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畫舫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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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雙眼盯著這茫茫夜色,窗綃隨風起起落落,船艙的內置影影綽綽。

    季先生給他的藥,竟十分有用。近段時間隻要是按時服用,他的眼疾總算不是太愁人。

    忽然覺得右邊臂膀一陣輕鬆,他側過腦袋看去。隻見江離人側躺在他身旁的空席上,弓著背將自己蜷縮作一團。

    她身形本就單薄,如今看著更是給人一種孑立伶仃的感覺。

    溫東言側臥,一手支起腦袋看她

    江離人這個樣子,令他想起少年時期的自己。母親去世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就是這般模樣,抱著自己度過了許多個漫長的黑夜。

    有些記憶被埋得深不見底,哪怕一輩子無法忘記,也不敢輕易拿出來反複抽打自己的心。不會有人喜歡揭自己的傷疤。

    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是記憶淡了,還是埋得更深了。總之,如今回憶起來,溫東言的內心並無太多的感觸。

    見江離人又一次抱緊了雙臂,溫東言將自己的外衣拿過來輕輕蓋在她身上。

    左右是睡不著,他正打算走出外頭透透氣,卻見江離人忽然翻了個身麵向他,然後慢慢地蜷入他的懷中。

    一陣騷動之後,很快又寂靜如初。

    哪怕是整個人都已經窩在他的懷中,江離人的雙手依舊是緊緊抱著自己。

    溫東言俊眉輕蹙,忽然間像是動了惻隱之心,一時又覺得不該。鬼使神差,他還是沒有撇下她。

    這世間當屬時光最是無情,步履不停悠悠又將拾取一夜光陰。

    夜闌人靜,晝欲迎。

    夜裏喝了酒的江離人,這個時候渴醒了。眼睛還未睜開,委屈了一晚上的四肢有些發酸。輕吟一聲,手腳隨意地往旁邊伸去。

    摸到個人,還沒完全清醒的江離人以為是孟三娘,想也沒想就抱了上去。過了好一會兒,又察覺不對勁,母親的體型似乎不足以將她整個人納入懷中。

    江離人的手往前摸去,好像有喉結……好像……是個男人。

    堪比晴天霹靂,這下她總算是徹底清醒了。昨晚的記憶來勢洶洶地湧入腦海,江離人原處呆若木雞。

    正打算抬頭看看溫東言醒沒醒,視線剛好放到他的眼睫上,忽然被他一把攬入懷中。餘驚未了又吃一驚,江離人瞪大了雙眼,僵著身體動也不敢動。

    ……

    看他眼睫紋絲不動,呼吸均勻平穩,江離人這才覺得鬆了一口氣。

    看來他還未睡醒。

    餘光掃了一眼窗外的光景,四周灰蒙蒙的一片。現在應該是卯時,天將明未明的時辰,隱隱約約能聽到江畔上傳來陣陣鳥語聲。

    昨夜江離人又夢見了那白馬梟雄的背影,夢方醒,意未盡。眼前這個畫麵對於江離人來尤是刺激了些。

    看著溫東言近在咫尺的俊臉,她的心弦就如是輕羽掃過一般,總是有種莫名其妙的騷動。

    心想,不該吧。

    先前被一個男人傷得這般重,江離人一直都以為自己在情這方麵,已經是墜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嗯,正是如同挫骨揚灰了一般,再也沒有了生還的跡象。

    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一定是錯覺,她強行要求自己冷靜下來。

    想想江遠山,再想想楊晉,這天底下哪還有可值得托付終身,教人深信不疑的男人?

    一時間想得出了神,以至於溫東言醒了她也毫不察覺。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便是倏然對上他泛紅的雙眼。

    冷不防被他驚了一下,江離人迅速以廣袖半掩麵,眼神閃爍地坐立起來。他總是不聲不響的,著實嚇人不輕。

    “你什麽時候醒來的?”江離人一慌神,就失了跟昭南王說話的分寸。

    “怎麽?一整夜往我懷裏鑽,還對我上下其手,摟摟抱抱。讓我撞了個正著,知羞了?”溫東言一手支著上半身,半臥半坐。

    江離人立馬反駁他:“分明是王爺你先抱的我,我怎麽可能會在睡著之後主動抱你?”

    她從小就有個怪毛病,即是入寢時,很是排斥觸碰別人的肢體。一些肢體接觸會讓她難受得難以入眠。許多年過去了,哪怕是孟三娘也不例外。

    溫東言眯起雙眼,問:“為何這麽肯定不是你抱的我?”

    江離人:“我睡著之後不喜歡與人有肢體接觸。”

    溫東言也猜了個大半。昨夜他一夜無眠,看著她靠近他再疏離他,如此反複一整夜。就像是渴望卻又在排斥著什麽東西。

    期間溫東言很是好奇,便主動抓了江離人的手臂抱上他的腰,結果竟被她直接推開了……

    “這又是為何?”溫東言問,並且意味深長地看她。“我記得你醒著的時候,可是樂意至極與我親昵。”

    江離人避開溫東言的目光,說:“我也不知道是為何……”

    溫東言眼尾帶著淡淡的笑意,江離人竟不反駁他後半段話。

    “放心,回頭本王一定將你治得服服帖帖。”一邊說著,人已經站了起來。

    “你這個毛病,很影響我們以後翻雲覆雨——”溫東言語氣輕緩,又故意拉長了最後一個字的尾音。

    “明明是王爺更影響……”江離人小聲咕噥。

    她不知道,在許多情況下,溫東言的耳朵遠遠要比眼睛好使。

    溫東言一邊往外走去,一邊撂下話來:“放心,容不得你囂張幾日。”

    最近確實是因為體內蠱毒的原因,溫東言必須克製自己。如若不然,他昨夜也無需難過至於長夜無眠,還要被她笑話。

    待溫東言走出船艙之後,江離人來到專供歌舞姬梳妝的小隔間,晦色中挑亮燈盞。

    她仔細打量著銅鏡中的自己,深以為年輕真好。十七歲的自己,即便是不施粉黛,又是晨起未作梳洗,卻猶見靡顏膩理。

    簡單洗漱一番,江離人熄了燈燭,走出船艙。

    本以為溫東言已經走了,不想出來之時,正見他負手而立於船頭的踏板上。天還未明淨,江麵上煙氣氤氳。隨意往水底瞥去一眼,整片水域幽深得教人有種乍暖還寒的感覺。

    “王爺。”江離人走到溫東言身旁,“靜太後讓我遊說你妥協朝廷。”

    “我知道。”溫東言早有預料。“她是不是還拿長梅山莊來壓你?”

    “嗯。對了,還有個奇怪的事情。你不在永安城的這些時日,竟也不見有人再來召我入宮。”

    按理說,趁著溫東言不在永安之際,對方才更好抓住機會先發製人才是。可是出乎意料,她們接下來竟沒有了任何動靜,這令江離人尤是費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