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凡先去尋到折月芝，而後便一同返回了驛館開辦的客棧，時遷為挽回過失，搶先走進店裏拉住一名店小二詢問：“二牛！管事的在哪裏？”

    “時遷兒！你竟敢回來！你知道今天偷的包袱是官爺的麽！還不趕快拿回來，不然你這次吃不了兜著走，人家都知道是你做的了，到時候可別怪我們不夠朋友！”

    名叫二牛的夥計不是早前趙不凡問話的那個，但他顯然已經知道這件事，正好趙不凡和折月芝走進大門，時遷回頭看一眼，立時笑著說：“你說的大官人已經是我家哥哥，他原諒我了，不過我弄丟了些東西，此刻要找一個人，而且是我家哥哥要找。”

    二牛轉眼看向趙不凡，略帶尷尬地笑了笑，然後又快速回頭盯著驕傲自得的時遷：“若我知道，肯定盡力幫忙。”

    “我想問問早前坐在大堂西南角三十七桌的中年人，他的身高大約有八尺二寸，體形偏於瘦弱，麵目和善，眉毛長得很粗，有些像高捕頭的那種眉毛，眼睛則像……”

    時遷僅是見過那人一麵，卻能事無巨細地描述出那人的樣貌，從頭到腳分毫不落，展現出驚人的觀察力和記憶力，趙不凡不由又瞥了他一眼，心裏越發覺得他是當情報頭領的料。

    時遷尚且沒有說完，二牛已是頗為不耐煩地打斷：“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他就是東邊於家莊的莊主，還與你們高唐州的統兵提轄於直是親戚，平日裏行善積德，名聲很好，你弄丟大官人的東西，找人家於莊主做什麽？”

    於直是高唐州的指揮使，百姓喜歡喚作提轄，時遷本就是高唐州的人，哪會不知道於直。

    “二牛！你確定那於莊主是好人？”

    “人家當然是好人，藥家鎮附近的百姓，有誰不知道於莊主的名號？”二牛肯定地說。

    “嗯！行！謝了！你忙你的去吧！”時遷得意地揮揮手，全然是官差氣派。

    二牛頗為不滿，但礙於旁邊的趙不凡，終是盡力收斂語氣：“若不是有幾位大官人在這裏，我都懶得理你。”

    時遷沒有在乎他的話，徑自拉著趙不凡去往店外，待走到黑漆漆的官道，他仍是沒有吭聲。

    折月芝有些疑惑，不禁主動問說：“你連去路都不問就走，出來又一聲不吭，究竟什麽意思？”

    “嗯？”

    時遷陡然從沉思裏回神。

    “哥哥、嫂嫂，這……”

    折月芝急聲打斷：“什麽就嫂嫂，我是他的義姐。”

    時遷連忙腆著臉賠笑：“原是我弄錯了！姐姐勿怪！勿怪！”

    折月芝白他一眼，沒再搭話。

    趙不凡心急聖旨的事，哪裏有心情扯這些，急忙插話追問：“行了！行了！趕快說說你的打算！”

    “哥哥！我知道去於家莊的路怎麽走，沒必要問！”

    時遷微微皺起眉頭，一雙小眼睛特別有神。

    “我是覺得這事兒有古怪，於莊主買我的黃布做什麽，哪怕他看出黃布是聖旨，也沒有意義，而且他早前一直盯著哥哥做什麽？”

    趙不凡笑著點頭：“你說說你的想法。”

    “於家莊或許是某個勢力的據點。”時遷凝重道。

    “什麽理由？”趙不凡問。

    “小弟曾經進過於家莊。”

    時遷回憶著說：“哥哥，小弟的名聲不太好，已然在周邊幾縣混不走，幾月前輾轉來到這裏時，曾偶然路過於家莊，見其富有，便想著摸進去順些盤纏……剛才二牛說於莊主是聞名鄉裏的大善人，可在我看來，他不可能是善人，什麽善人會在莊子裏弄那麽多設著酷刑的密室，我摸進他家的時候親眼看到裏麵足有十幾間密室，甚至有一處很大的地下室，但我沒有冒險下去打探，僅是拿些金銀珠寶就走。”

    “按你這麽說的話，確實有些怪。”趙不凡思量著點頭。

    “此刻我們該怎麽做？”折月芝插嘴問。

    “先到於家莊看看情況。”趙不凡果斷做出決定。

    “別！別！別！”時遷急忙勸說：“哥哥這樣做太危險，那於莊主不是善類，此番買走聖旨多半是有圖謀，當心落進人家的圈套，若哥哥信得過我，小弟倒是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有句話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哥哥當慣了閻王，沒有做過小鬼，如今正好讓於莊主嚐嚐我們這些小鬼的手段，哥哥看好便是，這次定能弄得他狗咬狗，有路也沒處走，隻是需要哥哥花些小錢。”

    “錢不是問題。”趙不凡道。

    “成！哥哥不如安心回驛館歇息，便給小弟三天時間，肯定能見到結果！”時遷拍著胸脯保證。

    “好！”

