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殿前苦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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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一聽這話僵在當下,便知道事情完了,徐美人是非死不可。皇帝震怒,蕭硯救母心切撲上去一求,反而讓這把怒火燒得更旺。

    這怨不得蕭硯,當局者迷,何況他身為人子不求才是怪了。

    隻是太後不好出麵,這是皇帝的後宮以及皇後掌管下的後宮,皇帝對自己的沒有母族撐腰的妃嬪,要殺要剮無人可以過問。就算是一國太後也不能因此動搖皇帝的尊嚴,這就是這對母子之間的底線。

    太後愁眉不展,她對徐美人本身並沒有感情,對她的垂憐也基本來自於對蕭硯的喜愛。徐美人如果必死,那當下要做的就是保住蕭硯。厭勝之術罪大惡極,轉瞬之間就能牽連無數,皇帝要是犯了急要除蕭硯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拿定主意,看向南懷珂堅定地說:“老八要是再待下去,皇帝連他也不會放過。你去把他勸回來,要是遇到皇帝就說是哀家讓你去找八皇子。蔣公公你帶著珂兒去,別讓人攔住了。”

    “是。”

    皇帝宮中威嚴肅靜,禁軍侍衛都認得太後宮中的蔣公公,因而並無人敢阻攔,南懷珂剛走到大殿外就看見了蕭硯跪在地上的身影。

    高高的漢白玉台階上站著他的父皇,皇帝雖然兩鬢初見染雪,可是筆挺的背脊高昂的頭顱,仍舊散發著不可一世的氣息。尤其那雙冷漠的眼睛,那是久居至尊之位多年千錘百煉才會擁有的。

    掌控天下人生死的權力,沒有人在這種熏陶下能不褪去慈悲和溫厚。

    “父皇,母妃是冤枉的,請父皇明察!”蕭硯跪在冰涼的磚地上求告,眾人看在眼裏都低頭不語。

    南懷珂何時見過他這樣失卻體麵,心中掠過一絲淒涼,世上再尊貴的身份,在天子麵前也都變得不值一文。

    蔣公公小聲問一旁的小太監:“徐美人呢?”

    小太監戰戰兢兢回答:“被拖回宮裏了,皇上說今日是大茅茅盈誕辰不想見血,說等明日一早再賜死。”

    皇帝就在那裏,袍衫上明晃晃的赤黃刺繡耀得人睜不開眼,就是為了這身衣服和那把椅子,手足相殘兄弟相爭。皇帝是這樣,他的兒子們也將這樣。

    蕭硯道:“父皇,母妃侍奉您多年,父皇是了解她的為人秉性的。”

    “你的意思倒是朕老糊塗了,冤枉了那個賤人。”

    皇帝看他的眼神全然不像一個父親在看兒子,冷漠的眼中沒有憐惜和疼愛,隻有皇權的冷酷。

    蕭硯一驚連忙伏地:“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是說……母妃……未必是母妃,也許是其他人栽贓陷害,是奸佞使詐故意蒙蔽父皇慧眼。”說罷將頭叩向地麵,磕得砰砰響。

    皇帝冷哼一聲說:“你舅舅死後,朕命她禁足閉門思過,連探視都不許,什麽人能潛入她宮中栽贓陷害?”

    “父皇,有心害人總是防不勝防的。”蕭硯說著又砰砰磕了三個頭。

    “你倒會替她狡辯,怎麽不說她自己就是那個奸佞。你舅舅貪汙納賄不守法紀,你母親怨恨朕就在宮中大行厭勝之術,姐弟兩狼狽為奸一丘之貉,是朕被你們蒙蔽了!”

    蕭硯一聽皇帝將兩件事扯在一起,急忙辯駁:“父皇,舅舅的事情和這沒有牽連,母親多年來甚少和娘家聯係。何況舅舅伏法合情合理,母親怎麽會因此怨恨父皇呢?”

