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生圍在一起看照片，江沅隻能等在邊上。

    陸川一手托著相機，頗有些生無可戀地回看照片，時不時地瞥江沅一眼，目光裏都帶著抑鬱。挨得近，陳力察覺出他不太對勁兒，便小聲勸說道“誒，哥。我覺得人家小姑娘拍挺好的，你脾氣也收一收，別為難人家，記者嘛，風裏來雨裏去，都不容易，對吧。你說人家頂著大太陽過來……”

    他從小就是個話癆，一開始就停不下來，終於閉嘴的時候，發現陸川盯著自己看，那目光，恨不得再練他三百回。

    陳力訕笑了一下，抬手挨到嘴角，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我不說了。”

    陸川冷冷地，“她不小。”

    “……啊？”

    陳力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陸川用手肘撞開他扒著自己胳膊的身子，“人家比你大三歲，叫姐。”

    “記者小姐姐——”

    陳力一扭頭，便衝江沅喊。

    ？？？

    陸川直接踹了他一腳。

    他輕輕一腳攘過去，那力道也不小，陳力一個踉蹌，站到江沅跟前了，莫名其妙頗有些委屈地回頭看了他一眼，轉頭，朝江沅又露出一個討好的笑意，“你能不能給我單拍一張呀？我覺得你拍照真挺好看的，顯得我個子賊高。”

    江沅本來比他們矮，拍的時候還注意用了一下仰拍角度，把兩個人身形拉長的同時，臉上的神情也凸顯的特別有勁兒，對抗的激烈感撲麵而來，水平的確在上乘。

    她看著陳力笑了笑，點點頭說“好啊，你要想洗出來的話，回頭我調一下色度，把底圖發給你。”

    “姐姐你太好了。”

    “應該的。”

    陸川的朋友，這一點兒事情，舉手之勞嘛。

    說著話，她走兩步到了陸川邊上，拿回了相機，指揮陳力“你就這樣拍嗎？要不要選一個好點的背景，就紅旗下那地方，或者擺一個什麽姿勢？”

    “那好，就去紅旗下。”

    陳力興奮得邊比劃邊說。

    於是，那兩人，就在陸川眼皮子底下，走遠了。

    站在原地的陸川“……”

    感覺頭上頂了一片青青草原？

    他用一種極度複雜的目光望著那兩人的背影，瞬間想好了獎勵給陳力的一百種踢法。專心致誌地正腦補，身側傳來一聲輕笑“看什麽呢？”

    一扭頭，嗬，手下敗將……

    譚永亮也是國家隊隊員，亞錦賽上拿過銅牌，和他年齡相當，不過，各種比賽上，正好被他壓一頭，與他說話的時候，永遠用一副輕佻腔調，陸川覺得他油膩，一向不怎麽深交。

    “沒什麽。”

    陸川隨口敷衍。

    譚永亮一手摸著下巴，瞧著江沅的背影，笑容讓人浮想聯翩，“這記者姑娘身材……啪……”

    一個巴掌，突然就拍在了他臉頰上。

    陸川的力道不算輕，一巴掌落在人臉上，痛的譚永亮齜牙咧嘴，眼睛都瞪大了，正想發飆，陸川拿開了手，頗有些遺憾地嘖了一聲“跑了——”

    “你搞什麽？！”

    “一隻蒼蠅。”

    陸川無辜地看了他一眼，“剛還在你嘴邊嗡嗡呢，你沒感覺到？”

    譚永亮“……”

    他被氣得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說不出話來。

    雖然他看不慣陸川不是一天兩天了，先前還收買過娛樂記者寫稿抨擊陸川“機場推人”、“沒教養”，當著人麵，這一層“兄友弟恭”的麵具，卻從來沒卸下過。

    能怎麽辦？

    總不能給回一巴掌？

    正氣結，抬眸掃見，江沅和陳力回來了。

    兩個人過去拍了幾張照片，陳力已經心花怒放了，感覺這記者姐姐就太好說話了嗷，溫柔、耐心、有求必應，還主動提出給他修圖，讓他頗有些飄飄然。

    以至於，走起路來，頗有些雄赳赳氣昂昂……

    看著這一幕，陸川還沒來得及說話，邊上的譚永亮先“嗤”了一聲，笑著問江沅“姑娘，能不能幫我也拍幾張？”