    趙不凡很信任時遷的本事，待回到驛館便拿了兩根金條給他，而且沒有多問。

    獨自離開驛館的時遷騎著馬連夜東奔西走，去的地方全是些賭坊和青樓之類的場所，他找到相熟的賭友、潑皮、無賴、小賊等各種各樣的人，然後給些錢讓他們散播消息，宣揚抗遼英雄趙不凡就在藥家鎮，而且得到了大善人於莊主盛情款待，順道還把趙不凡給再度吹捧一番。

    這些人平日裏沒事就習慣於吹牛閑聊，自是把事情渲染得天花亂墜，再加他們熟悉地盤，因而很快就鬧得人盡皆知。

    第二天早晨，趙不凡到城裏看望呂方的時候，街頭巷尾已是處處都在談論他抵達藥家鎮的事，倒是把他狠狠嚇了一跳，可時遷沒有回來，他摸不清時遷想幹什麽，便再度化名木青隱匿行跡。

    時至下午，藥家鎮沸騰了，時遷找的眾多潑皮無賴和小賊彷如全都成為趙不凡的崇拜者，他們鼓動老老少少跑到於家莊看大英雄，甚至把官差都驚得急急趕赴於家莊。

    平日裏安靜的於家莊很快就被密集的人流圍滿，再加有人在其中推波助瀾，聲勢便越來越浩大，便是於家莊的人親自出麵澄清也毫無意義，眾人都認為他們是在搪塞。

    時遷的行為確實抓住要害，常年混跡在街頭巷尾的他深知百姓活得苦，心裏對清官和英雄有近乎非理性的渴望，因而大肆渲染趙不凡的抗遼事跡，然後再抓住從眾心理令少數人帶頭鼓噪，借此來達成他為民除害的目的，他覺得趙不凡是少有的好官，而他跟了趙不凡，也就應該為民除害。

    入夜之後，圍在於家莊外麵的百姓漸漸散去，但事情沒有就此結束，他們紛紛揚言明天還要再來。

    這種局麵令於莊主氣得無以複加，他陰沉著臉來到堂廳，尚且沒有落座便大發雷霆。

    “本打算用聖旨誘使趙不凡來於家莊，結果莫名其妙招來這麽多愚民，如此還怎麽伏殺？”

    “哎！”坐在西側首位的男子輕輕歎了口氣，低聲接話道：“客棧那邊的人傳來消息說，趙不凡發現聖旨被盜就立刻追查偷盜者，而且我們的人尚且沒有提供線索，他就已經抓到時遷，也查出是大人買走聖旨，而大人善名遠播，依照常理，他確實該登門索要而不是煽動百姓來於家莊搗亂，屬下覺……”

    “散播鼓動的人是誰？查到沒有？”於莊主突然插話。

    “正在查！屬下心裏的推斷是時遷，但不管是誰，風聲已起，愚民很狂熱，即便查出來也無法改變形勢！”

    “為什麽沒有提前發現？”

    “青鬼大人！散播消息的都是些地痞毛賊或賭徒，雜亂不說，還很難纏，早前我們不曾在此類人裏安插人手，畢竟沒什麽意義！”

    於莊主便是青鬼，鬼卒組織的十二小鬼之一，潛伏在藥家鎮打探周邊各大軍州的情報，早前他得知趙不凡進入了自己的勢力範圍，便親自到官道旁邊的驛站守候。

    此時他越想越疑惑，禁不住出聲追問：“趙不凡究竟是怎麽看穿我的計劃的？他怎麽可能知道於家莊危險？莫非我們內部有叛徒？”

    “也有可能是他們已經進莊打探過，摸清了我們的底細。”坐在西側首位的人再度接話。

    “不可能！於家莊已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他鑽進來拿聖旨，他怎麽可能悄無聲……”於莊主陡然頓住，隨即又驚聲道：“時遷！肯定是時遷！我記得幾月之前，莊子裏曾經失竊，起初還以為是麾下的人貪心私藏，如今仔細一想，時遷也是在那時候流竄到這一帶，莫非他早就發現我們於家莊的秘密？”

    “極有可能，而且如此就能說得通趙不凡為何不敢來於家莊索要聖旨。”西側的人順口回應。

    於莊主思量著道：“可趙不凡為的是拿聖旨，煽動愚民圍住於家莊有什麽用？難道指望這些愚民來拿？待過得幾天，愚民的勁頭終究會消退，他怎麽得到聖旨？”

    西側首位的人再度接話：“青鬼大人，屬下覺得此事太詭異，不如暫且放棄，反正趙不凡不可能再得到真的聖旨，他回京也沒辦法交代。”

    “你懂什麽！雖然真的聖旨已經送往京城，但直接殺死趙不凡的功勞遠比把聖旨送到京城大，難道你想一輩子都當鬼眾？”

    於莊主環顧堂內眾人，聲音陡然轉厲。

    “襲殺趙不凡勢在必行，我會另想辦法，你們注意打探，搞清楚趙不凡的意圖，而且盡快設法弄走那些愚民！”

    “遵命！”

    眾人齊聲應令。（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