，實力能有很大突破。”

    “用言語打擊我有意義？”

    “我隻是在跟你講事實，如今我內力七品，招法七品，實戰武力在六品絕巔，再憑借我修習的上乘功法，一招就能打死武力八品的燕震南，你能做到嗎？”

    雪玲滿臉不屑。

    “我就在丐幫分舵裏天天看著你，你發現我了嗎……除去了塵大師，便是朱伯材都沒有發現我，我扮作丐幫弟子看著你偷證據，也看著你藏證據，還扮作宋兵看你們剿滅丐幫分舵，看著了塵大師給你打通經脈，你卻什麽都不知道……我們的年齡可是差不多。”

    “你的年齡與我相當？”趙不凡非常震驚，他早前一直以為雪玲隻是長得年輕。

    “確實相差不大，可惜……知道我們年齡的人都快死光了，隻能推斷是在元符三年初。”雪玲依舊冷漠。

    趙不凡盯著她許久，終是看不出她為什麽要說這些，也看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麽。

    “你為什麽要幫我？”

    “從小到大就沒人贏過我，唯獨在霸州城輸給你，雖然有諸多巧合，但輸就是輸，你是唯一贏過我的同輩，我要在你最輝煌的時候親手殺掉你。”

    趙不凡無法理解她的想法，靜默許久才忍不住出聲：“你應該找一個神醫看看腦子。”

    雪玲罕有地麵現薄怒，她從不在乎別人的言語羞辱，但趙不凡的羞辱令她無法忍受。

    “你當我不敢殺你？”

    “原來你也會生氣。”

    趙不凡笑了，他輕拉馬韁，再度催馬前行。

    “若今後還是輸又怎麽辦？”

    “那……我就是你的，我從屍山血海裏走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發過毒誓，今生隻做同輩中最強者的女人。”

    “我不敢要！”

    “嗖！”

    雪玲從樹枝飛身躍下，一招陽春白雪帶起猛烈勁風直襲趙不凡後背。

    趙不凡含笑前行，不閃不避。

    眼看天山六陽掌的掌力就要打到他後背，雪玲猛然收手。

    “你為什麽不反抗！”

    “如果你真要殺我，反抗也沒用，我根本打不過。”趙不凡若無其事地說。

    雪玲咬咬銀牙，眼睛突然泛起凶光：“你大師傅是我殺的。”

    趙不凡微微愣神，但很快又笑了起來：“如今回想起來，我大師傅的輕功雖然很差，但出手武力至少在四品，你怎麽殺他？”

    “哼！你倒是聰明！不過你大師傅不是輕功差，而是他的雙腿有治不好的傷，輕功能發揮出五六分就不錯，枉你還是他的徒弟，卻連這些都不知道！”雪玲嘲諷說。

    趙不凡突然勒停了戰馬。

    片刻的沉默之後，他緩緩跨下了馬背。

    “你總算是逼我找到跟你打的理由……我師傅究竟是被誰打成重傷？”

    “你說打就打麽！我偏不跟你打！你師傅是被童貫和另一個神秘人聯手打傷！”

    “童貫會武功？”

    “誰跟你說童貫不會武功？”

    雪玲輕輕瞥他一眼，徑自扭身離開。

    “童貫不僅會武功，還是一代宗師，出手武力至少在四品，前些年還自創一種奇功，能用繡花針做武器，非常厲害，據說隻有太監能練，他從皇宮的藏經閣偷取九轉金陽神功是想從中借鑒，用以完善他的邪功，可惜被你的大師傅捷足先登，因而引起爭奪。”

    眼見雪玲越走越遠，趙不凡急忙縱身攔在她身前。

    “既然是童貫和神秘人把我師傅打成重傷，為什麽後來不是他們來追殺，而是些小兵過來？”

    “你的師傅遭受重創，不死也殘廢，他們認為小兵就足夠，哪想有這麽多變故，而且這件事還引得皇後出麵，她一麵約束童貫，一麵派遣大內高手四處尋找你師傅，童貫不敢太張揚。”