    皇帝雙眼一眯道:“照你這麽說,不是你母妃……難道是你……”

    “皇上!”南懷珂提高聲音疾步上前,按太後的囑咐是無論如何也要保住蕭硯,她見皇帝要將矛頭指向蕭硯,連忙上前打斷行禮。

    皇帝蹙眉識了她一會兒問:“岐國公的女兒……大膽,這是什麽地方,你居然敢擅闖?!”

    “皇上恕罪,臣女是奉太後的口諭,太後要請八皇子去宮中一敘。”

    蔣公公連忙附和:“啟稟皇上,確實是太後的口諭。”他正嚇得在一旁躲著就見南懷珂衝了出去,情急之下也隻好跟上。

    皇帝明白太後的意思,他瞥了自己兒子一眼說:“既然太後要朕留你一命,朕也不忍拂了太後之意,趕緊滾出朕的宮中,不要讓朕再看到你。”

    蕭硯哪裏肯依,膝行上前哀求:“父皇,請父皇也饒恕母妃,她是無辜的。哪怕父皇將她廢了趕出宮去也行,求父皇降恩,求父皇降恩。”

    皇帝不勝其煩,一腳蹬在他肩頭,蕭硯吃痛悶哼一聲,卻仍舊抱著他腿不肯撒手,皇帝對兩邊太監怒道:“成何體統!拉開他!”

    立刻上來兩個小太監一人扯著一條胳膊,將蕭硯拉離皇帝身邊。

    並不是蕭硯抗拒不了,而是他不敢忤逆天子逆鱗,他母親的生命正掌握在這個對他絲毫沒有感情的男人手上。

    道理說不通隻能苦求,他磕頭哀求,求皇帝饒恕曾盡心侍奉過他的女人。他的痛苦,他的無助,他多年所受的屈辱和無奈,此刻都和著一聲聲頭顱的撞擊聲蒸發在大殿中,也撞碎了本就不多的父子恩情。

    皇帝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給這個兒子帶來的傷害。

    南懷珂默默看著蕭硯,看著他臉色蒼白地在親生父親麵前搖尾乞憐。這是一個什麽樣的畸形家庭啊,父親不像父親,兒子不像兒子。

    蕭硯額前滴出的血染在地上,皇帝皺眉說:“別汙了朕的宮殿。”

    “父皇,父皇”

    “朕念在父子一場這事就不追究你,你若再替那個賤人求情,朕就移平你的母族。”皇帝說完這話轉身進入殿內,心意已決,再不給他絆住自己的機會。

    蕭硯猛然停住了磕頭的動作,他大概想不到皇帝會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他當然不懷疑他會真的這麽做。可是那些人,那些人都隻是個符號,於他就像書上的文字一樣全靠想象,隻有母妃是真實存在在他生命裏的。

    他怎麽可能放棄一個真實存在的人、而去保全那些全然陌生的人?

    所以當蔣公公和管衝上來勸他離開時,他決絕地推開了這兩人,隨後走到台階下跪在空曠的廣場上說:“你們走,我要求父皇饒恕母妃,父皇若要殺了我我也沒有辦法。”

    蔣公公也算看著他長大,此刻痛心疾首地說道:“殿下這是何苦來著,皇上方才的話難道殿下沒有聽見嗎?這一頭血,太後見了一定心疼,還是跟老奴回去包紮一下吧。管衝,快扶殿下起來。”

    管衝一言不發,走到自己主子身後也跟著跪了下來。

    “管衝你怎麽也糊塗了……二小姐你快勸勸殿下,你看這……”蔣公公說著就要去拉蕭硯起來。

    南懷珂搖了搖頭,隻說了三個字“算了吧”。

    君所謂求仁得仁,既然蕭硯執意如此,想來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他能為母親做的僅限於此,如果此刻阻止,等將他必定要抱撼終身。

    一聲“算了吧”終於入了蕭硯的耳朵,他的眼珠向她的方向動了一動。偌大的皇宮裏竟沒有一個懂他的人,包括自己的母妃,而終究,隻有她是理解自己的知己。

    血順著鼻梁流下滴落在手背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