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兌現前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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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姑娘,你醒醒!”

    朦朧之間,有人在她耳邊一次次擔憂地喚著她的名字,輕柔如細雨,直到將她從惡魔的夢境裏帶了回來。

    單靈夕悠悠轉醒,入眼的是一個模糊的影像。漸漸的,胡生如玉的麵龐在清晨初現的日光裏散發著微芒,他額間明媚的朱砂便似黑暗裏璀璨的紅寶石,華彩奪目。

    “怎麽了?做噩夢了……”雖有黑紗覆眼,但青年的臉仍美好如初,隻有眼睛下方一點青黑,暴露出他的徹夜未眠。

    “我吵到你了嗎?”單靈夕抱歉地看一眼被自己緊緊抓在手裏的——青年的手,羞愧地放開了。

    胡衍灃笑了笑,在離她最近的地方摸索了一處可以暫時倚靠的位置,輕聲道:“可以告訴我,你夢到了什麽嗎?”

    單靈夕想,自己一定是驚叫出聲了,否則胡生不可能如此問她:“沒什麽,夢到了別人的喜宴變成了自己的喜宴……”她拭去了額上的汗,故作輕鬆問道:“胡生,你師從於迦南寺崇業大師,常為他人卜吉凶、算姻緣,可知這夢有何征兆嗎?”

    胡衍灃道:“恩師曾言及,夢境之兆共分兩種,一為過去,即心係之夢;二為將來,即預警之夢。未出閣的女子夢見喜宴,應有姻緣將至,且作預警之夢。不過……”他頓了片刻,神色隱有牽掛道:“解夢之事,小子並不擅長,若要詢問個中關節,還是親去迦南寺,或是……”由大羅天主釋疑為好。

    單靈夕垂下頭,用手指指甲隨意在幹澀的地麵劃刻著。

    “單姑娘!”胡衍灃沒有聽到回應的聲響,心瞬間揪了起來,黑暗也在眼前一點點放大。

    “我在!”她低下頭,卻恍然看見地上已多了兩個歪歪扭扭男人的名字。一個是坐鎮三十六重天闕,為天地正道的大羅天主,她心之所係卻遙不可及;一個是統禦十八地宮,為黃泉至邪的幽冥之主,她心之所懼卻避無可避。但無論哪一個,如今都像烙印一樣,深深刻在她的眉角心尖,刻成“愁”之一字,亂了她紅塵不染的秉性。

    “你夢裏的人,不是他吧?”胡生小心翼翼地問著。若是他,這個夢便不會是她的噩夢了……

    單靈夕詫異於青年的敏感聰慧,莞爾一笑:“人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施主肉眼閉而心眼開,修報得、觀自在,棄執著,方證無上菩提。”她輕輕握了握他的手,悠悠道:“我與他,現實無緣,夢境亦無緣。可見,前生未修善緣,今世難結姻緣。這一字,斷了多少男女情絲,徒留水月鏡花。”

    “單姑娘,你並非悲觀之人,為何於情之一事,自閉慧眼呢?”胡生溫言開解於她:“入凡塵易,脫凡塵難,既已沾染,何不隨性為之,超脫那禮法道義所縛……”

    聞言,單靈夕微蹙眉道:“你與他,不止一麵之緣?”

    胡生學那僧侶唱了回“阿彌陀佛”:“迦南寺中偶遇,尊神有意助我擺脫因果輪回,雖前路艱難,但心中無懼,亦算此番幸事!”

    單靈夕聽他話語,再不見南懷夜裏的玩笑嬉鬧,心中頗為感歎。她問他:“胡生,你可曾見過與陸壓同行的女子?——他們可求到了姻緣卦的上上簽?”

    “姑娘曾說過,求神問卜不如自修前程,如今卻忘了那些灑脫言語……”青年笑她:“你心中若放不下,便不用放,隨緣便好!他既為神,你既為妖,本不必守那些凡塵禮數,倒教癡情空負。”

    “求了呀——”他其實已經回答了她,也徹徹底底將她心中的僥幸和自欺欺人全部粉碎了:“為妖為神難道就能棄了心中的道義光明?難道就能毀了世間的公理緣法?難道就能避開別人的流言蜚語?”她苦澀一笑:“我曾對他說過,若有一天他愛上別人,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他雖棄了我,卻並未欺我瞞我。我不恨他!”

    青年啞然,心道:尊神曾親口承認,你是他心尖上的,這世間上也再不會有人比他更疼你,你這丫頭是哪隻耳朵聽到大羅天主說過拋棄話語的?果然代溝非常嚴重……說不得,以後繼續開導罷!

    “胡生!”單靈夕看他沉默,忽而輕聲喚他:“弄傷你眼睛的人,是不是與陸壓同行的人?”

    青年瞬間抬起頭,麵上錯愕、驚訝兼而有之,連每一個細微表情都透露著壓抑的苦痛和掩飾真相的糾結。

    單靈夕臉上已浮起了一片陰沉色,連聲音亦冷得像冰塊兒一般:“她除了對你說過那句話,還說過什麽?”

    胡衍灃用右手覆蓋住了隱約有痛感的雙眼,一滴灼熱卻悄無聲息地滑出了緊閉的指縫:“她說,若有朝一日我能再見到你,一定要我為她轉告一句話——”他唇角含著笑,麵上卻滿是悲憤:“須彌山路遠、非聖宮太小,大羅天主的枕畔擁擠,容不得多餘的人酣睡。若姑娘不信,她會為你送上請柬一帖,全了多年姐妹之情!”

    一番言語明明說情,卻偏偏情意全無,有的隻是炫耀、威逼和告誡。此女,並非善類,與她總會有兵戎相見的一天。單靈夕冷冷一笑,霸氣回道:“她若送帖,我定會赴宴。隻盼那時,她不會後悔自己曾經說過那一番姐妹深情的話,送過那一張洋洋得意的喜柬……”睚眥必報,誰不會?

    胡衍灃聽著耳畔淩厲話語,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南懷那夜滿街絢爛的花燈和坐在團子鋪前與他逗趣的女子輕靈如水的模樣。那樣開朗明亮的一個人,如今卻被逼到了不得不亮爪子的情形,隻是不知這泥人與罌粟美人究竟哪一個會笑到最後,笑得最美……

    “若在地宮,我找不到救你眼睛的辦法,我會上大羅天求陸壓治好你的!”靜謐中,她對他承諾。

    青年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這邊,兩人正促膝長談時,大大咧咧的天家公主已頂著一頭亂蓬蓬的發和一臉睡意惺忪的表情,生拉硬拽地將單妖靈牽走了。

    “胡小子!”臨去前,單靈夕看了一眼榕樹旁的淡泊人影,終究不忍欺瞞:“數日前,崇業大師已經在凕江花船上圓寂!能為至愛妻子舍命,他也算求仁得仁、死而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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