    “皇後為什麽幹預？”趙不凡的疑惑越來越多，他沒想到事情遠比自己想的還要複雜。

    雪玲突然露出很可怕的詭笑。

    “我調查這件事的時候，偶然偷聽到隻言片語……你那個師傅在年輕的時候好像喜歡皇後，還與皇帝趙佶是好友，可惜皇後被趙佶給納進了門，你師傅為情所傷，便請命出使，沿海上絲綢之路去往西方各國，甚至到過一個叫什麽拜占庭還是羅馬的地方。

    後來他在抗遼戰爭裏兵敗，雙腿筋脈永久損傷，便又回宮提舉皇城司，而皇後尋你師傅則是要問一件很多年前的事，依我偷聽到的消息，你師傅似乎還因為這件事與皇帝趙佶翻臉，趙佶念在多年情義沒有殺他，卻把他貶官革職，徹底從史冊抹除，禁止任何人提他。

    你師傅曾經是大宋朝廷的第一高手，不但刀法無敵，還會用一種雙手劍，據說是他結合西方的武功自創，當年他領兵抗遼的時候，曾獨自殺死殺傷數百遼國精兵，力斬當時的遼國第一高手耶律峰。

    耶律峰就是如今的遼國第一高手耶律真武的師傅，他的龍象般若功已經練到第十重，卻被你師傅直接破掉龍象之力，可惜你師傅孤立無援，終因寡不敵眾而導致雙腿筋脈永久損傷，一身蓋世武功大幅退步。”

    趙不凡聽得心馳神往，也終於明白師傅為什麽博學多才，為什麽要教自己為國為民，但他看向雪玲的眼神卻變了，因為此刻的雪玲不像雪玲，她的情緒很反常，沒能保有一貫的冷漠。

    “你跟我師傅很熟麽？不然怎麽知道這麽多？若是偷聽，怎麽有這麽多信息？怎麽會如此詳細？為什麽能講得這麽清楚？”

    “我不認識他！”雪玲很想調整自己的情緒，但徒勞無功，她也是首次在趙不凡麵前失控。

    “不！你認識他，而且很熟悉他！”趙不凡好不容易抓到雪玲出現情緒波動的機會，自是不肯輕易放過。

    “我跟他沒有關係！沒有任何關係！”雪玲突然暴怒，甚至抱著自己的頭嘶喊：“關我什麽事！我救你做什麽！他跟我沒關係！你們都跟我沒關係！啊啊！”

    刺耳的尖叫聲令趙不凡的眉頭瞬間皺緊。

    “你這樣會令自己瘋掉……你何必如此為難自己，有關係就是有關係，為什麽要這樣？”

    “我不要你管！你不過就是他的徒弟，但他什麽都教你，教你禮儀廉恥，教你武功道德，為了給你拿武功秘籍，他連命都不要！可我呢！我從小在死人堆裏長大，我從小就是殺手，我四歲就被人家逼著殺人，殺完一批又一批，我從頭到腳都是血腥，全都是罪惡，誰管過我！他算我的什麽！”

    雪玲發出歇斯底裏的嘶吼，眼裏的淚水也奪眶而出。

    霎時間。

    趙不凡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想起師傅每日都在看的半塊玉，那塊玉形同陰陽分割，而他師傅手裏的是陽麵，臨死前曾交給他，但已經失落在山裏的茅草屋，當時黑衣人突然來搶奪秘籍，他慌不擇路，根本沒想到那塊玉佩。

    難以形容的喜悅在趙不凡心裏湧現，他激動到渾身都在顫抖。

    “你是不是有半塊玉，而且是陰麵的？”

    “早就碎了！我親手將它錘成粉末！”雪玲憤怒地吼道。

    “小師妹！師傅很惦記你，他隻是找不到你，他活著的時候，每天都拿著那塊玉在看！”

    “我不聽！我不聽！我跟你們沒關係，一點關係都沒有！”

    雪玲似乎無法控製自己，突然就催動輕功狂奔而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