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梁兄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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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媒體開放日一上來就鬧了笑話。一家法國媒體來晚了,敲開湯貞休息室的門,發現沙發上睡了一個年紀輕輕的東亞男孩。相貌清秀,黑發,小臉,身上蓋著塊繡著小梅花的毯子,他們便下意識以為那是湯貞本人了。這家媒體來得突然,也沒約好時間,攝影師沒見過湯貞本人,歐美人認亞洲人的臉,實在認不清楚,再加上那男孩英文不怎麽樣,又吃壞了肚子,麵色蒼白,沒什麽精神,正難受呢,雙方驢唇不對馬嘴地“采訪”了半個多小時,小男孩才搖著頭說,他隻是拉肚子,被湯貞老師“撿”過來休息的,湯貞老師在二樓呢。

    梁丘雲拿了一些治腹瀉的藥來。郭小莉不在的時候,梁丘雲就像劇場裏孩子們的一家之主。小男孩說,雲哥,你今天不是不來嗎。梁丘雲看了一眼門口來來往往的各家媒體,說,你湯貞老師說你沒藥吃,叫我給你拿點藥,行了,吃了藥再睡會兒吧。

    湯貞似乎不知道梁丘雲今天請假了的事情,身後一大批媒體跟拍,他一見梁丘雲就問,雲哥你去哪兒了。

    找我有事?梁丘雲在媒體麵前壓低了聲音,望著湯貞,仿佛並不希望其他人捕捉到他們的對話。

    湯貞搖頭,他看著梁丘雲,那眼神像在說,他隻是希望梁丘雲一直都在。

    喬賀被湯貞身邊包圍的媒體數量嚇了一跳。

    一來,戲劇在國內,到底還是小圈子的藝術,媒體開放日擁擠到這個程度的,他還是第一回見。二來,他發現媒體的確隻緊跟著湯貞一個人,受怠慢的不隻他們劇組其他同事同僚,連亞星娛樂來的其它偶像和練習生都被忽視得厲害,除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群訪,根本沒有人關注他們。

    喬賀覺得這並不很正常。

    林導來找湯貞,商量著戲服要如何改。他老人家想要在最後一幕的時候,把一些燈光投影打在湯貞的戲服上,把戲服的正麵當作光影幕布,可始終找不到稱心如意的布料。喬賀握著劇本,想與林導再談一談梁山伯這個人物的問題,他還想搞明白,林導到底想拍些什麽東西,想要什麽結局。林導卻說,今天都是媒體,太亂了,留待明天再講。

    為了協助媒體拍攝,湯貞光上午就排了兩段戲。一段是節奏緊湊的祝家二老逼親,音量大,語速快,一段是輕鬆愉快的三載同窗,書院伴讀。排第二段的時候,亞星幾個年輕小朋友也跟著上台。林導在旁邊說他們,好好走路,不要在台上順拐,湯貞回頭一看,順拐的不是別人,正是駱天天。駱天天好像在走神,湯貞笑他,他吐了吐舌頭,擠眉弄眼。

    排練第一個月,大多數演員台詞背得稀稀拉拉,多數需要提詞。湯貞倒是早早背過了。這也沒辦法,這台戲的台詞大多都在他身上,情節也在他身上,他必須及早把詞背過,背熟,排練的時候才能靠自己帶起台上所有演員的節奏,他詞要是錯了,其他人節奏也就斷了。站位也是一樣,湯貞若是一個站位走錯了,其他演員也不好處理。好在湯貞這一點做的不錯,在喬賀看來,他基本功是好的,無論站姿、站位,語速快慢,音調強弱,情緒起點落點,他都抓得精準。

    台上排的順,林導也高興,媒體也省事。林導對湯貞誇祁祿,說這小孩挺靈的,上回說了他一次,這回就好了。又說駱天天,在台上要專心,不要到處亂看,觀眾都看著你呢。

    駱天天扁了扁嘴。湯貞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伸手摟他肩膀:“快和林爺說,我下次就改。”

    我下次就改。駱天天沙啞著聲音說。

    有媒體記者給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湯貞送了一籃水果,還送了兩個西瓜,放在休息室裏。喬賀在自己房間小聲念台詞,斟酌著語氣,有工作人員從外麵敲門,說湯貞老師在他休息室裏切水果,一夥人在他那吃,讓我來叫喬賀老師一起。

    喬賀進去的時候,一群年輕孩子,鬧鬧哄哄,把湯貞並不小的一間休息室擠得滿滿當當。沙發上坐的是人,凳子上坐的是人,箱子上坐的也是人。

    湯貞坐在最裏麵,挨著駱天天。駱天天悶頭一個勁兒吃西瓜,吃得手上衣服上都是。喬賀走過去,聽見湯貞問他:“你今天怎麽了,天天,怎麽在台上老是走神。”

    駱天天嘴裏塞滿了西瓜,聽了湯貞的話,閉著嘴用力咀嚼,忽然抬頭往休息室另個角落看了一眼。

    喬賀回頭,瞧見駱天天望著的方向,一個穿背心的男人正坐在那裏閉目養神。

    周圍鬧成這樣,他睡得著?

