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當眾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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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大臣目觀遠處,喏喏說了句:“陛下還有王爺來了……”

    “臣等——拜見陛下,見過王爺、世子殿下。”眾人俯首。

    “今日是個慶喜的酒宴,眾愛卿不必多禮,隨意些便是。”

    “是——”

    乍然間,又是滿堂歡笑聲。

    主角都到了,賓客們也紛紛入了席。溫東言經過江離人身畔的時候,腳步稍有停頓,最終他什麽也沒說,徑直往裏走去了。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堂內一片其樂融融,載歡載笑。

    獨是江離人,興致乏乏,麵無笑意。其實她並不想注意楊晉,可奈何楊晉為了看江映雪,偏坐在了她跟江映雪的正對麵。

    楊晉的目光一直放在江映雪身上,眼神裏盛著的卻不是方才那樣的濃情蜜意,而是痛心難過。他又奈若何?江映雪眼裏明顯裝著另外一個男人。

    江離人隻要一抬頭看見對麵的人,就會不自覺回憶起前世,回想起她那顆如同被蛆蟲蠶食鯨吞的發腐發臭的真心。

    指甲再一次狠狠地掐入掌心,也唯有這般,才能將她心中的痛勻出來一些。

    那段曾經要了她一條命的記憶,就像一條麵目猙獰、駭人不已的巨蟒,在她腦海中盤踞不去。

    江離人顯得有些無所適從,於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江映雪旋即諷刺道:“粉飾得再好,卻還是難掩身上的那種鄉下貧民的窮酸樣,沒喝過這麽好的酒吧?不過……我勸你少喝點,免得一會兒要在眾人麵前鬧笑話。”

    “我自有分寸。”江離人說完,又自添一杯。

    江映雪便也懶得理會江離人了,她也就是這麽一提,實際上巴不得江離人出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宴會上的曲子不知是換到第幾首了,奏樂聲再次戛然而止,又是一曲終。

    隨之而來的,是餘音嫋嫋的箜篌彈奏聲。

    江離人隻覺得這樂曲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

    好像是在夢裏,又好像是某處不經意間經過的歌舞坊門口……總之,記不起來。

    江離人放下酒杯,想要將這曲子聽得仔細一些。

    推杯換盞間,整個宴會的氣氛如潮高漲。這些達官貴人們,平時酒樓裏找慣了樂子,喝高點了就開始拿女人做文章。

    “長梅山莊是名門世家,又是書香門第,江太傅兩位千金定是文采斐然,今日難得一睹芳容,不如……讓大家見識見識令千金的文采如何?”

    “侯爺說得是,下官以為可以。”

    “哈哈哈……美酒佳肴,賦詩行樂,極好極好!”

    溫耿倒也樂個氣氛,廣袖一揮,道:“上文房四寶!”

    ……

    “這……”江遠山有些難為情地看一眼江離人。

    江離人知道江遠山在難為些何事——她才被接回長梅山莊幾日?要說什麽琴棋書畫、賦詩作章定然是她這貧民所不識的。如此,不是讓他江遠山在陛下、以及眾臣麵前丟了顏麵?

    江離人淡然一笑,“大小姐先請。”

    江映雪冷哼一聲,用隻有江離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還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挺聰明。”

    江映雪麵帶笑容,款款走到舞廳中央,福身,再跪坐於畫案前。斂袖、執筆,墨汁點點在宣紙上勾描著。

    席地而坐的眾人,都伸長了脖子想向前去一探究竟。未及半個時辰,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遠景水墨畫,便呈現在了大家的麵前。

    “好!”楊晉第一個拍案叫絕。

    “確實好!江大小姐果然是才貌雙全!”

    又是漫天散去的驚歎絕讚,江映雪昂然得意,她抬眉望了一眼前方正襟危坐的陛下,模樣好不嬌羞。

    怎知溫耿卻不看她一眼,直直將目光放到江離人身上。

    “江家二小姐。”溫耿抬眉,笑言。

    江映雪僵著一臉難堪的笑容,悻悻退回了席位上。

    看一旁的江遠山滿額泌汗,江離人倒是真有那麽一刻,想讓江遠山的臉色更難看些。可奈何,她江離人又怎會輸給江映雪?

    此時她心生一計。

    前世為了討得楊晉歡心,江離人搏命似的將自己扮作一個大家閨秀。什麽文房四藝、什麽女紅手繡、什麽詩詞歌賦……她哪樣不會?

    江離人站起身來,“既然大小姐已經為大家作畫一幅,那……小女子就奏樂歌賦一曲如何?”

    果真,江遠山臉都綠了。

    眾人先是麵麵相覷,可眼下也不敢有任何附議。

    從未見過哪家的大家閨秀,會在大庭廣眾之前笙歌的。這種舉止……多是青樓的風塵女子所為。

    江離人走到一副鸞箏麵前,坐下,臉上帶著幾不可辨的笑容。

    “獻醜。”

    摻摻素手置於琴麵上,指尖輕輕撥動琴弦。悅耳的琴聲悠然綿長,撫琴的女子歌喉如百靈婉轉:

    昭人離兮十七餘,才郎初見綾羅衣。乍見歡,一廂情。

    連理共兮一歲除,獨坐一隅淚紅燭。別離恨,了餘情。

    瓊花皚皚徹玉骨,奄奄淚淒楚,奈何浮生厭厭兮。

    離兮離兮何泣兮,曩昔霧杳冥冥兮,妾不見,君非君兮。

    離兮離兮何故兮,曩昔珤靨楚楚兮,奈若何,情錯付兮。

    離兮離兮何懼兮,曩昔雲煙昭昭兮,此一去,道明晰兮。

    離人怨——一朝瘞玉兮,以為終,以為了。

    離人笑——韶景簷漏兮,以為夢,以為虛。

    離人——難敘矣。

    ………

    唱著唱著,江離人不覺間已是淚落兩行。這首樂章,是她寫來贈予自己的。

    情到深處人孤獨,眾人許是被江離人的悲歌所感染,方才歡聲笑語的宴會,在江離人一曲悲歌之後,竟安靜了許多。

    江離人的獻藝尤其出彩,卻未見幾人敢聲言誇讚。

    眾所周知,此女子是昭南王的未婚妻,如此在大庭廣眾之下笙歌,饒是誰都怕昭南王的顏麵不好看。

    隻見溫東言垂首緘默不語,他手持酒杯,雙目似在細細研究著酒杯外壁的花案。

    江映雪忙站出來,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樣。

    “還請王爺不要怪罪吾妹,阿離自幼於貧寒之境長大,回長梅山莊也不過幾日。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不是,沒有對阿離嚴加管教。”

    溫東言挑起一邊眉梢,不冷不熱地問:“本王因何會怪罪令妹?”

    江映雪倒真以為溫東言是在問她緣由,說:“吾妹今是王爺的未婚妻,有此有失風雅的舉止實為不該。”

    溫東言放下酒杯,冷冷地掃了一眼江映雪。

    “如此,你的意思是本王的未婚妻難登大雅之堂?”(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