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月下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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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側目看他,以西邊天幕為背景,宛若秀峰的鼻尖,像是吻在漸欲褪色的晚霞之上。勾勒出輪廓的鋒利分明的線條,挑不出半點瑕疵。

    “擾了你悲春憫秋。我何時來了你竟沒發覺,想必是方才思緒過於專注了。”

    “言重。王爺撥冗蒞臨長梅山莊,是阿離有失遠迎,多有怠慢,還望王爺海涵。”江離人恭敬客氣地回道。

    平時她也不是這般掉以輕心之人,溫東言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了這裏,她竟毫無察覺。其一許是因為她的大意,其二還要數他來無影去無蹤的輕功甚是厲害。

    溫東言早有耳聞,聽說鎮國公大人在長梅山莊守了一夜,就為等江離人平安歸來。

    他也知道,楊晉與江離人一同進了深林的事情,甚至是整個過程他幾乎都了然於心。

    江離人對楊晉是何種情愫,溫東言不好及早斷言;但是楊晉是如何待江離人的,且算他是個瞎子,也能辯出個一二來。

    “這般客氣,莫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他試探性地她。

    江離人:“王爺多心了,即便是真有什麽虧心事,我虧欠誰都不能虧欠王爺的。隻是這些名門之秀都教我,夫妻之間要守相敬如賓之道。公然之下,還是敬重些更為妥當。”

    溫東言卻不以為然。

    “相敬如賓不相睹。不是說好要一起禍國殃民的,又怎好介意旁人的胡言亂語?”

    他這一世,難逃名聲狼藉,也早已做好了拉她共赴深淵的準備。被扣上謀逆的帽子也不曾畏懼,這些又算什麽呢?

    “其實,我有一事一直不明白,還望王爺不吝賜教。”

    “說。”

    “我想知道,王爺是如何看待我的?”

    她素來也不喜拐彎抹角,能直言的,便不屑委婉。更何況,這也不是什麽難以啟齒的話。

    隻是驀然間,她起了些貪欲。

    天幕的紅霞褪卻了豔色,黑夜悄然而至。

    日月更迭,另一處,一輪紅月初升。霧靄朦朧,散盡後又重疊,虛幻得像是夢境裏的某處景。

    “罷了。”見他遲遲不答,她便作罷。“王爺可曾用過晚膳了?”

    沉默良久,溫東言道:“庭前嬌花,梁上美月。如若不然,你陪我月下小酌幾杯?”

    “你來長梅山莊幾回,倒是慣了個討酒的毛病。”就像是妻的家常碎念,談吐自然。

    一邊說著,江離人已經蓮步姍姍走到庭前。往樓門外喊了一聲鏡心,吩咐她打點酒菜去了。

    “怎麽,你還替長梅山莊心疼這點油水?”溫東言看著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江離人自嘲般地笑了笑,長梅山莊的點滴,哪裏輪得到她來關心?

    “王爺,那邊黑燈瞎火的,走往這裏來?”她往身旁偏了偏身,那是一處被四盞雁足燈圍著的酒榻。

    溫東言不為所動,江離人旋即明了。於是隻好又來到了他的身旁坐下,並為他鋪好坐墊。

    “請。”她從容不迫,行事有條不紊。

    溫東言置若罔聞,昏暗的燈燭下,清冽的眸子裏盡是不屑。

    江離人淡淡地往上掀了一下眼皮子,疑聲“嗯?”了一下。

    “你在與誰人說話?”溫東言問。

    聞言,江離人起初還愣了一下,不明白溫東言此言是何意。這處就他們兩個人,難不成她還與鬼有什麽私交不成?

    來不及細細回味他的話,江離人旋即輕笑出聲。

    “你笑甚?”溫東言麵露疑色。

    “長晏,坐?”她不答,卻添一句撩撥人的話來。

    溫東言來到她對麵坐下,看起來心情頗順。

    “你還沒回答我,方才你在笑甚?”他追問。

    “我若是實話實說,王爺可不準生氣,不能遷怒於我才是。”

    “好。”

    “我笑堂堂昭南王,竟也如此……”江離人話到嘴邊留一半。

    不是故意吊他胃口,而是如鯁在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較為恰當。

    “但說無妨,磨磨唧唧的作甚?”他急著知道,一點耐心都不想施她。

    “幼稚。”江離人輕吐一聲。

    溫東言:“……”

    一時間,氣氛有種難掩的尷尬。所幸這時候,前來上酒菜的鏡心打破了這窘境。

    “咳……”溫東言虛握著拳頭,掩唇輕咳一聲。

    一陣輕磕悶響過後,酒菜一一陳列於案上。頃刻間,偌大的露天樓閣上,又隻剩下一對璧人的身影。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此番這麽晚還來尋我,定然不是為了這一杯酒而已。”江離人自覺地脫離方才的話題,並添了兩杯美酒。

    溫東言說:“我就喜歡你這種聰明的女人。”

    江離人舉起酒杯:“巧了,我也是正好喜歡你這種不擇手段的男人。”

    兩人舉杯對月相飲,眼神對上的那一刹那,就像是狼狽為奸的佞臣與妖姬,千言萬語盡消於夜色。

    “言歸正傳,我是來跟你說個正事的,有關於大婚當天的事情。”溫東言忽然正色道。

    “王爺請講。”

    “你過來。”溫東言說,“坐我懷裏來。”

    江離人杏眸微斂,卻還是聽話地窩到了溫東言的懷中。背靠在他寬厚的胸膛上,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味,混著酒香的微風吹過,令人有種昏昏欲睡的錯覺。

    “聽我說……”溫東言附在她耳邊,用隻有她能聽見的音量撓著她的耳朵。

    ……

    本來被風吹得人偽微醺,溫東言的話令江離人逐漸清醒了過來。

    “哦?”江離人抿了一口酒,說:“如此?”

    “嗯,正是如此。”

    “我明白了。”

    本來也從未奢望過些什麽,哪怕是不經意間,她連失落的情緒也都不曾摻雜。

    “我知道這樣會委屈了你,等風波平了,我一定成倍補償你。”他承諾得頗是認真。

    “補償?因何要補償我?其實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們的婚姻,不過是各取所需的相互利用。你心上人另有其人,我也並非這般矯情不講理的女子。隻求王爺日後……”

    “本王說要補償就補償!”他突然搶過她的話,神色陰翳。“我溫東言從不喜歡虧欠別人任何,哪怕隻是一個相互唯利的人。”

    江離人輕歎一聲,靜靜依偎在他的懷中。

    “是,那全憑王爺定奪。”(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