    駱天天忿忿不平,可看他的眼神,分明又很委屈。

    他隻是說:“我沒走神,我就是聽不懂導演說什麽。”

    湯貞問,你什麽地方聽不懂。

    “他說什麽,叫我們看好吊麥地麥,我又不知道是什麽跟什麽,聽不懂他說的話。”

    湯貞和他解釋了一會兒,駱天天悶頭不開心地吃瓜,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湯貞看見喬賀,叫他過來坐下,伸手拿了塊西瓜給他。

    喬賀聽見湯貞和駱天天說,天天,你這個淚痣挺特別的,應該留著,不要總把它擋住。

    駱天天抬頭看了湯貞一眼,說,我才不留呢,我明兒就把它打了去。

    為什麽。湯貞問他。

    駱天天低頭吃瓜,說,哥你都沒有,我也不要。

    下午林導和幾位老演員商量,要排一排梁山伯死後,梁家二老的戲。湯貞閑得沒事,在台下看了一會兒老前輩們的演出。

    排到第二遍的時候,湯貞回了自己休息室。喬賀路過門口,瞧見他抱了一把吉他,坐在沙發上彈,梁丘雲坐在一邊,用一種保護性的姿態把手扶在湯貞的沙發靠背上。

    裏麵還有不少媒體記者,小小的沙發四周圍滿了鏡頭。

    湯貞餘光瞥見喬賀,他掃了掃弦,錚錚的,像在和喬賀打招呼。

    喬賀走進去,看了眼周圍的鏡頭,問,你在彈什麽。

    “我的歌,”湯貞說,他皺了皺眉,苦笑著,“演唱會快到了,我還沒怎麽練呢。”

    你要自彈自唱?喬賀問。

    湯貞撥弄著吉他弦,抬頭望著喬賀,輕輕唱了幾句。

    喬賀試圖聽清歌詞,卻隻聽見了幾個詞,回家,大河,爸爸,媽媽。

    挺好聽的。他說。

    真的?湯貞眼睛亮了亮。

    這歌叫什麽名字。

    沒有名字。湯貞說。

    有媒體在一旁拍,喬賀覺得說話都不自在。但看湯貞,他倒是自由自在,落落大方,鏡頭對準他,攝影師團團圍著他,他卻仿佛根本看不見這些人,一個人彈得高興,聽喬賀說好聽,他又彈了一段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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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休息室的時候,湯貞告訴喬賀,這歌他以前在電視上唱過一次,他媽媽知道了,挺生氣的,說丟家裏的臉,叫他不許再唱了。

    你真的覺得好聽?湯貞走之前問。

    喬賀點頭,問他,你這就走?

    湯貞說,有個工作挺急的,他和林爺請了假:“梁兄,我先走了。”

    喬賀目送他。

    副導演收拾道具的時候和喬賀說,這就是當明星的素質。

    “你來得晚,沒看見,今天早上那群媒體從休息室跟了他一路。還有個雜誌記者跑去開湯貞的包,把裏麵東西都倒出來,挨個拍。這有什麽好拍的啊,我覺得這是個人隱私啊。”

    喬賀問,湯貞讓他們拍了?

    “讓了啊,怎麽不讓。也沒翻出來什麽奇怪東西。你說,這要當明星,還真是要從頭包裝到腳,從裏包裝到外,不然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被人翻包了。”

    “生活在聚光燈下,年紀輕輕的。”喬賀說。

    “太累了,我看著都替他累,”副導演說,“他昨天回酒店還輸液來著,你看見了嗎,他在屋裏打吊瓶。”

    喬賀一愣,副導演拆一組線,他幫忙搭了把手:“我不知道,輸液?”

    “你回來的晚,估計沒瞧見。有個護士坐他車一塊來的,我去問了,說是勞累過度,”副導演拆完了,把線該放哪兒放哪兒,說著,“你說才多大人啊,累到打吊針,也太拚太苦了。年輕時候賺這些賣命錢,等老了還不是要還。”

    喬賀說,我看他每天都挺高興的。

    喬賀走的時候想起,他昨晚上回酒店以後,明明見過湯貞的。他們還一塊在陽台上喝茶,吹著小風聊天。湯貞說他在讀一本寫魏晉時期生活的風俗書,但他沒什麽時間,隻能在車裏的時候讀個皮毛。喬賀對這個了解。他和湯貞講起魏晉的曆史,講那個時代的文人墨客,自由瀟灑,汪洋恣肆,他講起竹林七賢,講起阮籍,講起嵇康。

    湯貞握著他的茶,從旁用心地聽著。他望著喬賀的模樣讓喬賀想起那些山林裏的小鹿,眼睛大大睜著,活在獵人的槍口裏,對世界充滿好奇。它們跟在父母後麵,學習如何飛躍山穀。

    駱天天追在後麵:“你怎麽回事,你真的不理我了?”

    梁丘雲對電話那端說:“媽,我這就去接你們。”說完他扣了手機,跨上機車,拿過頭盔往頭上戴。

    駱天天搶先一步把頭盔搶過來,圓圓一個,抱在胸前。

    “怎麽有你這樣人,你把我趕出屋去,我都沒生氣呢,你倒生氣了!一整天都不理人,你偷親我我還沒和你算賬呢!”

    梁丘雲聽著,也不抬頭看他,擰了鑰匙,發動機車。

    一騎絕塵。

    駱天天望著梁丘雲的背影,氣得罵他:“梁丘雲!臭王八蛋!”

    他說著舉起懷裏的頭盔就要往地上砸。

    又弱弱地放下了。

    “臭王八蛋……”梁丘雲走了,駱天天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停車場裏,抬著胳膊揉眼睛,他委屈又不服,用腳踢地板,“臭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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