    江沅看了他一眼，點點頭“你和誰打？”

    譚永亮“……”

    怎麽還區別對待？

    他自覺長得不錯，最起碼比陳力強多了，便說“剛練了一輪，中場休息呢。你這不正好方便嗎？幫我拍幾張單人照，回頭給我傳微信上，行不？”

    “怕是不行。”

    江沅搖了搖頭。

    譚永亮抬手一指陳力，“怎麽他就行，美女，不能區別對待啊？”

    江沅頗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再開口說話，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彎起，坦蕩又直接，“因為他就是想要照片呀，你是想要我微信吧？我男朋友管得嚴，不讓我隨便加人。”

    譚永亮“……”

    陳力“……”

    陸川“……”

    三個大男生，都被她直白的一句話給鎮住了。

    牽起唇角朝三個人笑了一下，她又道“那我先去拍別人了。”

    轉身遠去，挺直的背影，落落大方。

    譚永亮麵子都丟完了，心情複雜地冷哼一聲，也走了。

    “哎——”

    站在陸川邊上，陳力突然歎氣。

    陸川麵無表情地看了過去。

    後者還沉浸在幾秒前的打擊裏，專注地看著江沅的背影，有些惆悵地說“原來她有男朋友啊，嗨，剛才對我那麽照顧，我還以為喜歡我呢——”

    “那你得先去整容。”

    陸川冷不丁說。

    陳力“……？？？”

    棒球帽反扣在頭上，江沅一手攏著相機，走走停停，拍了些圖。

    陸川是這一日采訪的重點，邢飛本著先易後難的心態，將他放在了最後攻克。臨近十二點，采訪完其他人，抬眸搜尋到江沅的身影，喚了聲“江沅。”

    聽見他喚，江沅便到了他跟前。

    “我看看——”

    邢飛拿過她手裏的相機，回看了一會兒，笑著道“不錯啊，角度感覺都很好，完美。”

    “以前也學過。”

    江沅笑了笑。

    看著她笑，邢飛覺得簡直是一種享受。

    難怪人常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他吐出一口氣，目光落在了不遠處陸川身上，邁出了視死如歸的步伐，“走吧，找陸川聊幾句。”

    聞言，江沅亦步亦趨地跟了過去。

    兩個人到了陸川跟前，他剛做完一組拉伸訓練，護甲、手套和頭盔都勾在一隻手上，隻隨意瞥過來，眉眼銳利、五官出眾的一張臉，都自有一股子旁人無可企及的英氣。

    邢飛快步上前，笑著說“你好，我們是華東新聞網的。”

    “嗯，你好。”

    陸川伸出沒占用的那隻手，明亮星眸裏，揉了一層細碎瀲灩的笑意。

    邢飛“……”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同人握住了。

    錄音筆就位，采訪開始。

    跆拳道在國內體育項目中一直處於邊緣位置，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很難發展起來，迄今為止，還沒有一枚奧運男子金牌，陸川得世錦賽金牌之前，網站壓根沒為這個設立專項，分派記者。

    這還是邢飛第一次，這麽正兒八經地麵對陸川。

    “你覺得今年收獲了世錦賽金牌之後，你的生活較之以前，有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

    “嗯，教練對我投注的精力更重了一些；訓練強度較之以往，也有所提升；微博粉絲漲了不少，出國回京，機場上被認出來的次數多了……”

    巴拉巴拉，陸川說了小幾分鍾。

    邢飛拿著筆，好半天才記下了幾個要點，再看向他，表情差點沒繃住。

    “咳——”

    他幹咳了一聲，又問“今年你接了好幾個廣告，你覺得這會影響正常訓練嗎？微博粉絲上千萬，你二十四的年齡在運動員裏也不算年輕，是否考慮過以後？有往娛樂圈發展的打算嗎？”

    “廣告是休息期間拍的，沒用多少時間，不至於影響訓練。至於娛樂圈……”

