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步步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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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早膳時辰還沒到,長梅山莊就迎來了一道聖光——太皇太後詔江離人入宮的聖旨。
如此,江離人也顧不上用膳,梳洗打扮一番,便帶著鏡心跟隨傳旨的內臣入了宮。
被召見者的侍女止步宮門外,江離人獨自跟著宦者走。這是她第一次入宮,腳下的路,步步驚心。
金磚玉瓦,雕甍畫棟。從蒼龍闕行入,穿過朱漆宮牆重圍的裕華道,再見宮闈重重,莊嚴肅穆。
走了許久,才來到了長信宮。
“民女江離人,拜見太皇太後。”江離人伏地跪拜。
“嗯,起身吧。”聲音裏有三分懈怠,七分傲慢。
江離人膝蓋是站直了,身板卻直不起來。她腦袋低垂,完全不敢看向那位傳聞中的太皇太後。
“抬起頭,讓孤家看看你。”
江離人緩緩抬起頭,隻見鳳翔錦繡的軟塌上端坐著一人,華發叢生,春歸人老,凹陷的眼窩周圍附有橫紋縷縷。
睥睨萬物,氣勢逼人。
這就是前世她略有耳聞的太皇太後,那位與靜太後一起將皇帝的妃子賜以肉刑處死的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哼笑一聲,“生得倒如傳聞所言,好生討喜的一張臉。”
“太皇太後過獎,阿離普普通通,受之有愧。”江離人惶恐。
聽字麵意思還道太皇太後是在褒揚她,可就語氣而言,這話裏卻似隱匿著譏誚。
“孤家聽說,昭南王對你很是上心?”
江離人忙否認,“民女竟不知有此事,隻怕是有人誤解了。”
“哦?是嗎?”太皇太後深眸一挑,“那你對昭南王可有心意?”
江離人每一句話都要回答的小心翼翼,她道:“昭南王驍勇善戰,功高幾許,又貴為皇室。這天底下,怕是無人不傾慕於王爺。”
太皇太後無言可對,沉默片刻。
“孤家此番宣你入宮,也並無他事。昭南王是孤家的皇孫,你與他的婚事都是孤家賜的。故,今日孤家隻想見見你,僅此。”
“是,民女領意,幸蒙太皇太後存眷。”
“啟稟太皇太後,昭南王已在殿外等候,連同陛下一道來的。”門外進來一宦者。
“宣。”
江離人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可一時半會兒又說不出是哪裏出了問題。
“孫兒長晏/長令,拜見太皇太後/皇祖母,給太皇太後/皇祖母請安。”溫東言與溫耿施禮作揖。
溫東言,字長晏;溫耿,字長令。
“都起來吧。”
江離人將目光瞥向溫東言,卻見他自始至終都未看她一眼,儼然形同陌路。
溫耿抬眉掃了一眼江離人,對著太皇太後求解道:“皇祖母,您這是……”
太皇太後揚了揚嘴角,說:“孤家尚未見過長晏的未婚妻,就將她宣來了。如何,有問題嗎?”
溫耿:“孫兒不是這個意思,隻是……”
太皇太後知道溫耿所指何事。
“無妨,孤家也不問政,今日隻是要個交代罷了。離人也沒有什麽不方便聽的。”太皇太後目光掃過溫東言,神色肅然。
“長晏,你是不是以為你收複了南疆十一城,回到永安來就可以恣意妄為了?”
“皇祖母,其實並非……”
“孤家問你了嗎?陛下?”太皇太後打斷溫耿的話。
溫耿畢恭畢敬地點了點頭。
江離人就像一根木樁一般,垂首立於一旁。這莫名令人怵惕的氣氛,著實是在煎熬人。
溫東言看著倒是波瀾不起。
“啟稟太皇太後,楊元成因本王拿到了他苟且當政的證據,故而狗急跳牆對本王起了殺意。依您看,本王是該殺他或是不該?”
太皇太後問溫耿:“陛下,昭南王可將證據呈於你手了?”
溫耿:“是的,皇祖母。楊元成官匪勾結、官商私通,這十多年來不斷搜刮民脂民膏,令天舟城的子民長期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所有證據,朕已一一閱過。”
太皇太後暗歎一聲,沉默了許久。
“陛下打算如何審理這這樁罪案?”問完,她許是覺得多有不妥,又道:“畢竟楊家的功績擺在那兒,他們的祖上,可都是隨著元武帝南征北戰過的……”
饒是誰都能聽得出來,太皇太後這話裏行間的,替楊家求情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了。
“皇祖母,朝政之事朕自有定奪。”
霎時間,整個長信宮杳然無聲,寂靜如斯。
溫耿如此對太皇太後說話,這還是頭一次。
往前溫東言在南疆的時候,太皇太後也會問溫耿一些朝綱問題,溫耿也不拒絕地與她說上一道。
思及此處,太皇太後難免黯然傷神。
“皇祖母之意,朕了然於心。還請皇祖母放心,朕會與輔政大臣們商議此事的。”溫耿又道。
“嗯……”
“長晏已與太皇太後請了安,該交代的也交代了。若是無事,長晏就先退了。”溫東言依舊是沒給過江離人一個目光。
太皇太後用眼神點了點江離人,又看回溫東言。
“要將你未婚妻一並帶走嗎?”
溫東言終於將目光投向江離人,此刻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溫東言意簡言賅:“不必。太皇太後若是中意,且就將她留在身旁侍奉您。”
江離人眼中的不可思議稍縱即逝,但很快,就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太皇太後皮笑肉不笑地“嗬嗬”兩聲,說:“如今離人不是還沒入嫁王府嗎?讓她來伺候孤家,怕是言之過早了。”
話到此處,太皇太後又問了一句:“說起來,王府可擇好黃道吉日了?”
溫東言:“尚在觀象。”
太皇太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離人,你就先與昭南王一道出宮吧。孤家今日還有些事,回頭閑了再將你宣來。”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太皇太後的目光瞥向了溫東言。
“是。”江離人如釋重負。
溫東言對江離人冷淡得很,看也未看一眼便轉身走出長信宮。江離人沒有猶豫,踩著碎步跟了出去。
太皇太後看著這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道:“你的皇兄這點倒是與先帝頗為相似。”
溫耿不解:“皇祖母何意?”
“想當年,你父皇亦是如此,疏於女色。”停頓片刻,她繼續說,“這天下人之心,無非貪念;貪念之處,無非人情無非名利。你父皇就是後者,滿懷淩霄之誌,心係江河萬裏、子民無數。”
溫耿不語,他又怎能聽不懂太皇太後話裏的隱晦曲折?
自從溫東言奪回南疆十一城,前朝後宮除了鮮有幾人,人人自危。
要知道,南疆淪陷數十年,征伐未果的次數並不算少。
溫東言卻隻用了三年時間,參透兵書,有的放矢地令其軍力一度水漲船高。最後連戰數月,終是奪回了這半壁江山。
不僅如此,他還平定了漠北的戰亂。
這位曾經差一步就稱帝的昭南王,如今幾乎成了滿朝文武既想鏟除卻又忌憚的猛獸。(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