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病弱書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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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園春色——七煞海最大的銷金窟!此時滿堂燈紅酒綠、觥籌交錯下,鶯鶯燕燕、活色生香,迎來客往、好不熱鬧。醉酒後,掛著狐狸尾巴的美人兒著象牙白肚兜兒,在皎皎月色下舞一曲《煙花夢》,身影婀娜、香肩小露,真正是色魅魂銷。

    看台下,著幽藍流觴裙衣的美人兒手托腮,靜靜倚著紅木案幾,染了玫色胭脂的唇優雅抿著瓷盞。她嘴角似笑非笑,一雙含情杏目半嗔半癡凝望著僅一案之隔的白衣書生,這傾國傾城貌,竟比台上的風光更加迤邐動人,引多少男子側目打量、垂涎三尺。

    書生,卻是凡塵間最普通的打扮和模樣。洗得泛白的褂子和鞋襪,如瀑華發用最下等質地的玉簪束著,瘦削身材,冷淡氣質,滿臉病態的蒼色。如此平常,便是放在人堆裏也會迅速被淹沒的一副尊容,卻偏偏生了一雙深遂如淵、甚至帶了幾分冷厲無情的眼,垂目時整個人若林中凡木一株,抬首之間又寒光隱隱,觀之讓人心中生畏,自行退避三舍。

    在杏園春色獨坐了一個時辰,隻為品茶、觀花的客人,真正稀罕!赫連流湘唇角一揚,如琴音流淌的女聲傾瀉而出:“公子麵生,不知該如何稱呼?”

    白衣青麵的書生右手執茶盞,左手狀若無意地撫了撫擱在桌上的明黃色畫軸,隨性的小動作倒暴露出主人對桌上物什並不如何稀罕。“陸壓!”書生悠悠然說著,伴著連串咳嗽,臉色淡青中又泛了些微紅。

    赫連流湘心中不覺一驚,但神色依舊如常:“公子說笑了!”她脈脈含情地盯著他,溫言軟語、一字一句道:“這個名兒,可不是隨便叫的!”

    書生褐色瞳仁幽深,聲音孱弱卻輕狂:“書寓也說笑了——如此普通名姓,在下為何便叫不得?”

    赫連流湘靜默了片刻,晶瑩妙目上下打量著眼前無任何法修痕跡,卻在七煞海最亂的地方穩如泰山,非妖、非神、非人、非魔的詭異生靈,熱絡又有些疏離道:“公子今日來我杏園春色,可有中意的姑娘?”

    那書生細長手指如五支尖刃,枯瘦而鋒利,在褐色案幾上重重劃了一下:“鳶蘿!”

    此二字一出,赫連流湘右手微微一顫,卻迅速鎮定下來,作出了一副惋惜模樣:“真正巧了!鳶蘿今日另有客人要陪,不知公子可否改換他人?”

    “不打緊,我等她——”簡單話語後,書生抬袖掩唇又咳嗽了幾聲,麵上看不出喜怒,仍是穩穩當當的坐著,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赫連流湘心中詫異,右手挑了挑額前淩亂發絲,而後試探地問道:“鳶蘿這小妮子是個木訥性子,不曾與客人有過多深交。陸公子與她可是舊識?”

    書生卻閉目養起神來:“不是!”

    美人兒打了個哈哈,故意忽略了他臉上的冰冷,笑著追問:“難道是——公子對鳶蘿一見鍾情?”

    書生麵容如霜:“我與她不曾見過,何來鍾情?”

    “這倒奇了!”赫連流湘音調上揚,一雙眼往返在書生平平無奇的臉上,如一把利刃,似要將它看穿看透:“既非舊識,也未蒙麵。我杏園春色美人兒無數,公子為何獨獨點她?”

    聞言,書生終於緩緩睜開眼,一雙褐色瞳仁更是深不見底,內裏蘊含洶湧無數。他唇角忽而勾起一抹詭異弧度,淡青色麵容竟比魑魅魍魎更加陰沉:“傳聞杏園春色藏狐妖鳶蘿,天生媚骨,且骨帶沉香三分,惹人心神蕩漾,不知是與不是?”

    赫連流湘玫色紅唇巧笑倩兮,她妖嬈脊梁順著案幾邊緣瀟灑一轉,藍衣蹁躚、魅影一閃,整個身子已鑽進書生懷裏,一雙著紅色繡花鞋的玉足玲瓏可愛,而柔弱無骨的動人模樣更惹來周遭吸氣聲一片:“鳶蘿是我杏園春色的頭牌!”美人兒細長手指在書生胸前來回摩挲,卻意外收獲了與男人外貌不符的強硬觸感:“陸公子若想印證一下傳言的可信度,怕是得奉上不薄的見麵禮……”她附在他耳邊曖昧低語,一句句吐氣如蘭。

    書生卻絲毫不為所動,麵容依舊冷淡,隻有冰涼手指順著懷中女人的脊背爬行了眨眼功夫,動作迅疾得幾不可察:“你自去叫她出來,若合了我的心意,這桌上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便相贈予她又有何妨?”

    赫連流湘未料事情順遂至此,她果斷起身,水袖一拂,麵上再無先前的曖昧綿軟,沉聲吩咐道:“備上房,鳶蘿點燈——接貴客!”

    杏園春色的上房——琉璃閣,禪毯為地、明珠為燈,各類家具物什無一不精、無一不巧,竟比凡間皇宮內閣的陳設更加雍容奢華。

    一襲素衣的病秧子書生獨坐檀木案幾前,裝扮雖寒磣,周身氣度卻絲毫不落下乘。他獨自閉目養神,坐得筆直,頎長身軀在地上投下一道黑色的影,乍看之下,影後潛伏嫋繞的凶猛巨獸,齜須舞動、尾翼展翅騰空,如龍鳳抱柱,又似虛幻的鏡花水月……

    二女推門,款款而入。一人身著紅色肚兜、單薄褻褲,膚如凝脂、眉目如畫。她手執玉笛,腳上銀鈴“叮叮”,歡快若泉水流淌,這鈴聲卻惹得視周遭萬物為浮塵的書生微蹙了眉,漆黑瞳仁瞬間睜開,散發出暗彩流光,直逼人眼。

    上茶的婢子擱了催情香鼎和各色果點便識趣離開。留下戰戰兢兢的少女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的杵在原地,感受著男人蛇行目光在她的臉上、軀體、四肢緩緩爬著,又冷又毒,卻滿是洶湧欲望,盯得人腿發抖、手發顫,快要溺斃而亡。

    “過來!”書生抬手喚她,唇角竟染了一絲寵溺笑意。

    少女顫巍巍挪動著腳步,行至案幾前便再也不肯走了。她小鹿般的眼睛靈動如水,麵龐精致絕倫,三分俏皮中又有六分溫柔,剩下一分卻是隱藏極深——久淫歡場的嫵媚妖冶,已入骨入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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