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州，魂斷河。

    依澈看著河上飄來飄去的數不清的白色不明物體，皺皺眉。

    當有一隻不怕死地靠近時，下意識拔出若水，卻被一隻冰涼的手製止，不解的看向寒風嵐。

    “這是螢九，不會傷人。”見依澈緊繃的身體放鬆，便放開手。

    “螢九？”依澈手從若水上拿開，鬆開眉頭，“沒聽過。”

    兩人乘坐馬車到這裏已是亥時。天色已晚，夜風吹過，魂斷河水悠悠的泛著波瀾。無數螢九像一盞盞燈籠，低低的懸浮在魂斷河上。隨著風的軌跡，四處漂流。

    依澈看著近在眼前的一隻螢九，原型是一個抱著一個光球的縮小版的孩子。

    眉眼清秀，生動如栩。

    即使是一個女子在夜晚獨自碰到，也並不會有可怕的感覺。反而會覺得十分可愛。

    寒風嵐看著依澈盯著眼前的一隻螢九入了迷，低低的笑了兩聲。儲物戒微微一閃，一個破舊的小舟已經落入水中，飛濺的水花，被寒風嵐臨時撐起的護罩擋在外麵。

    兩人登上靈舟，寒風嵐站在船頭，撐著長杆。靈舟平穩的向前駛去。

    依澈躺在船尾，翹著二郎腿，胳膊放在腦後，欣賞了一下寒風嵐風雅的背影，脖子酸了，就抬頭看向夜空。

    雙眼頓時睜大，原來，入目處皆是螢九。

    星辰的光亮已經全部被螢九掩蓋，就連月亮也無從尋起。

    一隻螢九輕巧地落在依澈鼻尖。依澈並沒有感受到任何重量，但是小人像是找到了倚靠物，優雅的轉起了圈圈。

    這時又一隻螢九落在臉上方三寸處，依澈伸出指尖，身體有了大動作，也沒有嚇跑小人。

    螢九像是感覺聽到了依澈內心的渴望，飄到食指旁，一把抱住，臉還用力的蹭了蹭，並露出了一臉滿足的表情。

    一陣風吹過，兩隻小人抱住了裙擺，閉上眼睛，一臉很害怕的被吹走了。依澈想留住她們，但是手卻穿過她們的身體。

    眼神暗了暗，原來並沒有實體，但是卻能做出這麽人性化的動作與表情，實在是……

    寒風嵐回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依澈，好奇問道：“你不是一直生活在怨州嗎，怎麽會不知道螢九？”

    “你不是中州的嗎，怎麽會知道螢九？”

    “早在中州就略有耳聞，下午和怨州弟子聊天的時候，一個岑式的弟子跟我詳細的講解了一下，然後我才這河這螢背後竟然流傳著一個故事。”

    “什麽故事？”

    “故事太過淒涼，你沒聽過更好。”

    吊胃口，依澈撇撇嘴。

    水波蕩漾，船尾留下劃行的波瀾，微涼的夜風吹亂了頭發，臉上有點癢癢的，閉上眼睛，聽著流水輕柔的腳步……

    放鬆心情，難得愜意。

    寒風嵐看著抱著船杆不撒手，一臉撒嬌模樣的螢九，不由讚歎。

    “第一次看到螢九，也不枉來此一趟”

    依澈卻不信，“那你怎麽過來的？”

    “禦劍飛行。”

    “那現在怎麽不帶著我禦劍飛行？”

    “不知道為什麽，你打敗沈撫影的那刻，我腦袋中劃過的念頭竟然是，想和你一起看看螢九。”

    “……”

    “別誤會，因為螢九可是被稱為靈虛十大奇景之首，中州雖然以修仙發達聞名，卻沒有一處奇景可觀，所以想趁此機會來看看。”

    依澈突然想到，若是自己沒有摻和沈撫影去天雲宗，或者是自己輸了比試。那麽現在是寒風嵐和沈撫影在這隻靈舟上麵閑聊了。那種感覺，有點奇怪……

    不，感到奇怪的應該是景溯吧。

    怎麽覺得有這個想法，更加奇怪了。

    忽然想起寒風嵐口中的靈虛十景：魂斷螢九，蒼山雪原，花落碟穀，遊離星辰，無憂仙境，潮溪風月，無垠沙漠，千年古樹，三世輪回，夢舞琴台。

    每一處都堪稱絕景。

    “對了，你知道為什麽青木閣要叫青木閣，闌珊閣要叫闌珊閣嗎？”

    “你這問題跟問：你為什麽叫寒風嵐，我為什麽叫依澈一樣蠢。”不知為什麽，依澈本來不是愛調侃的性子，但是可能是寒風嵐給自己的感覺太過輕鬆，話說出口，自己都覺得意外，連忙補充，“所以為什麽呢？青木閣要叫青木閣，闌珊閣要叫闌珊閣？”

    “青木青木，同音傾慕，傾心的傾，愛慕的慕。”

    依澈恍然，青木閣全是女修，因為女修最多，所以出色的女修也肯定最多。那天下男修最向往的溫柔鄉就首選青木閣了。

    “所以闌珊閣之所以叫闌珊閣是因為，煉藥袍是統一藍色的，闌珊基本同音藍裳？”依澈推斷。闌珊本意淒涼，凋零的意思。依澈第一次聽說這個門派時，就覺得闌珊閣成立者大腦回路不正常：怎麽會給門派起一個這麽蕭瑟的名字。

    如今聽寒風嵐解釋就明白了。

    寒風嵐說了一聲對之後，歎了口氣。

    “中州雖然繁盛，但是有些地方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門派弟子的互相傾軋，門派高層的爭權奪利，還是為修仙資源而翻臉，為眼前利益而弑親？”依澈對即將到來的全新的環境並沒有太在意。

    門派的染血鬥爭，親族的刀劍相向。從前已經看的太多，沒什麽不適應的。

    越是生存在頂端層次的人，越是會在意自己的利益。

    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利益的既得者，得到了，還舍得拿出來，舍得放手嗎？

    修煉，提升自己實力才是王道。

    自己實力提升了，還怕沒有人脈，勢力，資源這些附庸物嗎？

    至於在自己還沒成長起來時遇到的絆腳石，一腳踢開。若踢不走，忽視就是了。若是絆腳石一直礙著自己眼睛了……

    依澈笑笑。

    那就等自己有實力了，再狠狠的一腳踢開。

    寒風嵐聽著依澈毫不在意的語氣，有些驚疑於他口氣中的遊刃有餘。

    是年少無知，還是經驗老道？。

    撐著竿，寒風嵐微微抬起頭，看著漫天飛舞的螢九。此情此景，或許又想到魂斷河上淒美的傳說，突然有感而發，低聲念道：

    “靈舟輕渡載亡魂，從此浮生塵歸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