    陸川笑了下，“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並沒有考慮過那麽遠。”

    “放假的時候，怎麽犒勞自己？”

    “……”

    陸川一下子安靜了。

    邢飛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偏了下頭，好半晌，才開口說“這個問題算了吧。假期好像都還挺無聊的，睡睡覺就過去了。”

    “你比較宅？”

    “隻是沒什麽事可做。”

    “你怎麽看待運動員參加綜藝這種事，支持嗎？”

    “不影響訓練的話，我覺得這沒什麽可反對的。運動員錄製綜藝一般都是在假期，豐富個人生活，提升知名度的同時也更好地推廣了所在項的體育運動，我覺得這是普通人了解運動員的一個途徑，如果能有人因此愛上一項運動，那是很美好的一件事。畢竟，生命在於運動，運動有益身心。”

    巴拉巴拉，又是小幾分鍾。

    結束的時候，邢飛低頭看著自己鬼畫符一般的兩頁紙，忍不住在心裏歎了一聲，坐地鐵跟江沅一起回去，路上還說“之前怎麽就覺得他挺冷的？”

    江沅笑了笑，“大抵是因為不了解吧。”

    低下頭，腦海裏又想起，陸川說“隻是沒什麽事可做”時，那一瞬的落寞。

    下午兩點多，兩個人出了地鐵站。

    回辦公室之前，邢飛提議先在外麵吃一下午飯。

    江沅自然沒什麽反對的，兩個人便在外麵吃了個牛肉麵，結賬的時候，邢飛搶著付了，笑著朝江沅說“實習第一天，就當哥歡迎你，回去好好幫我寫稿就行了。”

    男生嘛，大多都有幾分愛麵子，想著錢不多，江沅也就沒堅持，跟著一起回了辦公室。

    體育組裏，一半兒的位置還空著。

    跑了多半天，江沅也有點累，坐到位子上歇了一會兒，喝了半杯水，發現右邊的邢飛開始處理圖片，她也打起精神，拿了錄音筆和邢飛記錄要點的小本本，開始寫實習生涯中第一篇采訪稿。

    以前上學的時候，這個也訓練過，畢業一年，格式什麽的她也沒忘，卻仍舊擔心寫起來不夠好，沒有第一時間動筆，戴著耳機一邊聽錄音，一邊瀏覽網站的體育新聞稿。

    “看什麽呢？”

    給一個圖片加上水印，邢飛偏頭看了她一眼。

    江沅笑笑，“看一下之前大家寫的稿子，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沒事兒，你隨便寫，別有壓力，有問題我再修。”

    嘴上一直說以後稿子都交給她寫，事實上，邢飛也不是那種壓榨實習生的人，聽她說完，還以為她壓力大寫不出來，便笑著安慰了一句。

    “好。”

    江沅答應了。

    在他把圖片差不多都處理好的時候，給他發了word文件。

    十分佛係地點進去，邢飛一行一行地往下看，最後，一巴掌拍在了江沅肩頭，笑得合不攏嘴，“哈哈，不愧是作家呀，這是你第一次寫稿？牛逼，這個！”

    他豎起一個大拇指，不吝誇獎。

    隔著兩列電腦，他們身後，楊組長被邢飛鬧出的動靜驚了一下，目光落在江沅背影上，突然喚了聲“江沅。”

    他煙癮重，抽煙一向凶，嗓音比一般人都要沙啞低沉，辨識度極高，聽見聲音的第一時間，江沅就站起身了，垂眸看他一眼，問“楊老師你叫我？”

    “過來。”

    楊組長身子後靠在椅子背上，朝她勾了下手。

    江沅“哦”了一聲，繞了一排，站到了他跟前去。

    楊曉亮著的電腦屏幕上，文檔裏一篇個人專訪剛起了個頭，他隨手關掉，拿起桌上的一個錄音筆遞給江沅，“整理一下，把這個專訪給我寫出來。”

    “知道了。”

    拿了錄音筆，江沅轉身走了。

    坐回到椅子上的時候，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提示有微信消息。

    她點進去一看，發現陸川發了一條微信問她“你交男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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